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盜中,請稍後或補訂閱  可是, 哪怕是那樣一個將孩子視若性命, 為了孩子情願與所有人抗爭的母親也沒能堅持到最後......


    愛是如此美好, 可現實卻如此殘酷。


    在那樣的絕境裏,人類的愛微小如塵埃, 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殘酷, 也沒有所謂的奇跡會發生。


    當年,她與那個女人隨著流民一路奔逃, 眼見著女人為了養活孩子, 一次次的將自己的身體交付給無數個男人。然而, 到了最後,女人還是不得不把自己心愛的孩子丟到了草叢裏。


    那時候,那個女人已有一天沒喝水, 她與姬月白說話的時候, 麻木幹瘦的眼裏布滿了血絲,上麵還有眼淚,就像是幹涸的土地或是河床裏擠出來的渾濁液體:“我活不下去了,不能抱著他一起死, 更不能叫那些餓紅了眼睛的人吃了他——把他丟在這裏, 我心裏還有個念想。也許,也許有人好心撿了他, 把他養活了呢.......要真有好心人, 我一輩子感激他, 下輩子還要給人做牛做馬。”


    絕望比死亡更可怕, 它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人,它讓丈夫出賣妻兒、讓母親拋棄幼子、讓亂世裏的人活得豬狗不如........


    那時候的姬月白也還剩下些好心,可她沒辦法去做那個好心人——她太弱了,弱的無力去負擔一個孩子的生命。事實上,她自己都已快餓死了,連睡覺的時候都還要分心提防著流民群裏覬覦自己的齷齪男人,實在再無力去負擔一個孩子的生命。


    白啟說,這就是弱者可悲可笑之處。


    可真正可悲到了盡頭,根本不可笑,隻有深深的悲哀——亂世裏每一個人抬起頭去看天空,天永遠都是灰蒙蒙的,沒有半點的光,沒有半點的希望。


    回想起當年的事情,姬月白心中更添幾分沉重和決心:她已經見過太多太多的不幸,決不能再讓那些不幸重複。她疲倦的睜開眼,轉眸去看窗外那一點淡淡的魚肚白,心下思忖著:天快要亮了,也不知道今日皇帝會不會來,不知道她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夢中驚醒之後,姬月白再睡不著,隻抬眼盯著床帳上繡著的蓮花。


    蓮花的花瓣是用銀線繡出來的,極素雅的顏色,花蕊處卻是是摻了金線繡出來的,細密精致。姬月白眼下心情不好,伸手在上麵抓了抓,她人小指甲也養的不長,抓在上麵時不免發出細碎的摩挲聲。


    這般動靜,到底還是驚動了外頭守著的玉暖。


    玉暖上前來,隔著床帳,小聲問了一句:“殿下,可是要起了?”


    姬月白的身體其實才六歲,按理來說還是小孩貪睡的年紀,又是因為噩夢醒的,眼下確實是又餓又困,恨不得蒙頭就睡。隻是,眼下姬月白卻又有著前世裏養出來的自律習慣,到底還是克製了身體的疲倦和軟弱,慢慢的坐起身子,點頭道:“嗯,叫人進來替我洗漱。”頓了一下,她才若有所得的道,“等用過早膳,還得抄幾張佛經。”


    玉暖隻當姬月白是想通了要與張淑妃服軟,一時間極為歡喜:“是,奴婢這就叫人進來伺候。”


    大約是夜裏下過雨,屋內多少有些悶,姬月白洗漱過後便叫人開了窗通氣,然後又令玉暖去小廚房端早膳。


    隻是,從小廚房回來後,玉暖的臉色便不大好看。


    姬月白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白粥大半都是湯,米粒就隻薄薄的一層兒,說是粥都算抬舉了,至多隻能算是米湯,真真是端出來就寒磣。


    便是玉暖這做下人的都覺得張淑妃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這是親女兒,又不是仇人,便是有一二的忤逆,也不至於這麽磋磨人吧?


    隻是,玉暖素來膽子小,終究還是不敢說主子的壞話,這會兒也隻得勉強道:“小廚房那頭說了,早膳喝米湯,最是滋養沒有了.......”頓了頓,終究有些心虛,說不下去了。


    姬月白卻是懶得計較這些小事,這就從玉暖手裏接了那一碗米湯,幹脆利落的喝了。


    她本就又累又餓,熱騰騰的米湯入了腹中,雖然不抵餓,但胃裏的燒灼感終究還是少了許多,身上也多了些暖意。她心知這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實際上也沒心情計較這個,擱了碗後便道:“我抄會兒佛經。”


    這就是讓她們都出去,不必在邊上伺候的意思。


    玉暖看了眼姬月白的臉色,見她小臉微白,心裏不知怎的竟也覺出幾分可憐來——那些個窮苦人家,做爹做娘的隻恨不得自己勒緊了腰帶也要喂飽女兒,偏張淑妃這做娘卻是......


    這麽一想,玉暖倒是有些理解姬月白的怪脾氣了,這便輕手輕腳的收拾了東西,領著一眾人退了下去。


    姬月白這便靜下心抄了一會兒的佛經,忽而便見著一團雪色從門邊竄進來——是雪團兒。雪團兒是撒嬌賣乖慣了的,這會兒便搖著尾巴,乖乖的湊上來,軟綿綿的偎在姬月白的腳邊,一下又一下的蹭著,嬌嬌的喵著。


    姬月白被它這喵嗚喵嗚的叫聲叫得心軟,隻得先擱下筆,抬手將撒嬌賣乖的雪團兒從地上抱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膳吃得少,手上沒力氣,她抱著雪團兒時總覺得它好似重了一些,忍不住揉了揉它軟軟的胡須墊,又在它坦然露出的肚皮上摸了摸,逗貓道:“你該不會是吃飽喝足來找樂子了吧?”


    雪團兒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嬌軟軟的癱在她懷裏,一副“侍兒扶起嬌無力”模樣。


    姬月白看著雪團兒這皮毛油亮,又懶又嬌的樣子,便是再好的心態都有些崩了——她還餓著肚子呢,這貓倒是吃飽喝足,還有心情來討抱抱討摸摸——這可真是人不如貓!


    真是一隻公主喵!


    姬月白的思緒一下子便歪了,伸手捏了捏雪團兒的爪墊,將懷裏的雪團兒從爪到頭的捏了一回。不過,就這摸貓的功夫,她的心情也不由放鬆了許多,這才慢半拍的想起了傅修齊:傅修齊今早也是要去聞知閣的,偏她現下又被張淑妃管著去不了,也不知道他一個人該怎麽辦?


    轉念一想:到底還有大公主呢,哪怕是看在傅修齊那張臉上,大公主應該也會好好“照顧”傅修齊的。


    想到這裏,姬月白立時便放下心來,轉頭就將傅修齊的事給擱了下來,一邊揉著懷裏的雪團兒,一邊考慮著接下來的事情。


    這麽一心二用,竟也過了一上午。一直等到快午膳的時候,姬月白才終於等來了她想要的好消息——


    “殿下,陛下午間要來,娘娘讓您過去一齊接駕。”


    皇帝拿手輕撫她的脊背,溫聲勸道:“看你,又胡說了!”


    張淑妃長睫一垂,眼淚簌簌往下落:“陛下是知道的:我統共也隻得了皎皎這一個女兒,真真是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心肝肉兒。往日裏,我固是嚴厲些,可那也是有心要教她好——若是換了瑤琴這些個人,到底是外人,不是我生的,自是隻能多哄著。卻沒想到她小小人兒竟是心思這般重,反是在心裏怨我這母妃偏心。我這心裏真是,真是.......”


    張淑妃說到最後,語聲凝噎,似是一口氣上不來,玉白的手更是緊張的捂著自己的心口處,臉色透白如紙,這就又咳嗽起來。


    皇帝看著張淑妃白裏透青的麵容,心裏也覺得張淑妃這話頗是有理:也是,那張家姑娘到底是外人,張淑妃麵上軟和不好多加責罵也是有的,二皇子又是年幼失恃,張淑妃念著長姐估計也不忍多管.......隻是自家孩子卻又不一樣了。偏皎皎年紀小,還分不清裏外親疏、真好假好,反倒心裏怨人偏心.......


    歎了口氣,皇帝便與姬月白招了招手:“站著做什麽,快過來。”


    皇帝倒是真的一派慈父心腸,溫聲與姬月白道:“你小孩家還不懂事,你母妃雖是嚴厲了些,那也是為你好。昨兒的事,父皇也已經替你說了她,她心裏其實也不好過。咱們皎皎不是小氣的對不對,可別再為這個和你母妃賭氣了,過來與你母妃道個歉——那些偏心的話以後也不要在外亂說了,要不然,你母妃還有父皇也都是要傷心的。”


    姬月白手掌握成拳頭,指尖抵著掌肉,勉強用那一絲疼痛壓住心裏的氣火,胃裏卻還是翻湧不停——她簡直是被張淑妃這一番顛倒黑白的話惡心的想吐。


    隻是,在皇帝的目光下,姬月白慢慢的上抬步前去,隻覺得心火上好似烤著一柄利刃,炙熱的刃鋒在心頭剮過,竟有一種血肉模糊的疼。


    她從未想到自己竟還要與張淑妃認錯——這世上竟還有受害者去與施害者低頭認錯的道理!


    但姬月白還有理智:雖她心知張淑妃是假病,可張淑妃既然能裝病,必然已經提前打點好了太醫等,就連皇帝都已先入為主的信了她的病。姬月白眼下既無人證也無物證,冒然開口揭發,皇帝不僅不會相信她一個六歲孩子的“氣話”,甚至還會覺得她不夠懂事,反倒會使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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