周蘭娘不像是來搭順風車的,倒像是來盤問戶口的,一刻多鍾的時間全是她巴著雲夕陽問東問西的聲音。


    “好了,小寶讓馬車快點,我想起來還有事要做。”周悅娘突兀的打斷身邊周蘭娘巴拉巴拉的喋喋不休,臉色有些陰沉。


    突來的怒氣讓前麵的小寶大驚失色,自家姐姐可從來對自己都是和顏悅色的。


    雲夕陽卻是對她沉悶半天後突來的爆發先是驚詫,然後雙眼一亮,唇角更是扯出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笑容。


    周蘭娘卻是正嫌棄周悅娘礙眼,聞言巴不得她早點走開,最好連小寶都一道下車:“你二姐不是讓你送她回去嗎?她是不是身體哪不舒服?要不你陪她一起家去。”


    這時候要是還聽不懂周蘭娘意欲為何就真的腦袋裏缺弦了,小寶眉毛一豎、眼睛一瞪,嘴裏叫一聲“馭”,一把拉住僵繩,轉頭毫不客氣的對周蘭娘道:“你回來就是找茬的嗎?”


    “小寶,你說的什麽話!人家好心好意為你們兩個著想,你怎麽還說我是找茬呢?悅娘就不說了,你一個鬆山書院的學生怎麽就沒一點素養。”周蘭娘說話之際媚眼還老往雲夕陽那個地方飄。


    “雲大哥還不知道吧,咱們家悅娘連縣學都沒考上!”說罷,捂著嘴巴嗬嗬笑了兩聲:“整天隻知道在家和泥土疙瘩打交道,將來也隻能是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村姑。”


    雲夕陽也是覺得周蘭娘說得過分了些,隻是不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隻是淡淡道:“‘悅娘,是周悅娘的小名嗎?”


    “是啊,土氣吧。


    “雲大哥,咱們不說悅娘了,你不是買下金華酒莊了嗎?效益怎麽樣?我有個同窗爹爹開貨棧的,需要我幫你問問她家需要上貨嗎?”周蘭娘見小寶駕車重新上路,雖然身邊的周悅娘繃著臉,小寶也滿臉煞氣,但絲毫不影響她和雲夕陽搭話的熱情。


    “酒莊的經營,貨棧什麽的,我手下那些人知道操心,不然我花錢請他們做什麽?”雲夕陽感謝周蘭娘的一番好意,微微翹起嘴角,臉上揚起的笑容在周蘭娘看來如沐春風,小心肝也跟著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不由滿眼放光:“是了,雲大哥家大業大,自然不會多把注意力放到那莊子裏了;這樣看來,今後需要雲大哥關照的地方還很多哦!”


    雲夕陽謙虛的笑了笑:“好啊。”


    “嗯,真好;金華酒莊真的就算雲大哥的私產?家裏人就這麽放心讓你獨當一麵?”周蘭娘覺得還是有必要轉彎抹角問問他家裏情況,最終決定是否值得自己下手。


    雲夕陽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很複雜的表情,處在周悅娘的位置正好能看見他眼裏的那絲苦澀和不屑,可他的話還是淡淡的:“家裏的產業多得是,一個小縣城的酒莊還不放在他們眼裏,這隻是給我玩玩罷了。”


    “哦,玩玩啊!”周蘭娘驚悚了,玩玩都這麽大氣,那認真給的東西呢?


    一段路不長不短的就在周蘭娘和雲夕陽的你來我往當中走完,小寶抿著唇一直專心盯著前方道路,而周悅娘則是弄不清楚自己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也一直冷眼旁觀兩人的互動。


    眼看就要到家,周蘭娘這才好像想起了周悅娘姐弟倆似的。在雲夕陽麵前秀起了姐姐友愛:“悅娘,你們家羅英傑怎麽沒看見?他怎麽沒有陪著你?小寶,你們書院放假沒什麽課業嗎?還有閑心玩!”


    周蘭娘很久沒回家,自然不知道周悅娘和羅英傑的事情,今天白翠接她也忘記交代這一茬了,開口就讓小寶不爽,停了車轉身喚道:“二姐,還有幾步就到家了,我們下去吧。”


    周悅娘對這話求之不得,隻是這馬車是雲夕陽的。姐弟倆這樣說走就走好像有些不對,眼看前麵就到家了,·揮了揮手:“嗯嗯,坐了半天車正好走走路。蘭姐就讓雲夕陽送就好了。”


    小寶嗯了一聲之後從揭開的車簾裏看到周蘭娘那小興奮的表情不禁就想潑她冷水,當下對她說道:“蘭姐還不知道吧,我二姐和羅英傑分手了;現在可是單身。”看了眼雲夕陽,最終還是沒說出和他有關的話來,誠如自家二姐所說,他們和雲夕陽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短暫的交集隻會是生命中的一次小失誤,萬萬不可當真,豪門世家不是那麽好進的。這是大出周蘭娘的意料,記得那個羅英傑長得很帥,家裏的條件在這十裏八鄉也數得上號的;怎麽就掰了?想了想也有幾分了然,故作友愛的拍拍周悅娘肩膀,眼尾卻是得意的覷了眼雲夕陽,大聲的勸慰道:“早說讓你多讀點書了,看吧,和人家沒什麽共同語言了吧?羅英傑在鄉裏沒什麽見識就算了,這出去見了大世麵終歸是要變的;照我說,你也別傷心,好好讓祖母幫你相一個老實憨厚的。你的姻緣怎麽就這麽坎坷呢?當年如果不是小叔吵著要和姓花的過日子,你說不定都嫁給劉德春,孩子都能生一個兩個了;誰知道橫空冒個頂好的羅英傑如今也吹了,你又不像我們在書院念書的,這個年齡怎麽再找好的啊!”


    小寶再次勒緊僵繩,周蘭娘不防,被慣性一帶,差點拋出馬車,痛得哀聲叫了起來。


    而周悅娘早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就估計著小寶會生氣,那一瞬間伸手止住了衝勢,沒受到什麽損傷;雲夕陽因為正好看到他急變的臉色,也沒怎麽受牽扯。


    “周小寶,你作死啊!”周蘭娘從小就和這個堂弟不對付,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是這樣。


    “我們到了難道我還繼續駕車嗎?誰叫你隻顧著嘰嘰咕咕不看路的!幸好我姐當年沒換親成功,不然可就慘了,那個劉德春如今犯了事被關進衙門大牢裏了,起碼要二十年才能出來呢?”小寶拉起車簾,把手伸向周悅娘:“二姐,下來,你坐裏麵不覺著熏得慌嗎?那麽臭的味道,我在前麵都受不了。”


    周悅娘這廂正生氣呢,她又不是聖母小白花,當然不能讓周蘭娘白白說了這麽多,下車之際扇了扇麵前,作勢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見周蘭娘變了臉猶覺得不足,挽著小寶健壯的胳膊對他親親熱熱的說道:“小寶啊,我還忘記給你說個事了。”


    小寶配合的裝傻問道:“什麽事?”看到剛才因為自己的急刹車讓周悅娘的發絲有些淩亂,下意識的就伸手幫她將發絲理順。


    周悅娘很享受被弟弟關愛的舉動,渾然不覺雲夕陽冒火的雙眼,看了眼認真聽姐弟倆說話的周蘭娘,揭露了謎底:“正月大姐不是覺得身體不舒服嗎?為了怕縣裏的大夫醫術不高,我和她可是去了市裏的同一藥鋪;可巧了,在我們前麵有個病人的身影和咱們家蘭姐像極了!當時就是為了這個背影,我還問大夫前麵這人啥毛病?”


    就在周悅娘說這番話的時候,周蘭娘整個人的臉色變得很精彩,看周悅娘的眼神更是驚疑不定;偏生小寶就像是沒看見似的,一副好奇萬分的樣子追問道:“什麽病?”雖然他猜出那個病人和周蘭娘有關,但這句問話則真的屬於關心範疇了,怎麽說這人也是自己的親堂姐呀。


    “這人啊,是在小藥鋪買藥墮胎沒弄幹淨,不得已來大藥鋪找大夫重新看來著。”周悅娘窺見周蘭娘灰白的臉色,也不打算繼續說下去,“我和大姐也沒那麽強的好奇心,也就沒向大夫多打聽,不過要是想要知道,這二年有錢什麽打聽不到。”


    在覷了眼看不出喜怒變化的雲夕陽,周悅娘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就酸酸冒了句:“這二年的女人,明明髒得要命還總是裝純,四處勾搭所謂的富家公子,就是為了想要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奶奶生活;若是那沒腦袋的富家公子,保不準就會被漂亮臉蛋迷得七葷八素的,什麽都心甘情願奉上。”


    “周悅娘,你什麽意思?”沒想到惱羞成怒的反而是周蘭娘。


    “沒什麽意思?怪了,你這麽激動幹什麽?我又沒說你。”周悅娘看著那個坐在車廂裏一直不為所動的人,隻覺得心裏一股怒氣要放沒地方放,悶得怪難受的,幹脆拉緊了小寶:“咱們回家去,看祝源在不,咱們去釣魚,中午野餐。”


    說了也不看旁人反應,拖著小寶大步走開,留下周蘭娘暗喜在心,對雲夕陽呐呐解釋道:“雲大哥,悅娘說的話你別在意,她就是這個樣子,總是見不得別人好。”


    “嗯,她什麽樣子我很清楚。”看周悅娘和小寶越走越遠緊緊相依的身影,雲夕陽抿緊唇突然說道:“下車,我們也去溪邊。”


    被趕下車的周蘭娘並不在意他的冷淡,因為他說了“我們也去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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