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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臉上.....”


    “公主臉上......”


    脆嫩的女聲和低沉的男聲不約而同的撞在一起, 兩人緊接著便又同時頓住口, 抬起眼去看對方, 原本的尷尬和不自在竟也好似在彼此的對視間被撞沒了。


    姬月白這才想起要端公主架子, 施施然的揚起下巴, 一麵打量人, 一麵把自己沒問完的話給問完了:“你臉上的傷, 到底是怎麽回事?”


    傅修齊現今才十歲,可他身量在同齡人裏也算是很高了, 姬月白估摸著他大概比大皇子還要高半個頭。


    他被帶進宮前大約也是被人特意拾掇過一回的, 頭上束玉冠,身穿寶藍色的袍子, 腰間是一條藍灰色的綴碧璽珠子的細腰帶,那顏色鮮亮的袍裾上有銀線暗繡出來的繁複紋路,暗紋映著午後的陽光,似有一絲絲的流光無聲無息的滑過。


    他就這樣站在姬月白身前,寬肩細腰, 挺拔清瘦,雖還是個沒長成的少年, 但已然有了幾分如鬆如劍的鋒利氣質。


    而姬月白的目光卻仍舊不自覺的看著傅修齊那張臉。


    她還記得前一世,大公主說起傅修齊時發亮的雙眼和那一句“積石如玉, 列鬆如翠”。據說, 傅修齊便是厭極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 後來才戴上了麵具。也正因此, 前世的她也曾對著被世人仰望傾慕的美貌而心向往之,隻可惜最後也沒看到......


    直到如今,再見到這還是少年,還沒長成的傅修齊。哪怕是已經過了一世的姬月白也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


    午後的陽光就那樣慷慨且漫不經心的照在他的臉上,可那如黃金般的融融陽光卻根本無法奪去他臉上自生的光彩。他的五官俊美到了極點,輪廓鋒利清晰,哪怕尚未長成,哪怕尚有青澀,可那灼人的容光依舊強勢迫人。


    美本來隻是一個空洞的字,可這一個字卻仿佛在他臉上活了過來,生動形象,如同一隻須發怒張的凶獸,張牙舞爪的朝人撲上來。它毫不客氣的用爪子猛地攫住人的眼珠,攫住人的呼吸,攫住人的心跳和思緒,攫住一切,使人不得不屏息斂神,誠惶誠恐的去朝拜這人世間本不該有的至美。


    直到此刻,姬月白才終於真正明白前世大公主沒說出口的心情和那一句“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是多麽的準確了——這世上絕不會有人比傅修齊更適合這一句詩。


    唯一叫人惋惜的是,他額頭上還有傷,雖然已經過處理,可依舊還看得見血痂和烏青。


    也正因此,姬月白一見麵便忍不住問了他臉上的傷。


    傅修齊看上去倒不是很在意的模樣,懶懶的道:“我今日做錯了事,我父親一生氣,便拿茶盞砸了一下.....”他話聲未落,倒是隱約覺出自己態度的不端正,便又轉口問道,“公主臉上的傷呢?”


    姬月白這便也學著他的模樣和腔調,懶洋洋的道:“我昨日做錯了事,我母妃一生氣便拿手打了我一下。”


    話聲落下,兩人不覺又對視了一眼——他們都不是為著這點傷而自苦的人,眼下亦是不由的為著這樣巧之又巧的巧合而生出幾分莞爾與有趣來,一齊的露出了笑容。


    傅修齊這一笑,眉眼微舒,臉上線條鋒利的五官好似也柔和了許多,可那迫人的容光卻好似尖刀上晃動的鋒銳刀光,直入人心,更加的動人心魄。


    便是姬月白這個自重生起便心事重重、仇大苦深的,將這看在眼裏,此時也情不自禁的思緒飄遠,暗自思忖:怪不得他前世走到哪裏都要帶麵具,這要是不戴麵具,哪怕是軍帳裏議事恐怕也是沒說幾句話就要忍不住去看他的臉.......


    不過,姬月白很快便又收斂好了亂七八糟的心緒,重新擺正了心態。她很清楚:眼下的傅修齊還不是她前世臨死前最後見到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縱是輕袍緩帶,輕描淡語,也依舊是一身的殺伐決斷,凜然威勢——那是無數的刀鋒與血海磨礪出的殺伐之氣,是絕頂的權勢與力量賦予他的不世之威。


    眼下的傅修齊顯然還太“生嫩”了一些。或者說,縱是天生的絕世名器,也必是要經過千錘百煉才有開刃破天之時,眼下的傅修齊約莫還隻是個絕好的劍胚。


    所以,姬月白原也沒有打算立刻就自己的那些想法告訴對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用人之前,她總是要先找機會試一試傅修齊才好。


    姬月白肚裏一時間已是轉過千般思緒,麵上倒還是帶著笑,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人說著話。


    一直等到大公主來演武場,見著姬月白這位新伴讀傅修齊,演武場上空都能聽見大公主聲音。這一整個下午,大公主連拳都不想練了,總忍不住去看一側的傅修齊,就這麽纏著姬月白,翻來覆去的就隻一句“二妹妹,我們換伴讀吧?”


    姬月白倒是難得的態度堅定,隻拿一句話回複她:“不換。”


    大公主沮喪得不得了,隻是想著自己以後每天都能見著傅修齊這樣的“大美人”又平添幾分歡喜,雙眼都亮了。


    隻是,傅修齊到底是外男,雖說是來做公主伴讀,但是倒底不能留宮裏,傍晚時候還是要出宮回平陽侯府的。


    姬月白沒打算送他。不過,她想了想,還是在傅修齊離開前,抬步走到他跟前。因傅修齊比她高了許多,姬月白不得不仰起頭看人,然後故作嚴肅的咳嗽了一下。


    傅修齊瞧她這小模小樣實在有趣,不禁挑了挑眉梢:他甚至都有點想用自己手指戳一戳姬月白微微鼓著的腮幫——這氣鼓鼓的模樣真像他家炸毛翹尾巴的大黃——沒錯,大黃便是他養的橘貓。


    想起家裏的大黃,絨毛控的傅修齊的手指尖又開始癢了起來,甚至很想伸手揉一揉眼前這位小公主,就像在家擼大黃。隻是,他現下到底還是知道些規矩,勉強忍著笑,低頭問道:“公主還有什麽吩咐?”


    他主動彎腰低頭,身量上便矮了一小截,姬月白踮著腳時能夠著對方耳尖。


    姬月白十分滿意,踮腳上前,貼在他耳邊說話。


    因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女孩家原本脆嫩的嗓音聽上去略有些嬌軟,每個字都是清清楚楚,糯糯甜甜的。聽上去就像是小女孩嘴裏含著糖,正含含糊糊的撒嬌賣乖:“我知道你在平陽侯府的日子不好過,我這也算是拔你出苦海了吧?”


    拔出苦海?是不是,我還要叫你一聲“救苦救難女英雄”?


    傅修齊神色不動,心裏卻不免腹誹。


    姬月白還在發怔,一時間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又入了夢裏,可耳邊又傳來低柔的喚聲:


    “皎皎,你醒了?”


    姬月白聽到這個聲音,一個機靈,幾乎是木然的順著這聲音抬起頭,終於看見了她的母親,那位傳說中的國朝第一美人——張淑妃。


    張淑妃乃是成國公家的嫡幼女。世家貴女,千嬌萬貴,自來便是養在深閨人未識,隻因張淑妃自小便美貌驚人,雖甚少見人,但多年來竟也常有美名傳出,讚她姿儀甚美,世所罕見。


    那時候,張國公兩朝元老,世子年輕有為,便是張家長女也已入宮為後,甚至還為當今誕下嫡子。張家一門,便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實在顯赫已極。張家上下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那時候也想著替這小女兒尋門好親事,去過安平的好日子。


    隻可惜,孝全皇後張氏福薄,竟是早早去了,隻留個將三歲的嫡皇子,成國公府實是放心不下,隻得又送了幼女入宮。


    張淑妃原就是荊釵布裙都掩不住的國色,隻是幼時隨母禮佛,常年素衣布履,少有盛裝時,入宮那一日卻很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一身的錦繡綾羅,如披煙染霞;雲鬢上珠翠搖曳,有寶光流轉,一眼望去當真便如山間雲端的姑射仙人又或是九重天上的神妃仙子,仙姿玉貌,容光皎然,令人見之而忘俗,連魂魄似也要被迷了住。


    那是洛神賦裏寫的“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便是至尊天子也是見而心動,慨然而歎:“不見卿,不知何為美人”。


    因此,張氏初入宮雖隻得貴人位,此後數月獨寵,終於有孕。待她第二年生下公主,天子便賜她淑妃之位,後宮之中也隻略遜於生下皇長子的貴妃許氏和宸妃方氏。


    孩童對於母親多有濡慕,張淑妃又是這樣我見猶憐、天下罕有的美人,姬月白幼時自然也對母親孺慕非常,隻覺得母親美貌心慈,柔弱無助,為人子女自是應當事事依從,不敢有違。隻可惜,到了最後,卻是她的這位好母親在她麵前垂淚,哀聲求她道:“皎皎,那左賢王據說也是雄偉英武之人,倒也堪配吾兒。你就當是為了母親和你兄長.......你就,你就嫁了吧?”


    嗬,滅她家國的豺狼之輩,也能配她?


    嗬,送女求和,以謀富貴,那也算是嫁?


    張淑妃那幾句話,姬月白真是能記到了死。


    所以,死後再睜眼,看到仍舊年輕美貌的張淑妃時,姬月白還有一二的恍惚和不解:難不成,就是死了到地下,她還得和這位早撕破了臉的母親再做一回母女?


    姬月白有片刻的茫然,臉上呆怔怔的。張淑妃眼中閃過一絲不喜,不覺又喚了一聲:“皎皎?”


    這一回的聲音卻是大了一些,姬月白終於從那雲裏霧裏的迷怔中回過一絲神來,習慣性的應了一聲:“我沒事,母妃......”


    張淑妃聽得她這聲音,微蹙的柳眉終於舒展了一些,轉頭吩咐薛女官派人去給皇帝、太後等處報個信兒,就說二公主已經醒轉了。


    待得吩咐過後,張淑妃這才抬手,用玉白的素手替女兒拉了拉顏色素雅的錦被。她卻是難得溫柔,以指作梳理了理女兒那及肩的細軟烏發,撫著她鴉黑的鬢角,絮絮的道:“這回的事,你表姐都已與我說過了。她是真嚇著了,也是與我認了錯,怪可憐的......雖說,她確有些不小心的地方,可到底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與她計較。待會兒你父皇若是來了,你就把你這回落水的事推去景和宮那頭——反正,誰都知道你那三哥兒是混世魔王,成日裏不知做了多少混賬事,卻也不差這一件........”


    見姬月白仍舊在發呆,張淑妃不由挑了挑柳眉,杏眸微瞪,睇了她一眼:“我說的你都聽見了沒?這都醒了,怎麽還傻愣愣的?”


    姬月白含糊的應了一聲,心裏卻又有些詫異:這話,她是聽過的。


    姬月白六歲進學,按例是要選伴讀的,於是成國公府便把府裏的嫡長女也就是姬月白的親表姐張瑤琴給送了進來。張淑妃自來便把娘家放在第一位,喜歡侄女勝過女兒,時不時的便要與女兒說“你表姐才入宮,你要多讓著她點”又或者“都是一家人,莫要太計較”......


    張瑤琴又會做人,嘴甜如蜜,手段了得,倒是哄得姬月白拿人當親姐姐一般的看待,送衣服送首飾,最後見張瑤琴喜歡自己的貓兒便也忍痛送了人。


    這一回,也是張瑤琴和三皇子私下裏起了些爭執,姬月白傻愣愣的上前去勸架,結果被張瑤琴不小心絆了一下。姬月白自己踩著自己裙裾,正好就跌進了邊上的湖水裏。好在,張瑤琴和三皇子很快叫了人來救,姬月白倒是沒有真出事。因著那是私下鬧的,邊上也沒個見證人,待得姬月白醒了後,皇帝便特意來問她這個當事人是怎麽回事。姬月白那時候最聽張淑妃的話,便依著她的教導,把自己落水的事情推給了三皇子。為著這事,皇帝罰三皇子禁足抄書,因為三皇子一貫愛惹事,便是叫冤也沒人信他。最後,三皇子便把賬全都記在了姬月白的頭上,便是後來與張瑤琴這罪魁禍首和好了,都沒給姬月白這個妹妹一個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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