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許辭來講,他很少會有不開心的情緒。


    他的情緒一直是淡淡的,不會狂喜,不會暴怒,鮮少失意,從不哀怨。


    畢竟能夠進入到他的世界裏的東西少之又少,在意的少,於是喜怒便很少被牽動。


    可是現在許辭卻覺得自己像是個別扭的小孩一樣,因為和她有關的一點事情,心情開始變得不對勁。


    明明現在他還不是她的誰,甚至因為他想接近她捏造了學生的身份出來,獨占她的心情像是團迷霧一樣,快要把他團團圍住了。


    她是他走不出來的困境。


    偏偏是他自己親手給自己打造了這困境。


    倪央送走施雲景轉身,看著許辭眉目微沉地站在那兒,她問他:“你也要走嗎?”


    許辭搖了搖頭:“不走。”


    他垂眸看了地麵一眼,一邊皺了皺眉。


    他該提前叫個鍾點工來幫忙收拾收拾的,這裏滿地都是pm10。


    許辭拿了掃帚來掃地,扣住了掃帚的把兒的手指修長筆直,微微用力掃地的時候手指骨節微微泛白,眼角眉梢沾帶著一看便知的挑剔。


    倪央順著許辭的目光,看了眼地板,幾乎立刻就能想到許辭是在想什麽。


    這地板的確有些不幹淨,但是瑕不掩瑜,本來她聽老顧同她說有同事往外租房子,她還以為是人家不住的二手房,倒是沒想到還是沒住過人的新房子,租金也不貴,倪央覺得自己撿到了莫大的便宜,對這房子越看越滿意,一些小的缺點也都能容忍得了。


    她走到許辭身邊,把他手裏掃帚給拿了過來:“這房子是新房子,沒住過人,有點灰塵也正常。不過……”


    倪央抬頭看了一眼許辭,她的視線僅能及他線條清晰優美的下頜,再微微垂頭能看到他修長的脖頸。


    在他脖頸偏左,耳垂之下的那塊肌膚,凝著些微的紅。


    倪央笑了笑:“怎麽,賴著不走,還想讓我請你吃飯不成?”


    她語氣軟軟地開著玩笑。


    許辭幫她搬了不少行李,也許比施雲景做的事還要多,她瞧著他這也像是累了,再麻煩他幫忙收拾屋子,倪央心裏過意不去。


    許辭垂眸看著倪央。


    因為來拿走他掃帚的動作,倪央現在離著他很近,以他的身高,從上而下看著她紮起的馬尾彎起漂亮的弧度。


    他忽然伸出手去,手指輕拂過她的馬尾尾稍。


    “髒了。”他的手又迅速落下,目光閃爍不定:“去吃飯……也不是不可以。”


    這下換倪央愣住了。


    明明是一句玩笑話但是卻被當了真。


    就算是這樣,在搬家的當天,倪央也還是沒有請許辭吃午飯。


    她答應了許辭以後有機會再說,哄著許辭讓他先走了,自己一個人繼續收拾東西。


    倪央長著一副需要被人罩著被人保護的樣子,其實大多數時候,她更喜歡獨立。


    多年一個人在國外生活的經曆早就把她磨練得無比獨立。


    但是顯然她有太多次因為外貌被擺在需要被保護的位置上了。


    ***


    住在離a大很近的公寓樓裏對於倪央來講,比住在倪春舟家裏,生活幸福指數提高了很多。


    先不說上班方便了這麽多,早上起來a大食堂裏頭的蒸雞蛋餡餅油條豆漿包子,個個都在等著她寵幸。


    為了趕著有早餐的點兒去吃飯,倪央連賴床的習慣都改了,每天到點爬起來,沒課的時候也會去食堂吃飯。


    學校裏認識她的人好像慢慢多了起來,倪央有時在食堂裏,能遇到麵容陌生但是主動向她打招呼的學生。


    她的班裏總共十四個人,倪央這段時間很快把班裏的那些人都認了個清楚,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來同她打招呼的,並不是她班上的學生。


    倪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就被這麽多學生認識了,但是遇到了同她打招呼的也總會溫婉笑著點點頭,算是回應。


    倪央吃完早飯之後就不會回家了,吃完飯就直接會到自己的辦公室,或者備課,或者閱讀。


    她這天剛到辦公室沒多久,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


    倪央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倪央現在檔案隸屬於a大的外國語學院,她的辦公室很小,但是是單人單間的,倪央來了也有兩個月了,漸漸和周圍的同事熟悉了起來。


    倪央的性子安靜內斂,本來就很討人喜歡,理工科大學不僅單身都學生多,做老師的裏麵單身的漢子也不少,天氣轉涼的初冬裏,麵容甜軟嘴角始終噙著笑的倪央從他們身邊走過,就讓他們的春天提前抵達了。


    有些別的院兒的老師打聽到了倪央是外國語學院新聘的講師,經常借故來和倪央套近乎。


    倪央在國外的時候沒少被人追過,對那些突然上門找她翻譯外國文獻,然後試圖從各種理論談到詩詞歌賦人生哲學的男老師是什麽心思,倒是也看明白了點兒。


    他們沒有明說,她也沒辦法明明白白地拒絕,隻能盡量把態度端得冷淡,想著讓他們知難而退。


    但是其中也有特別沒眼力見的,被她冷淡對待還是常來她的辦公室找她幫忙。


    倪央以為又是石油與化工學院的齊老師來了,開門的時候精致的小臉兒上寫滿了悶悶不樂。


    打開門隱約察覺到那人的個子很高,好像比齊老師要高一些,倪央抬眼。


    看見是許辭的時候,倪央還稍微有些驚訝。


    許辭最近請了兩周的假,說是去別的學校參加比賽了。


    倪央沒有仔細記許辭請假的起止日期,和許辭相處了兩個月,她越來越覺得許辭這個學生很靠譜,成績也好,她的課上布置的作業主觀性都很強,物理專業的許辭卻完成得很好,文章漂亮到有時候讓她都忍不住驚歎。


    在倪央的心裏,許辭差不多已經是高分預定戶了。


    “比賽結束了?”看見不是齊老師,倪央的心裏舒服了很多,臉上慣常有的甜甜笑容又升了起來。


    “嗯。”許辭點頭。


    他往倪央的辦公室裏看了一眼,再抬眼看著倪央的時候,開口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疑:“老師……”


    倪央目光認真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倪央的眼睛一直很澄澈幹淨,眼角往下垂著,額上細碎的劉海被她撥到了兩邊,顯得臉格外小。


    許辭垂眸,不再看她清亮的眼睛:“我有事要麻煩老師。”


    倪央笑笑,聽出了許辭話裏的遲疑猶豫,她輕聲道:“你說吧。”


    “我想借一下老師的辦公室。”


    “借……辦公室?”倪央猜不透許辭的意圖。


    許辭重重點頭。


    他拿著一遝試卷過來的,這遝試卷被他卷成圈,而他修長的手指把這些試卷圈在了掌心裏。


    許辭的手指正微微用力地壓著試卷,讓試卷卷起來的弧度被壓下去了一塊,而他的骨節微微泛起白意:“再有幾天,我會有考試。”


    他輕輕咳嗽了一下,聲線顯得有些不自在:“我前兩周不在學校,沒有複習,有些擔心自己的成績。”


    許辭抬眼,目光熠熠地看著倪央:“我想到你的辦公室來複習。”


    倪央的眉心往中間輕輕攏了攏,她覺得許辭的話聽上去前後邏輯好像沒有錯,可是似乎又有哪裏不太對勁。


    倪央忽然抬眼,皺眉看他:“學院的自習室呢?”


    “不能通宵。”許辭垂眸。


    聽了他的答案,倪央皺著的眉並沒有鬆開,她道:“通宵的話,太傷身了吧?”


    許辭的聲音冷清,有理有據:“對於我的這種情況,增加時間投入能獲得更大的效益。”


    倪央往辦公室裏走了兩步,她看了眼自己的桌子,如何把一些翻譯的手稿丟一丟,倒是也還寬敞。


    她看了眼許辭:“行吧,那你什麽時候想複習就過來吧,正好在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看看辦公室。”


    許辭神色中帶著的些微緊張終於淡去,他道:“謝謝。”


    倪央沒有多回應什麽,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輕輕點了點:“進來吧,把你手裏的東西放一放。”


    倪央這時想到什麽,又對許辭說道:“我的辦公室裏缺把椅子,這個你得自己準備。”


    “好。”許辭走進來,在收拾桌子上的稿紙之前問倪央,“這些……我能動嗎?”


    很多時候,許辭都會讓倪央覺得他慎重到有些……可愛。


    有些時候為了確認一件事情能做不能做,他會反複問她很多遍,很在乎她的意見。


    倪央點了點頭:“你幫我整理一下也好。”


    倪央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又抬眼說道:“正好我十分鍾之後有個會,你幫我看一下辦公室,我先出去了。”


    許辭點頭。


    等著倪央出去,許辭忽然折身到了倪央的座椅上坐下。


    她的椅子上放著一個毛絨抱枕,許辭看了一眼,抱起來之後仔細看了產品牌。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又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許辭抬眼往門那邊看了一眼,心裏估算了下倪央離開的時間,倒是微微一笑,起身去給人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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