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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剪子哢嚓一聲,那搖曳的燭光先是驀得一亮, 旋即又暗了一些, 重又沉靜了下去。


    玉暖很快便注意到了姬月白看過來的目光,連忙回過頭來, 笑了笑:“殿下適才抄的認真,奴婢等倒也不敢打攪.......”一頓, 她便恭謹的開口問道,“殿下, 要不要令人傳膳?”


    姬月白這才覺出餓來,點了點頭。


    玉暖正欲起身出去, 姬月白忽而又叫住她——


    “等等, ”姬月白像是想起了什麽, 隨手將她才抄好的那幾張佛經遞過去,“把這個派人送去蓬萊宮給四弟吧——四弟前些日子著了涼,至今也沒好全,也是我做姐姐的一片心意。”


    玉暖不由訝異的看著那才抄好的佛經:“殿下,這不是抄給娘娘的嗎?”


    姬月白隻淡定的道:“我說了,這是我對四弟的一點心意。”


    玉暖想著姬月白午間才在蓬萊宮裏看過病中的四皇子,這會兒抄著抄著就想起弟弟也是有的, 左右也不是大事, 這便伸手接了那幾張佛經, 吩咐下麵的小宮人跑一趟。


    姬月白還額外說了一句:“若是方宸妃問起來, 便替我與她問聲好。”


    小宮人怯怯的應了下來, 仔細的將姬月白的話記下後方才捧著佛經送去蓬萊宮了。


    姬月白這便又要低頭繼續抄佛經,見玉暖站在身邊不動,不免問了一句:“怎麽不去端晚膳?”


    玉暖這才想起正事,忙不迭的便應聲出去了。


    隻是,待玉暖回來時,臉色便有些不大好,隻勉強道:“去的有些晚了,小廚房裏隻剩了些熱粥,奴婢怕殿下餓著,這便先端了來。”說罷,她便端著托盤,將上麵的熱粥與幾樣小菜一起擱在案上。


    粥是最簡單的白粥,熬得稠稠的,還冒著熱氣,小菜是醃黃瓜和醬黑菜,隻用粉白小碟兒裝了,分量亦是少得可憐。


    姬月白隻看一眼便能看出小廚房裏的敷衍,以及這背後的刻意責難。


    玉暖約莫也覺得有些看不過去,隻好又在側道:“殿下身子還沒好全,娘娘約莫也是怕大魚大肉吃多了傷了脾胃,這才叫人煮了熱粥來.....”


    說著,玉暖又說這煮粥的米是哪裏禦田出來的,用的又是什麽泉水......隻把這一碗粥說得天花亂墜。


    姬月白卻隻當尋常,拿著匙子舀著熱粥慢慢喝著,忽而問道:“田藍呢?”從她回來起似乎就沒見到田藍人影。


    玉暖神色微變,但還是很快便接口道:“徐嬤嬤尋她有事,便先出去了。”


    姬月白唇角微揚,麵上的笑意微微帶了些譏誚的意味,心裏卻是如明鏡般的清楚:隻怕是田藍心思靈敏,覺得待在自己這個二公主身邊不安穩,想要去尋徐嬤嬤這個幹娘找個新出路吧......


    不過,姬月白並沒有打算此時發作,喝了一口熱粥,轉開話題問起另一件事隨:“我先前讓你們送單子去給翡色,讓她們按著單子把東西收拾好,一齊送回來。現下,表姐人都已經出了宮,她們竟還沒收拾出來嗎?”


    玉暖隻得回道:“殿下,娘娘給翡色等人傳了話,說您的東西既是送出去了,便不好再拿回來。”


    姬月白神色不動,隻慢條斯理的喝著粥,似是漫不經心的又問了一句:“母妃她還說了什麽嗎?”


    玉暖麵上掠過一絲猶豫之色,但她還是把話說完了:“娘娘說,既然陛下已經傳話讓殿下先不要太急著去聞知閣,索性告幾天的假,在永安宮裏靜養幾日。”


    聽完了玉暖的話,姬月白不由抬了抬纖淡的眉梢,她一直冷淡沉靜的麵容上終於露出些微笑容,如冰雪消融、天光乍現,叫人一時都有些呆住了。然而她那雙頗似張淑妃的水眸裏卻是沒有一絲笑意,冷沉如霜雪,隻餘譏誚和自嘲。


    先是借著假病讓人抄佛經,然後再嚴令廚房隻給送清粥小菜,最後竟是連出門的後路也給堵住了——雖不見丁點兒的刀光劍影,可這卻是精神與身體上的雙重壓迫,若是換了個普通的六歲孩童,但凡體弱、心理承受力弱一些的,隻怕都要捱不過,得哭著服軟。


    果然,張淑妃還是和前世一般,惡心到了極點!


    姬月白也很奇怪:為什麽天底下會有張淑妃這樣惡心的人?而且,無論前世今生,對方竟都還活得不錯?


    不過,眼下的她還是先依著前世裏養出來的習慣,就著小菜,慢條斯理的喝完了麵前的白粥,半點也沒有浪費。


    等喝完了白粥,姬月白這才將手裏的匙子連同那空了的瓷碗一齊擱了下來,淡淡道:“你跑一趟,叫翡色過來見我。”


    玉暖其實是有心想勸二公主去與張淑妃服軟的:反正二公主年紀還這樣小,又是做女兒的,便是與親娘服個軟也沒什麽,又不是丟臉的事。最要緊的是,胳膊總是擰不過大腿,二公主哪裏又是張淑妃的對手,何必非要與人對著幹呢?


    隻是,自二公主落水醒來後便變了許多脾氣,玉暖又沒田藍那般的膽子,勸人的話在心裏轉了又轉,不知不覺間又給咽了回去。


    她悄悄的瞧了姬月白的臉色,暗暗在肚裏歎了一口氣,這就轉身去叫翡色了。


    所以,她該選誰?


    姬月白正想著日後的事情,張淑妃卻是正與侄女抱怨著女兒的不懂事。


    張淑妃素是拿娘家當自己人,侄女兒看著倒是比女兒更親些,自是不會瞞著人:“我與她好說歹說,她偏一句不聽,反倒與她父皇胡扯了一同,竟還說要換伴讀,真是.......”張淑妃用白玉似的纖纖細指撫著額角,懨懨的樣子,“真是不知怎麽就生了這麽個逆女。”


    張瑤琴隻比姬月白長了幾歲,麵容和身量已長開了許多,雖沒有張淑妃這位姑母的絕世美貌卻也稱得上是清麗秀美,舉止端莊,別有動人之處。因她是成國公府寄予厚望的嫡長女,被府上精心教養長大,自小便很有自己的主意。


    這回出了這麽一樁事,從張淑妃嘴裏聽說“換伴讀”之事,張瑤琴似乎也不是很急,隻是柔聲勸慰道:“姑母莫要生氣了,這回也是我不好,想必公主是生我的氣了。”


    她的語聲柔如珠玉,可“姑母”與“公主”這兩個稱呼卻是分的極清楚,仿佛自己和張淑妃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知不覺間反是把姬月白排除在外了。


    張淑妃是真心憐惜侄女,見著她這般懂事,對比之下更覺女兒心窄:“你又不是故意的,這回也是你先叫了人來,要不然還不知要出什麽事呢。偏皎皎她小心眼,非要扯出這麽許多來......”


    張瑤琴似是極感動,眼眶微紅,垂首泣聲道:“是我不好,若非我不小心碰了公主一下,她也不會踩著裙角摔下水,她心裏必是怪我的.....”


    張淑妃卻是不以為然:“你那是無心之失,再者,要不是你反應快,立時出聲叫人,指不定便要真出事了。”


    張瑤琴低頭不語,隻絞著自己纖細的手指,似是忐忑不安。


    張淑妃心疼侄女,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小手,溫聲撫慰道,“放心,有我在呢,總不會叫你有事的。”她自來自視甚高,總覺得皇帝還是要給自己和成國公府留些麵子,萬不會把事情做絕了,所以嘴上最是惱恨心裏卻也不是十分擔憂。


    張瑤琴極感動的看了張淑妃一眼,隨即眼睫微垂,仿若蓮花般的溫柔,細聲問道:“姑母,也不知公主與皇上都說了什麽?”


    張淑妃回憶了一下,因著那會兒姬月白是貼著皇帝耳邊說的話,她這般性情自是不屑偷聽的,所以張瑤琴問起來,她也隻得搖頭:“倒是沒有聽清,隻是看陛下那神色,好似不大好。”


    張瑤琴猶豫了一下,便道:“要不然,我去問問公主吧?有些話,總也要說清楚才好。”她估摸著姬月白必是與皇帝告了狀,自然是想摸清楚告狀的內容也好早做準備。


    張淑妃卻是懶得再去看女兒,隻擺擺手:“你要去便去吧,我累了半日,準備去躺一會兒。”


    張瑤琴這便道:“我扶姑母去歇會兒吧。”頓了頓,又笑,“再過一會兒便是晚膳了,到時候侄女兒必要來姑母這兒討口飯,姑母可不能嫌我........”


    張淑妃再沒有不妥貼的,纖白的細指輕輕的在張瑤琴的額角點了點,終是被逗得露出笑來:“好好好,你這饞貓兒.....我讓人給你去做你喜歡的龍井竹蓀。”


    張瑤琴扶著張淑妃的手,這便將自己光潔嬌嫩的額角貼在張淑妃的手臂上,順勢便撒了個嬌:“我便知道姑母疼我。”又軟語道,“再讓加一道燕窩雞絲湯——我記得姑母喜歡這個。”


    三言兩語哄好了張淑妃,張瑤琴這才抽出身來,回去換了一身玉青色的衫子,準備去看姬月白這個表妹。


    貼身伺候的宮人翡色輕手輕腳的捧了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來,打開來看:裏麵盛的卻是胭脂。翡色笑著道:“姑娘既是要去看二公主,臉上很該上些顏色。這樣白著臉過去,倒是顯得倉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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