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 假如你是足球守門員, 某天樓上突然掉下個小孩,你接住了,周圍人鬆了一口氣時你卻一個大腳把孩子踢了出去……這就叫職業病, 望著蘇浩南越來越黑的臉,顏筱想她是犯職業病了, 教師職業病了,蘇浩南不是她帶的那群小屁孩, 你隨便說幾句大道理他們就對你俯首帖耳。


    她雖對蘇浩南不是很了解, 但多少知道蘇浩南是個什麽樣的人,刀裏來槍裏去黑道白道商場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又怎麽會是她三言兩語就能輕易說動的, 在這樣一個習慣呼風喚雨的老人麵前, 說得越多便越容易被當做在挑戰他的權威。


    一旦觸及他底限時,顏筱絲毫不懷疑眼前這個看似已老態龍鍾的老人會不留情地將她轟出去, 因而在下意識說出那麽一番說教意味十足的話後顏筱很自覺地打住了話頭, 但蘇浩南的怒氣顯然已經被挑起,望著她的目光已不是淩厲可以形容,顏筱在他近乎嗜人的目光下後背都已不自覺地冒冷汗,卻隻能強逼著自己挺直腰杆迎向他。


    “顏小姐,你這是在教訓我?”


    在近乎窒息的漫長沉默後, 蘇浩南終於開口,中氣十足的嗓音在偌大的客廳盤旋回蕩,極具壓迫性。


    顏筱搖搖頭, 掂量著開口:“蘇先生您太抬舉我了,我怎麽有資格教訓您,我隻是就這件事陳述我的個人看法而已,對事不對人。”


    “顏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是,別以為你動動嘴皮子我就會任由你和楚昊雙宿雙飛。隻要是我女兒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替她摘下,更何況隻是一個男人。”


    顏筱忍不住哂笑:“我很慶幸,蘇離有個這麽寵著她慣著她的老爸居然沒有染上一絲一毫的驕縱。”


    蘇浩南冷笑:“他楚昊算個什麽東西,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我在他背後的扶持,你以為他楚昊能有今天的成就?我女兒哪點比不上你,他楚昊憑什麽就可以這麽不將我蘇浩南的女兒放在心上?”


    “那麽請問蘇先生,您哪一點比不上我父親,您的妻子憑什麽就可以這麽拋夫棄子隨我父親跑了?”


    顏筱想她大概是瘋了,不斷地告訴自己要避免去觸及蘇浩南的底限,但卻經不得他說楚昊的不是,陡然湧起的怒氣讓她有些口不擇言,話在舌尖打轉時,在意識回籠前已逸唇而出,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像蘇浩南那樣一個強硬狠辣的男人,無論他對他的妻子是否有愛,突然被戴上這麽頂綠油油的大帽子,必然會被他當做畢生無法觸碰的恥辱,現在被她如此赤裸裸地揭開,隻怕……


    不自覺地染上驚懼的雙眸不自覺地望向蘇浩南落在沙發扶手處緩緩緊握成團的手,指關節間“咯吱”作響的細微聲音清晰地傳入耳畔,顏筱下意識地想要逃開,視線卻不受控製地膠結在他瞳孔陡縮的赤紅雙眼中,看著那一點一滴地戾氣緩緩地從他周身散發開來,想要開口解釋已來不及,蘇浩南猝然起身,原本落在沙發扶手的右手在電光火石間朝她探出,在她反應過來前拇指與食指中指鉗成的鷹爪已緊緊扣住顏筱的喉嚨,並緩緩收緊……


    “蘇……蘇先生,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各花入各眼,愛不愛與那個人好不好無關。我很感激您這麽多年來對楚昊的扶持,但是恩情不能當愛情。”


    喉嚨被緊緊扣住,艱難地將這番話說完,顏筱臉色已因為供養不足而開始蒼白,蘇浩南此刻散發的戾氣太明顯,盡管手心已被冷汗浸透,指甲也早已因緊張而掐入掌心的表皮肌膚,但顏筱隻能強自鎮定地解釋,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捋老虎須,隻能試圖去補救。


    蘇浩南緊緊盯著她,眼神依然狠厲,扣著她脖子的手卻不再施力。


    顏筱在他的瞪視下頭皮發麻,被緊緊掐著的喉嚨火辣辣地疼開卻掙脫不開,想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此刻的蘇浩南就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獅子,她說錯任何一個字都可能讓她在下一秒被眼前渾身戾氣的老人硬生生地捏斷脖子,她此刻能做的隻有強自鎮定地迎向他滿眼戾氣的雙眸,隻希望他能開恩鬆開對她的鉗製,如若不然……顏筱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一時衝動可能釀成的結果。


    “顏小姐,伶牙俐齒對你沒什麽好處。”


    蘇浩南陰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伴著緩緩落下的尾音,蘇浩南倏地鬆開緊扣著她脖子的手,轉身回到方才的座位,顏筱因為他突然的鬆手有些狼狽地跌坐回座位上,手不自覺地撫上此刻仍火辣辣地泛疼著的喉嚨,心有餘悸。


    “顏小姐,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隻要你離開楚昊,我將你父親的消息告訴你,隻要你願意,我甚至可以送你去他那裏。”


    望了眼仍然有些狼狽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的顏筱,蘇浩南沉聲說道,沉冷的嗓音依然聽得出餘怒未消。


    “謝謝您,但我不需要,他是死是活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我找他隻是想要一個答案,如果得到那個答案的代價是要拿我的幸福來換取的話,很抱歉,我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那個答案。”


    顏筱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下方才湧起的驚恐應道,盡管聲音依然有些沙啞,但已恢複平穩。經過方才那一番凶險,顏筱說話已不自覺地帶了股小心翼翼,誠如蘇浩南所說的,此刻伶牙俐齒對她而言沒什麽好處,她太低估蘇浩南的狠辣。


    蘇浩南瞥了她一眼,冷哼:“顏小姐,我和你做交易是看得起你,不做這個交易我也有能力讓你離開楚昊,上次那張光碟隻是給你的一點小小的警告,要是我真下了功夫,別以為有楚昊罩著你你便可以全身而退。”


    “蘇先生,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得對我這麽趕盡殺絕,難道就因為您女兒愛上的男人愛的人是我我就活該要受您的迫害嗎?您的女兒是天之驕女,她要她想要的幸福就是理所當然,我想要我自己的幸福就天理難容裏嗎?”


    話到最後時顏筱的語氣已微微地帶著絲尖銳,他蘇浩南有錢有權了就能為所欲為將人踐踏在腳底了嗎?他蘇浩南的女兒命貴她就得活該低賤了嗎?憑什麽他蘇浩南的女兒想要幸福了她就得給她讓路?


    “蘇先生,如果楚昊告訴我他愛的是蘇離,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但如果他還愛著我一天,我便不可能離開他,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您又何苦要來攪和?甚至,我們曾一同孕育過一個孩子,您又何苦要來拆散一個家庭?”


    顏筱想她此刻的語氣已不自覺地卑微,但在方才那一番生死存亡的驚險後,在蘇浩南麵前,容不得她半絲的強勢。


    蘇浩南像是聽到什麽大笑話似地冷哼:“顏小姐,你為楚昊生過孩子又怎麽樣,那個孩子隻會是秦家的孩子,永遠也不會是楚昊的孩子。”


    蘇浩南語氣中的篤定讓顏筱不自覺地望向他,“你知道她的存在?”


    蘇浩南不像是浪費心思去調查一個人過去的人,他更傾向於直截了當地盤問,但沒有調查過,又怎麽會了解得如此清楚?


    蘇浩南冷笑:“蘇小姐,你太小瞧我了,你以為憑秦磊一個小小的高校老師,莫芸一個小小的公司職員,他們夫妻倆哪來這麽一大筆錢付那個孩子的醫藥費?他們要收養孩子為什麽不去孤兒院領養一個身體健康的孤兒,反倒去醫院撿一個奄奄一息隨時會斃命的孩子?你以為秦磊在k師大算什麽,一個連講師資格都沒評上的老師有什麽能耐讓你重返學校?”


    蘇浩南的話讓顏筱原本清明的思緒一下子全亂,一直以來心心相念的事似乎也在頃刻間顛覆,蘇浩南話中的潛台詞太明顯也太震撼,許多多年來不曾細想過的東西因他這一番意味不明的話也開始變得疑點重重,五年前的秦磊與莫芸都隻是普通的工薪階層,還要供房養家,哪裏來的大筆資金支付苗苗的醫藥費?隻要是正常的家庭都不會想著去收養一個隨時會夭折的女嬰吧?


    思緒已因為蘇浩南這一番話而全亂,半晌,顏筱才聽到自己幹澀的嗓音幽幽響起:“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蘇浩南望了她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類似別扭的神色,但準瞬即逝,快得讓顏筱以為方才的陡然一瞥隻是眼花。


    “要讓一個人不被找到,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她納在自己的羽翼下看管著。中國才多大點地兒,你以為以楚昊的能耐為什麽找個人找了五年卻一無所獲?”


    依然是冷硬冰冷的嗓音,冷硬得讓顏筱不自覺地相信方才在蘇浩南臉上捕捉到的霎那的別扭隻是錯覺。


    顏筱已不知道該如何理清此刻的混亂,腦海中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卻快得抓不住,此刻她受到的衝擊遠比與楚昊重逢來得大,太多太多的東西想要解開卻不知從何解起,而突然響起的重重推門聲也讓她找不到機會去解開這一團混亂,隨著陡然推開的大門楚昊峻挺冷然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口,腳步沉穩地緩緩向他走來,逆著光的臉上麵無表情,身後跟著的是臉色有些錯愕的蘇離及袁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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