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筱直覺搖頭:“不用了, 其實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 隻是剛蘇浩南提起的一些事我想回去確認一下罷了,過兩天就回來。你這些天都為我的事忙著,也沒時間處理你的工作, 現在手上也積壓了不少工作,你再陪我回去還哪來的時間忙你的事?”


    眼睛微微眯了眯, 楚昊望向她:“他?”


    顏筱點點頭:“嗯,剛他提了些幾年前的舊事……”


    正猶豫著從哪裏開始解釋陡然瞥見車窗外已慢慢出現在眼前的醫院大門, 顏筱繼而打住, 轉身望向楚昊,“回去再說吧,醫院到了。這些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的, 現在這裏……大概真的傷到了。”


    邊說著邊伸手指了指掐痕依然明顯的喉嚨處, 蘇浩南剛剛大概也是用了十成的力道,聲帶估計真的傷到了, 現在聲音沙啞得厲害, 這麽多年的舊事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解釋得清的。


    楚昊望了眼那道指痕,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麽,點點頭,也不再堅持, 隻是將車緩緩開進醫院的停車場。聽著她此刻越發沙啞的嗓音估計真的傷到了聲帶,多說話隻會讓受損的聲帶更加嚴重。


    將車停放好,楚昊帶顏筱去做了喉鏡檢查, 檢查結果顯示聲帶有輕微受損,醫生開了些藥,囑咐了些諸如盡量少說話多喝水注意休息之類的話。


    因為聲帶受損的緣故楚昊也難得地遵從醫囑能不讓顏筱開口便不讓她開口,顏筱也不得不在家多待了兩天喉嚨好了很多才回學校,楚昊由於手頭的工作沒處理完顏筱堅持不讓他就這麽拋下工作陪她回去,因為想盡快將手中工作處理好以便著手準備訂婚的事楚昊便也沒有多做堅持,隻是將她送到了機場便折回了公司。


    楚昊剛回到公司便聽秘書說有一位姓秦的先生找,凝神想了想似乎生意上沒接觸什麽姓秦的人,直到看到等在會客室的秦揚才恍然。


    “楚先生,方便談談嗎?”


    看到推門而入的楚昊,秦揚緩緩起身,望向楚昊,淺笑著問道,對於楚昊這麽個默默存在了幾年的情敵,兩人雖然也見過幾次,但相處倒也和諧,似乎從沒有劍拔弩張過。


    楚昊抬手望了望腕間的手表,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一個小時夠嗎?我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對了,前兩天的事謝謝你!”


    秦揚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用謝我,我隻是不希望她受委屈。說實話,我並不看好你們,似乎所有人都在試圖阻止你們在一起,當然,這也包括曾經的我。”


    楚昊望了他一眼,走到他對麵拉了張椅子坐下,語氣平淡:“隻要你不橫插一腳那所有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秦揚笑了笑,轉身拉開椅子坐下,沒有接茬,隻是換了個話題:“她回b市了?”b市是k師大所在的城市。


    楚昊點點頭。


    秦揚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才將話題扯開:


    “楚先生,其實雖然聖尹中秋晚會那次是我們初次見麵,但那不是我第一次聽到‘楚昊’這個名字。”


    楚昊淡淡望了他一眼,沒有接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當然,我這麽說並不是說楚先生有多出名,出名到我遠在千裏之外都久仰大名。”


    “說起來,距離第一次聽到楚昊這兩字也有三年多了,當然,那也是唯一的一次聽到,那時我想能讓一個已陷入昏迷的女孩無意識地哭著喊著的名字,這個男人在她心底一定有著相當大的分量的。”


    楚昊平靜的眸底有了一絲波動,抬眸望向秦揚:“秦先生似乎對筱筱這五年的生活很了解?”


    秦揚笑了笑,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自嘲:“能不了解嗎,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都恰好被我撞見了,又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手不管,不繼續陪著她能怎麽樣。”


    “這些年,謝謝你替我照顧她!”是真心的感謝,雖然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秦揚不滿地橫了他一眼:“楚先生,你這句話很欠扁!”


    替他照顧她?這幾句話聽著真讓人窩囊,替他人做了嫁衣已夠讓人抑鬱了,還得讓穿上嫁衣的人回頭來個刻意提醒,怎麽想怎麽鬱卒。


    楚昊淡淡笑開:“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謝謝你這麽多年來對她的照顧。”


    秦揚望了他一眼,算是勉強接受他的感謝,繼而才慢慢說道:“楚先生也見過苗苗,就是上次在商場與顏顏一起的小女孩,那麽相像的兩個人,我想楚先生大概也對苗苗的身份有所懷疑吧。”


    楚昊平靜地望向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何止是懷疑,心裏幾乎當下就認定了,那一瞬間充盈在四肢百骸間恣意遊走的暖暖的感動即便是此刻依然清晰可感,隻是她不願承認,他也斷不可能帶著那個孩子去驗dna,他隻能等,等著她自願向他敞開她的過去的那天。在他缺失的五年中,無論是她還是那個孩子,都隱藏著太多他不知悉的秘密。


    “苗苗她確實不是我大哥大嫂親生的。苗苗剛出生幾個月便被檢查出患有嚴重的紫紺型先天性心髒病,啼哭、排便或劇烈活動時便容易出現呼吸困難、青紫加重等發作性缺氧表現,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失去知覺,驚厥等,經常需要吸氧急救,差不多一歲時病情愈加嚴重,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昏迷抽搐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醫院也多次下病危通知,當時醫生已下最後通牒,再不盡快給孩子動手術繼續拖延下去的話到時隻怕回天乏術,但手術費加上各種其他費用起碼得二十萬,而苗苗自發病以來的各項治療費顏顏也還沒還上,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你讓她去哪裏籌那麽大一筆錢?


    籌不到錢,醫院便沒辦法給苗苗開刀動手術,但依苗苗當時的情況已經不可能再拖下去。當時醫院方麵的建議是,如果她實在籌不到手術費,但又想保住孩子的性命,還有一個辦法可行,將孩子留給醫院,院方會聯係那些願意花錢給孩子治病的家庭,但治愈後孩子便由那個家庭領養,親生父母無權再過問孩子未來的生活。


    沒有錢,又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離開這個世界,她隻能接受後者的條件,與醫院簽下了那份協議。


    剛巧我大哥陪大嫂去醫院檢查時偶然聽醫生提起這件事,心裏好奇便忍不住去看了苗苗,大概也是有緣吧,看了一眼便對那個瘦弱可憐的孩子喜歡得緊,剛好大嫂又剛確診有可能不孕,所以兩人回去考慮了一晚便決定收養苗苗,那天我正好沒課便陪著大哥大嫂一起去醫院想看看是怎樣的一個孩子竟然讓大哥大嫂不顧一切地要收養,大哥大嫂剛和醫院簽下收養協議,顏顏便闖了進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當時的她……”


    秦揚笑了笑,似是帶著淡淡的心疼,眼神因為回憶的關係有些迷離,“簡直可以用驚悚來形容,整個人瘦得隻剩皮包骨,頭發淩亂地披散著,左手腕上隨意纏著的白紗布已經被鮮血染紅,身上的衣服也染上大滴大滴的血跡,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兩隻眼窩也深深地凹進去,整個人看著死氣沉沉的沒一點生氣,那哪像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她剛衝進屋裏撲過來便要奪我手中那份協議書,那時確實被她嚇到了,因此她撲過來時我也完全機會做任何的反應,隻能愣愣地看著她瘦削的手指襲上我手中的文件,然後無力地垂下,出於本能我伸手抱住了她因失血過多昏倒的身體。


    後來在一片手忙腳亂中我隱約聽到醫生說她就是那個簽下協議將重病的孩子留在醫院的年輕的母親,我那時並不知道她這麽做的原因,但那時我挺不屑她的這種行為的,我那時想,一個拋下重病的孩子一走了之的女人,沒有什麽值得同情的地方。


    我那時本打算將已昏迷的她安頓好後便離開,但那時的她明明已經陷入昏迷,人也瘦得沒丁點力氣,手卻像是抓著了什麽救命稻草似地死死地抓著我的手,掙都掙不開,滿臉爬滿淚水,無意識地呢喃著一個名字--楚昊,聲音破碎而絕望。


    大概是被她那時渾身彌漫的絕望觸動,我破天荒地留了下來,一直等到她清醒,但因為之前的先入為主,我沒辦法對她產生任何好感,她醒來時我隻是冷靜地告訴她協議書在她來醫院前已經生效,孩子姓秦,不姓顏。


    對於我的話,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情緒波動,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既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很安靜,像是沒抽走了靈魂一般。


    我擔心她出事,在那陪了她好一會看她似乎好點了才離開,但剛走出病房,門還沒來得及掩上,身後便突然傳來劇烈的撕扯聲,伴著壓抑的哭泣聲,我趕緊推門進去,那時的她像瘋了般拚命地撕扯著手腕上綁著的白紗布,好不容易止住的也瘋了般從那處劃開的口子裏勇出,把她身下的白色床單都染紅,右手上連著點滴瓶的針已經因為她的掙紮而鬆開,血沿著針管倒流,滿眼觸目驚心的紅,那時她身上除了那一大片刺眼的猩紅便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我從沒見過一個人會從骨子裏透著這麽深的絕望,那時的她力氣大得驚人,無論我怎樣攔,她就像頭受傷的小野獸般不停地撕咬著,沒辦法,我隻好狠狠地一巴掌打下去,期望能將她打醒,那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打女人,也是唯一的一次,”


    秦揚望向楚昊,自嘲地笑了笑。


    楚昊隻是靜靜地聽著,半斂著的黑眸將眸底的情緒一並斂去,清峻的臉上平靜無波,卻似帶著隔霧看花般的朦朧,讓人辨不清此刻的情緒。


    “後來她……”楚昊緩緩開口,但話剛出口便發現聲音沙啞得厲害,因而略顯尷尬地輕咳了聲,掩飾此刻心底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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