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自覺地抽了抽, 顏筱勉強扯出一抹笑, 僵在半空中的手想要再次伸出卻在瞥見苗苗往莫芸身邊瑟縮了下的小動作時頓住,微微鬆開的手指有些尷尬地蜷成半圈後手無力地收回,顏筱正要開口, 秦磊略帶疲憊的爽朗聲音已在門口響起:“我回來了……唷,筱筱也在啊, 楚先生回去了啊?”


    秦磊聲音剛響起時苗苗便循聲望向了門口,在瞥見剛跨進家門的秦磊時已陡然鬆開攥緊莫芸衣角的手, 快步跑向秦磊, 癟著嘴開口:“爸爸,什麽叫收養?”


    沒注意到一室微僵的尷尬氣氛,秦磊一邊彎腰換鞋一邊隨口應道:“收養就是把別人不要了的或者養不起的寶貝當自己的寶貝……”


    “秦磊!”莫芸突然聲色俱厲地打斷秦磊, 秦磊疑惑地抬頭望向莫芸, 看到臉色蒼白的顏筱及神色嚴肅的莫芸時愣住,轉而低頭望向苗苗, 苗苗水潤的雙眸此時卻已慢慢蓄滿淚水:“那是不是顏筱不要苗苗了你們才要苗苗的?”


    秦磊愣了愣, 不解地望向莫芸,莫芸瞪了秦磊一眼,走過去,蹲下身,柔聲說道:“當然不是, 如果顏筱不要苗苗了又怎麽會天天來陪苗苗呢?”


    “那……顏筱是……是苗苗的媽媽嗎?”苗苗怯生生地問道,聲音因為時不時地抽噎而斷斷續續。


    莫芸愣住,抬頭望向秦磊, 眼底帶著求救的意味,顏筱眼神複雜地望向莫芸及苗苗,說與不說,不是她能決定得了的。


    秦磊往顏筱望了眼,也在苗苗麵前蹲下身,與她平視:“那苗苗希望顏筱是你的媽媽嗎?”


    “我……我……”苗苗憋著“我”字憋了半天卻答不出個完整的句子,反而哭得愈發厲害,間或夾雜著細碎的抽噎。


    那一聲緊似一聲的抽噎落在耳裏卻像石子擊在心底般,一陣緊似一陣地抽疼著,顏筱擔心苗苗仍虛弱的身體受不住,不自覺地上前想要如往常一般哄她,但伸出的手還沒碰到她苗苗已像被電觸到般條件反射地避開身體,小小的身子一閃便躲到了秦磊身側,小手緊緊攥著秦磊的手臂,怯怯地投向顏筱的雙眸中盈滿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但眼底卻是帶著十足的防備。


    顏筱的眼神黯了黯,輕聲開口:“苗苗一直是顏筱的寶貝,顏筱從來沒有不要苗苗。”


    苗苗卻似是沒聽到般,拽著秦磊的手臂的小手幾乎將指下的衣服拽成一團而不自知,眼淚卻流得愈發凶,人也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著,呼吸也因為有一搭沒一搭的抽噎而有些緊。


    盡管苗苗的病已基本痊愈,但哭得厲害時偶爾還會抽搐,莫芸擔心苗苗犯病,朝顏筱使了個眼色,彎腰抱起苗苗,將話題轉移:


    “苗苗今晚還沒吃晚飯就睡了,現在肚子餓不餓,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苗苗伸手擦了擦眼淚,點點頭。


    “那媽媽先去熱菜,苗苗先和顏筱玩一會……”


    “我不要!”莫芸話還沒說完,苗苗突然急速吼道,剛吼完眼淚又流了下來,反手抱緊莫芸,“我要和媽媽一起。”


    眼瞼不自覺地垂下將眼底的苦澀遮掩而去,顏筱朝莫芸強扯起一抹笑意:“還是我去熱下菜吧。”


    說完有些倉皇地逃向廚房,秦磊默然地望了苗苗一眼,隱約了解了眼前的狀況,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沒多久顏筱便端著熱好的飯菜從廚房裏出來,苗苗依然緊緊摟著莫芸的脖子,眼底的淚水已經幹了,但眼底濃濃的防備卻未曾消散半分。


    莫芸欲將苗苗放在餐桌邊的椅子上苗苗卻反手將莫芸摟得更緊,無論莫芸怎麽勸始終不肯下來,顏筱無奈,乘了小碗湯端到苗苗麵前,拿起湯匙舀了小口吹涼了正要喂她,手還沒伸到苗苗嘴邊苗苗手已下意識地揮起,顏筱一個沒防備,手中的湯碗便被苗苗下意識揮過來的手打翻,盡管顏筱快速往後退了一步,但滾燙的湯水還是有部分濺到了身上,濺濕了胸前的大片衣襟,燙熱的感覺蔓延開來,顏筱卻恍然未覺,隻是下意識地望向似是被嚇到的苗苗。


    “苗苗!”湯碗剛被打翻,莫芸嚴厲的嗬斥聲便響起。


    不知道是被莫芸的嗬斥聲嚇到還是被自己剛才的行為嚇到,苗苗“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滿是淚水的雙眼卻時不時地望著顏筱胸前那攤濕跡。


    “苗苗,向顏筱阿姨道歉!”秦磊望著苗苗,聲音也嚴厲起來。


    “我……我……”被秦磊眼裏的嚴厲嚇到,苗苗更往莫芸身後縮,哭得也愈發厲害,但卻依然緊咬著唇結結巴巴地不肯說出半句道歉的話。


    伸手將胸前猶帶著熱氣的衣服微微提起,顏筱垂下眼瞼:“算了,我沒事,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順道換上這身衣服。”


    苗苗此刻的反應隻是下意識的動作,盡管心底未必就真的明白,但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也本能地抵觸。


    對於她的抵觸顏筱不知道該從何突破,心底對她虧欠在先便不自覺地卑微了,罵不得也不敢罵,罵了,隻會將苗苗越推越遠。


    解釋也解釋不得,她隻是一個未滿五歲的孩子,對某些事有一定的認知能力卻未必能理解,向一個四歲多的孩子解釋無異於對牛彈琴,方才那番話她未必就能全然理解,但顏筱是她的媽媽且是不要她的媽媽的認知卻或許已在不知不覺中在她的潛意識裏紮了根,她雖年紀小,卻太過聰明卻也太過敏感脆弱,不似其他孩子般三言兩語便被哄得開開心心忘了一切,認定了的事便不會輕易改變,哪怕是她的一點示好的動作都能引起她的劇烈反彈。


    莫芸低頭望了眼緊拽著衣襟的小手,幾不可微地歎了口氣,望向顏筱:“有沒有被燙傷?”


    顏筱搖搖頭,即便有燙傷也隻是小塊地方,肉體上的痛在此刻看來卻比不過心頭不斷蔓延開來的心酸。


    “沒被燙傷就好,不過回去還是要好好處理一下,別留疤,你也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顏筱點點頭,改而望向苗苗,強撐起笑意,“苗苗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苗苗原本已經擦幹淚水的雙眼不知何時又已被淚水盈滿,隻是緊咬著下唇有些怯怯地望著顏筱白色上衣上那一灘慢慢暈開的油跡不說話,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任由小手無意識地緊揪著莫芸的衣襟。


    狀似隨意地笑了笑,顏筱轉身出了門,秦磊不放心跟了出去。


    “顏筱,苗苗大概也就一時接受不了使點小性子而已,你也別太往心裏去。小孩子嘛,過了一晚什麽事兒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將顏筱送到樓下,秦磊說著寬慰的話。


    顏筱搖頭笑了笑也沒應,別的孩子或許有什麽別扭過了一晚便會像沒事兒一般,但苗苗卻未必會,她的女兒她了解,小小年紀卻有一顆不異於成人的敏感心,脾氣也倔得很,那次沒能如約在國慶假期回來她都整整一星期沒理過她,連電話也不肯接,現在迷迷糊糊知道這件事,大概在心裏也留下了點陰影什麽的,要真能過了一晚便將一切抹去就好了。


    顏筱回到宿舍時換下身上的衣服,胸前的雪白的肌膚已經紅了一片,隨便抹了些治療燙傷的藥簡單梳洗了下便睡了,卻無半點睡意,中途給楚昊打了個電話,楚昊還在加班中,這樣夜涼如洗的夜裏任由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邊呢喃稍稍衝淡心底彌漫了一晚上的苦澀,顏筱忍不住將晚上發生的事與楚昊說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才聽到楚昊略微低啞的嗓音在耳邊細細地縈繞開來:“還疼嗎?”


    以為楚昊問的是胸前的傷口,顏筱笑道:“就一點燙傷而已,上了點藥好多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片靜默。


    “楚昊?”聽不到電話那頭的回應,顏筱試探性地叫了聲。


    “筱筱,明晚能回來了嗎?”


    “嗯?”沒料到楚昊會突然這麽問,顏筱輕問?


    “如果你還不能回來我便去你那邊。”不想再讓你獨自一人麵對……


    顏筱瞬間便明白了楚昊話中的深意,心底暖暖地熨燙開來。


    “我明晚回去。隻請了三天假。”


    “嗯!”


    “楚昊,要是能與你一直這麽走下去多好!”臨掛電話時,顏筱突然低聲說道。


    “傻丫頭!”帶著寵溺的輕斥輕輕落入耳中,滑至心底,讓這微冷的秋夜也暖起來。


    夜色果然容易讓人迷醉,人也跟著多愁善感起來,掛上電話,顏筱輕笑自己方才突如其來的輕愁。


    一夜無眠。


    第二天顏筱頂著兩隻微腫的黑眼圈打算去送苗苗去幼兒園,苗苗眼睛有些泛紅,似乎是哭了一夜,見著顏筱時一如前一晚般的防備,雖不哭不鬧,卻也不願讓顏筱碰觸,顏筱一上前便不自覺地縮到莫芸身後,以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黏著的人此刻看在眼裏倒像是洪水猛獸般,即便顏筱說晚上要回a市苗苗也隻是緊咬著下唇不說話,稚嫩小臉上一片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平靜,水潤的眼底雖蘊積著淚,卻倔強地不肯滑落,裏麵也全沒了以往的依依不舍,更不曾向昔日般一聽顏筱要走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著顏筱不讓走。


    心底一片酸澀,卻偏偏不能將之寫在臉上,還得假裝無事人般強顏歡笑,如往常般有一下沒一下地叮囑些什麽,但說得越多,苗苗反而越往莫芸身上擠,依然是倔強地不肯開口說半句話,心頭的澀然彌漫開來,卻偏偏不知道如何排解,這樣子的苗苗,因為心底的虧欠而無法有一絲一毫的責備,不知不覺中她已讓自己在一個孩子麵前卑微起來。


    因為不肯接近顏筱,顏筱最終還是與莫芸一同苗苗送去學校的,但一路上苗苗卻也沒開口說過半句話,連到了學校也是在莫芸近乎警告的眼神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憋出兩個字:“拜拜……”連以往親昵地掛在嘴邊的“顏筱”兩個字也不再喚。


    “昨晚你走後這孩子哭了一晚上怎麽勸也勸不住,大概心底迷迷糊糊明白些什麽有些別扭而已,你也別太往心裏去,先回學校安心把實習的後續工作做好,我和秦磊會好好勸勸她的。”


    望著苗苗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的瘦小身影,莫芸猶豫了會勸道。


    顏筱沉默地點了點頭,在聖尹的實習還剩一個多星期時間才結束,她也隻請了三天假而已,該知道的也已了解,隻是沒想到會橫生波折,隻是現在苗苗打從心底抵觸她,留下也無益,還不如先回聖尹那邊盡早把實習的後續工作處理完。


    顏筱當天下午便回了a市,離實習結束也隻剩一個多星期,眼下的工作基本是在為歡送會做準備,因為心裏有事壓著,除了參加集體合唱的節目及指導本班學生的排練工作外,顏筱拒絕了所有節目的演出。


    打電話回去苗苗果然如意料般地不肯接她的電話,聽莫芸說倒是動不動就哭,自從她走後也不怎麽喜歡莫芸和秦磊的親近,整個人一下子變得孤僻許多,顏筱心裏擔心,學校卻不肯再批假回去,隻能焦急地等實習結束。


    楚昊這些日子也特別忙,早出晚歸的,晚上回來得比以往都晚,兩人雖然沒如前些日子般整天黏在一起,但自她回去那晚後顏筱卻明顯感覺得到楚昊這些日子似乎有些壓抑,雖然在他麵前的他一如往常般從容不迫,但他心底的壓抑她卻明顯感知得到,尤其是晚上最親密的時刻,楚昊的需索比以往都要激狂,似是帶著某種絕望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地帶著她在雲端間跌宕,一遍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因情&欲而變得沙啞的低沉嗓音飽含情意卻隱約透著壓抑的痛苦,勒著她腰的手幾乎將她骨頭捏碎,卻像是要借此將她揉入骨血般,永不分離。


    他愈是平靜顏筱愈能察覺得出他深埋的痛苦,應該是家裏的問題吧?


    顏筱沒問,楚昊也沒說,其實說與不說彼此心底都已明白,自從回來後明知她隻餘幾天時間便得回b市楚昊卻未再提起帶她去見他爸媽的事,除了來自於他的父母的壓力和阻隔,還有什麽能讓向來即便泰山崩於前也從容應對的他為之煩擾呢。


    顏筱心底的猜測也在楚母生日那天得到了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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