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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牆綠柳琉璃瓦, 螽斯門外。


    江醒醒手捧著新織好的錦衣, 緩慢地沿著宮牆行進,如若細看,會發現那呈盤中的錦衣,輕微地顫栗著。


    而她低著頭, 瞪著雙眼, 緊盯著自己的腳上的繡花。


    一步、一步、一步......她走得小心,走得謹慎,仿若走鋼絲, 稍有不慎便會跌落深淵, 萬劫不複。


    而她的身邊, 一席華服的皇貴妃正與人私會。


    而她私會的對象, 正是那權傾朝野的東廠太監總管


    現在, 宮女江醒醒撞破了他們的奸情。


    她呈著托盤, 小心翼翼地走著自己的路,頭壓得很低, 很低。


    **


    “卡!”


    導演一聲令下,緊張的現場氣氛宛如被紮破的氣球, 驟然鬆弛。


    導演氣急敗壞地喊:“那個宮女,過來,對, 說你呢!”


    江醒醒踩著花盆底的鞋, 挪著小碎步跑過去:“劉導, 您叫我。”


    導演手裏的劇本裹成了卷兒,就要敲到她的腦袋上,被她敏捷地偏頭躲開了。


    “你一個路過的宮女,你哪兒來那麽多戲?”


    江醒醒愣了愣:“導演,我...我哪裏演得不好嗎?”


    “你演得好,太好了!可是你把女主角的戲都搶了!”導演氣得吹胡子瞪眼:“就碰巧經過而已,你就好好走,搶什麽戲?”


    “可是導演,宮女撞破了貴妃和太監的奸情,肯定活不成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害怕應該是本能反應。”


    “你可以害怕,但你這也太他媽害怕了吧!”


    “導演是覺得我用力過猛了嗎,我還可以再收一點。”


    江醒醒那慘白的唇,立刻開始顫栗起來,漆黑的眼眸快速左右移動,宛若驚弓之鳥般,忙不迭躲閃著。


    她的表情非常豐富,恐懼的情緒信手拈來,又不至於太浮誇,恰到好處。


    導演卻不耐煩地打斷她:“停停停,演得這麽好,讓你去當女主角好不好哇?”


    江醒醒黑眸一亮:“好哇!”


    “好你個頭,領了你的盒飯,滾!”


    ......


    江醒醒換了衣服卸了妝,去後勤處領了今日份的盒飯,垂頭喪氣走出影視城。


    遠遠地聽見幾個宮女裝扮的群演在偷偷議論她——


    “不自量力,真拿自己當女主角?”


    “一有鏡頭就使勁兒賣弄,還以為自己有機會演女一號呢?”


    “說實話,她的演技真的很好,隻可惜......她永遠當不了主角吧。”


    “是啊,臉上那麽大一塊疤痕,哪部戲會請她當女主角呢?”


    “去演哈利波特還差不多吧。”


    “哈哈哈哈得了吧。”


    ……


    江醒醒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鏡中的女孩容顏嬌俏,一雙明眸杏眼,盈盈動人,膚白勝雪,可也正是因為皮膚過於白皙,導致她左額上角的一塊淺粉色疤痕格外明顯。


    疤痕約莫五分硬幣的大小,呈彎月牙形狀。


    若是傷在旁處還好,可偏偏傷在臉上,這就相當於破相了。


    江醒醒歎息一聲,放下劉海將小月牙嚴實地遮住。正欲邁步,隻聽一聲尖銳的刹車聲,一輛黑色的轎車險些撞上她。


    盒飯脫手而出,直接潑上了對麵的黑色轎車,她自己也摔了一跤。


    黑色轎車的logo就在距離她半米的位置,險些閃瞎了她的眼睛——


    勞斯萊斯。


    隻是那logo上還掛著一片來自她盒飯裏的回鍋肉片,熱氣騰騰。


    江醒醒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完了。


    清潔護理費,得賠好多錢的吧!她現在連多的盒飯錢都拿不出來了啊!


    這時候,勞斯萊斯的車門打開,司機是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江醒醒,問道:“你沒事吧?”


    江醒醒抬起頭來,臉上滲滿了汗珠,眼睛裏也含著水花:“痛,好痛……”


    司機皺眉,有些緊張:“你…哪裏痛?”


    “全身都痛,可能傷到內髒了。”


    江醒醒手捂著肚子,嘴角開始抽搐,臉色慘白。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先生,是我不好,我沒看路撞上你們,別管我了,我自己緩緩就好。”


    司機為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於是轉身走向車後座,緊張地說:“少爺,我…我撞到人了。”


    江醒醒敏銳地感覺到,黑色車窗後麵射出來一道淩厲的目光,她竟然本能地感覺到心虛。


    “裝的。”


    那道嗓音有些低醇,充滿了一種穩定的厚實感,氣定神閑,宛若長年不化的堅冰。


    江醒醒打了個冷顫。


    她決定給自己加戲,於是一直含在眼角的那滴眼淚,極有控製地緩緩滑落,宛如被欺負的少女,無助又可憐。


    司機感覺到愧疚,臉上也滲出了汗珠:“少爺,她好像很難受。”


    “她在演戲。”車裏的男人輕喃了聲:“走了。”


    江醒醒卸下偽裝,震驚地抬起頭,沒想到那男人居然一眼看穿了她的演技,這也太牛了吧!


    她有多年話劇舞台劇經驗,自認絕對是實力演技派。


    這時車窗緩緩下移了幾厘米,正好可以看見車裏那男人的眼睛。


    那雙黑眸裏蘊藏著某種清冷之色,讓人想到荒原裏獨行的孤狼。


    “手上的傷上點藥,別留疤。”他語調平淡,仿佛是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演員的每一寸肌膚,都應當好好保護。”


    江醒醒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的位置劃了傷,應該是剛剛摔倒的時候蹭在地上弄傷的。


    他觀察力好強!


    江醒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被那雙狹長漂亮的桃花眼凝視著,她感覺自己心間仿佛開出了一朵浪漫的法國玫瑰。


    勞斯萊斯重新啟動,緩緩駛出了影視城。


    江醒醒站起身,從包裏摸出一塊創可貼貼在手腕上,看著地上的盒飯殘餘,歎了聲,晚飯又報銷了。


    不過剛剛那男人,那一雙眼睛,真漂亮。


    **


    剛剛的小插曲,似乎並沒有影響商戒。


    他倚在車窗邊,修長如蔥的指尖,拎著一份演員表。


    《白晝之城》這部近年來最值得期待的熱門ip劇,由商氏集團投資拍攝,導演初步暫定了男女主角,發給商氏集團最年輕的大老板定稿。


    商戒隨手翻了翻男女主角的照片資料,便擱置一旁。


    司機臨川透過後視鏡,望了望他,問道:“男女主角啟用的是今年最有人氣的當紅花旦和流量鮮肉,都是俊男靚女,人氣很高的,商總不滿意嗎?”


    “長相不重要,我看演技。”


    說這話的時候,商戒不由自主想到了剛剛的那個女孩,她穿著一身寬鬆的淺粉色衛衣,隨意地紮著丸子頭,模樣嬌俏動人,演戲也是...信手拈來,竟然真能騙得倒人。


    如此年輕,這份演技難得。


    隻是她額間的傷疤,像是在哪裏見過......


    商戒的腦袋一陣尖銳的刺痛,他本能地用手按了按額頭。


    “商總,去診療所之前,咱們的車,得要去洗一洗。”助理臨川透過後視鏡對他說。


    這台拉風的勞斯萊斯幻影,車窗掛著油膩膩的白米飯、回鍋肉片和蔥花蘿卜幹,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商戒看了看腕表時間:“來不及,約了勞倫斯醫生,時間有限。”


    司機臨川望著車窗上的那一塊晶瑩剔透的肥肉片,覺得這樣實在不體麵,要知道這台勞斯萊斯幻影,全城都找不出來幾輛呢。


    他靈機一動,直接打開了雨刮器。


    於是,這片肥肉片執著地粘在了雨刮器上,將整個車窗刷得油膩通透。


    臨川:......


    商戒:......


    他是從哪裏找來的這傻逼司機。


    勞斯萊斯駛入了南山腳下的診療所,保安打開門,站直了身體迎接轎車,轎車呼嘯駛入。


    轎車在草坪間停下,知道是商戒來了,護士們紛紛從窗邊探出頭來,朝那輛勞斯萊斯觀望。


    車門打開,一條修長筆直的大腿邁出來,瞬間讓她們的呼吸都停滯了。


    商戒人如其名,修身養性寡淡如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因為日光灼目,微微眯起,顯出狹長濃密的一條眼睫線。他高挺的鼻梁之下,一雙薄唇微抿,精致而性感。


    年輕的臉頰白皙而冷漠,渾身上下透著優雅禁欲的氣質。


    適應了陽光,他方才睜眼,深咖色的眼瞳,波瀾不驚,帶著一絲清冷,卻又好似盛氣淩人。


    他的氣場太過強勢,似乎讓人很難親近。


    商氏集團最年輕的繼承人,十八歲完成大學學業,二十二歲拿到美國傳媒與金融碩士雙學位,擔任商氏集團總裁,帶領集團走上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成為行業領頭羊。


    同時他還多次入選福布斯富豪榜國際排名前十的年輕富豪。


    媒體在談及這位富有傳奇性的商氏集團總裁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提及的兩個字便是——


    單身。


    媒體一致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配得上他。


    然而,正是這樣一位年輕富豪,卻在離開了診療院之後的四十八個小時裏,意外失蹤了!


    商戒的私人醫生勞倫斯,麵對公眾媒體,說出了一件令人無比震驚的事。


    商戒患有人格分裂症,他的身體裏住著兩個人格,一個是他自己,冷漠而果敢的商戒。


    另一個人格......


    醫生勞倫斯欲言又止,在媒體的再三追問之下,勞倫斯才坦言直說:“另一個人格相當危險,他...他可能會...比較喜歡女孩子。”


    勞倫斯醫生糾結了很久,最終以兩個字總結——


    “性癮。”


    是的,第二人格患有性癮症,對於“性”有著無與倫比的癡迷,乃至上癮。


    這也是為何這麽多年以來,商戒一直保持單身的緣故。


    嚴格禁欲,拒絕與女性有任何身體接觸。


    這些年,商戒一直靠藥物治療控製著第二人格的出現,這段時間病情有所好轉,便停了藥,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剛走出醫院,第二人格便出現了,他若無其事地讓司機臨川下車,自己將車開走,徹底失蹤。


    勞斯萊斯幻影在貧民區的一間倉庫裏被找到,而第二人格商戒,音訊全無,人間蒸發。


    **


    夜幕已深,電視裏播放著某個走失的繼承人的新聞。


    江醒醒並沒有注意電視,她正拿著宮女的台詞本,努力試戲。


    盡管隻是一個群演配角,但她還是努力地揣摩著角色,盡可能地將這個宮女的心境、情緒、認知,進行最真實的還原。


    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來,她翻了翻冰箱,找出一袋方便麵,準備下鍋煮開了墊墊肚子。


    就在這時,她聽到門外自己養的大金毛狗在汪汪吠叫。


    她住的是樓頂天台的倉庫,開門就是露天的頂層,所以平時門外很少能聽見什麽動靜,一個人住,總要養條狗才有安全感,隻要有陌生人上天台,金毛狗便立刻警覺。


    小偷?


    不至於,她都窮到租頂樓倉庫住了,什麽小偷會來光顧她?


    江醒醒上了保險栓之後,拉開一條門縫朝外望去。


    此刻外麵的天台濕漉漉,暗沉的天空正飄著淅瀝瀝的小雨,麵前的男人身形挺拔,撐著一柄黑傘。傘簷微抬,露出他精致的薄唇。


    唇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邪氣橫生的微笑。


    “你好,我叫商戒。”


    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傘簷微微抬高,那雙迷人的桃花眼看似氣定神閑,卻仿佛潛藏著致命的危險。


    “你好。”江醒醒防備地看著他:“先生您有事嗎?”


    商戒左袖下的無名指無意識地勾動著,劍眉微挑,睨向江醒醒。


    江醒醒穿著小兔子睡裙,眨巴眨巴著一雙清澈而單純的杏眼。


    “還記得我?”


    江醒醒茫然地搖了搖頭。


    商戒右手拎著藥店的口袋:“昨天我的車撞了你,擦傷了你的手,特意過來給你送藥。”


    江醒醒驀然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一番。


    暗沉的天空下,他皮膚白得有些瘮人,高挺的鼻梁和英俊的五官,都不似平常大街上能見的普通人。


    富貴人家溫潤水土,才能養出這般精雕玉砌的男人。


    江醒醒心說,難怪覺得他那雙漂亮眼睛格外熟悉呢,原來是那輛勞斯萊斯車主。


    “先生,您親自來給我送藥?”


    這是什麽霸道總裁的戲碼?!


    商戒沉下嗓音:“進去說,可以嗎?”


    “可以。”江醒醒連忙將安全栓摘下來,必恭必敬地將這位勞斯萊斯大哥迎進屋。


    果然是有錢人自帶光環,讓人親近,讓人心生好感。


    江醒醒幾乎是毫不猶豫便把這個陌生男人放進了自己的家門,絲毫沒有考慮到這樣做是否合適,畢竟他們隻有一麵之緣,而且現在是深夜11:32,外麵下著小雨......


    有錢人,還能是壞人嗎?


    “哎呀,我的方便麵還在鍋裏呢!”


    江醒醒連忙衝到廚房,將鍋裏快要煮幹的麵條倒進瓷碗裏,端上桌。


    商戒兀自環顧她的房間,屋子很小,不過五十平,臥室客廳一體,帶了一個小小的洗手間和廚房。


    梳妝台擺放著女孩子用的各種瓶瓶罐罐,櫃子上堆著厚厚的舊書籍,都是與話劇和表演有關。


    壁牆亮著一盞玫紅色調的夜燈,將整個房間籠上一層旖旎的情調,客廳與臥室間有稀碎閃爍的珠簾遮擋。


    有客來訪,江醒醒便將屋裏所有燈打開,房間一瞬間通透明亮。


    “為了省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生您請坐。”


    商戒坐在了沙發上,似乎被什麽東西硌著,他伸手去摸,摸出一條黑色蕾絲胸罩。


    江醒醒連忙伸手奪過,轉身塞進爆滿的衣櫃裏:“抱...抱歉家裏平時沒人來。”


    “無妨。”


    江醒醒臉頰微微泛紅,絲毫沒有注意到商戒左手的無名指,正無意識地快速勾動著。


    “先生,您找我有事嗎?”


    “過來。”


    “唔…”


    江醒醒走到商戒麵前,猝不及防間被他牽起了手,她受驚,正欲抽回,隻見他將她的手腕翻側,露出了手腕下方的創可貼。


    他撕掉創可貼,傷口沒有流血,但隱隱還能見幾條指甲蓋長度的擦傷。


    男人用棉簽蘸了藥膏,小心翼翼地塗在她創口的位置上。


    “嘶。”


    刺痛了一下,江醒醒本能地抽回手,卻被他以更大力反握住:“別動。”


    他掌心溫熱,兩個人的體溫差異讓江醒醒能夠特別真實地感受他。


    他眉心微蹙,濃密而修長的睫毛下垂,覆住眼瞼,深咖色眼眸專心致誌地注視著她的傷口,幫她上藥。


    “女人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應當好好保護。”


    “先生,我記得您昨天不是這樣說的,您說的是‘演員的每一寸肌膚,都應當好好保護’,不是‘女人’。”


    男人鼻息間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他懂個屁。


    上了藥,江醒醒抽回了手,不自然地問道:“所以您找我,就是為了給我送藥嗎?”


    英俊的勞斯萊斯大哥親自找上門給送藥,真像霸道總裁言情小說的戲碼啊。


    其實還不如給她送錢來的實在。


    男人否認:“當然不是。”


    呃,果然好事輪不到她。


    “看新聞了?”


    “什麽新聞。”江醒醒茫然:“我剛剛一直在走戲,沒來得及看電視。”


    商戒斜倚在沙發邊,一雙修長的腿隨意敞著,輕鬆自在,儼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而江醒醒,正用手機百度快速搜索瀏覽商戒的資料。


    商氏集團最年輕的繼承人,世界財富排行榜前十,江城女人最想嫁的男人沒有之一……


    手機裏那位西裝革履的商先生,麵無表情,氣質清冷而嚴謹。


    可麵前的男人,眼底笑意流轉,卻氳著一絲邪氣。


    雖然神情不太對,外貌卻一模一樣,總之,是他沒錯了。


    “昨天我兄長去警局報案,宣布我失蹤,而我的私人醫生,則向所有媒體公布,我有精神病,且極度危險。”


    他說話間,江醒醒也正好瀏覽到這條新聞。


    失蹤,雙重人格,極度危險,性癮…


    “而事實上,今天在醫院裏,我的兄長與我的私人醫生密謀陷害,想將我困在精神病院,除掉我,他便能夠順理成章成為商氏集團繼承人。”


    一邊聽他講故事,江醒醒端來方便麵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這是什麽豪門奪嫡的狗血戲碼?


    “我趁他們不注意,跑了出來。”他長腿交疊,氣定神閑地說:“現在外麵的警察,還有我哥的人,他們都在找我,如果他們把我帶回去,我會被關起來,一直關到死。”


    江醒醒喝了一口熱湯,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商先生,我能為您做什麽呢?”


    “我需要有個能夠藏身的地方,以及...”他頓了頓,目光掃向她:“一個聰明的、信得過的…女人。”


    江醒醒眨巴眨巴眼睛,還沒想明白為什麽一定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商戒直言不諱:“我需要你的幫助。”


    江醒醒放下湯碗,腦子還有些懵:“您的意思是…想要藏在我這裏?可我跟您不熟啊,您沒有別的朋友嗎?”


    “我現在無法相信任何人,我過去的朋友,很可能已經被我哥收買,而且,我沒有朋友。”


    真可憐。


    江醒醒不禁想,雖然她窮的叮當響,好歹也有話劇團的幾個好朋友和她一起苟富貴,勿相忘。


    這位世界級富豪虎落平陽,卻找不到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所以屹立於在世界之巔的王者,也必然是孤獨和寂寞的吧。


    而此刻,這位寂寞如雪的王者大哥突然將臉湊近江醒醒,逐漸放大的英俊五官,讓江醒醒的呼吸頓了兩秒。


    唔,江醒醒腦子裏冒出了新聞裏說的“極度危險”四個字!


    美男計...太危險了!


    男人那“危險”的目光,輕輕刮過著她的臉龐。


    江醒醒莫名感覺心跳加速,呼吸不暢。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看得出來,你很缺錢。而我,很有錢。”


    “呃。”


    精準無誤地戳中她軟肋了。


    江醒醒還在猶豫,而商戒那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撩開了她的劉海,露出了那月牙形狀的粉嫩傷疤。


    江醒醒目光上移,不知他意欲何為。


    商戒的指尖輕輕掃過她的月牙,眸色竟是前所未有地溫柔,不,不僅僅是溫柔,眸子裏似乎還有一絲眷戀——


    “我可以捧你,萬眾矚目的星光盡頭,我捧你上去。”


    **


    衛生間裏傳來嘩嘩啦啦的水流聲,男人正在洗澡。江醒醒將棉被抱到沙發上,鬆鬆軟軟地鋪了上去。


    真是瘋了,居然讓一個陌生的男人在她的家裏洗澡,還要留他過夜!


    雖說他的確給她開了許多讓人難以拒絕的條件,什麽給她數不盡的財富,捧她上位成為萬眾矚目的明星,隻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給她。


    可是現在而今眼目下,他都自身難保,開的全是空頭支票啊。


    江醒醒坐下來,開始冷靜地捋清思路——


    現在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兄長和私人醫生勾結陷害他,想要謀奪家產,那麽他的處境便極度危險。


    第二個可能性,如果商戒說的是假話,他的確是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還有那什麽性癮症,那麽現在處於危險境地的人,就應該是她了。


    念及至此,江醒醒驀地站起身來,在家裏兜了一圈,找到了一根平日裏演戲充作道具的棍子,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洗手間門邊。


    洗手間的門是玻璃狀的,霧氣和水珠漫在玻璃上,隱隱約約間能看見男人的身形輪廓。


    男人哼著不知哪裏摘來的鄉野調子。


    江醒醒微微蹙眉,越發覺得不對勁,這男人輕薄孟浪,與媒體報道的高冷嚴肅的商氏總裁,判若兩人!


    突然,男人嘴裏的調子戛然而止。


    “你若再偷看我,我便要開門讓你看清楚了。”


    他嗓音低醇,帶著無比性感的磁性。


    江醒醒連忙後退,差點忘了,洗手間玻璃門,她能看清他黑乎乎的身影輪廓,他必然也能看見她蹲在門邊啊。


    啊!好丟人!


    江醒醒:“我隻是想問問先生您,有什麽需要嗎,譬如睡衣什麽的。”


    “你提醒了我。”商戒說:“雖然我更喜歡裸睡,不過考慮到家裏有女人,的確需要一套男式睡衣,那就麻煩江小姐幫我買一套了。”


    江醒醒:......


    所以她是自己把腦袋伸過去讓他宰的嗎?


    “商先生,買睡衣的錢......”


    她是一窮二白江醒醒,每天靠劇組派發的盒飯吊著命呢。


    門打開一條縫隙,濕漉漉的手上拎著阿瑪尼的黑色西服。


    “逃出來身上沒帶多少現金,你自己找。”


    江醒醒摸遍了西服的所有口袋,除了身份證和幾張黑色的銀行vip卡,一分錢現金都摸不出來。


    “商先生,既然咱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您介意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嗎?”


    還不等他磕著打火機,江醒醒拉過他的手腕,扯著他朝劇場紅房子走去。


    “你煙癮也太大了吧。”


    “讓我哥給憋出來的,他討厭煙味,但凡他不喜歡的事我都不能做到,媽的。”


    商戒指尖拎著細長的白色萬寶路,隨手掛在了耳邊,又被江醒醒摘下來,嗤道:“流裏流氣。”


    商戒淡淡一笑:“我哥是正人君子,我還偏就低俗下流,你喜歡哪種?”


    “都不喜歡。”江醒醒給他理了理衣領,將休閑外套的拉鏈給拉到了頂,又將他的鴨舌帽簷往下壓了壓:“待會兒見我朋友,你盡量別說話,我說什麽,你點頭就是了。”


    “你怕我亂講,讓你相好不高興了?”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是我相好,我跟聞洋沒什麽!”


    聞洋是江醒醒的朋友,很早入了話劇團,年長江醒醒一歲,他性格溫和,為人勤懇踏實,是劇團裏典型的老實人,而這樣的老實人,一般也不會很帥,非常普通的長相,還微微有一點點胖,在話劇裏經常飾演中年男人的形象。


    聞洋跟江醒醒念同一所大學,一直很關心江醒醒,學生時期還經常到江醒醒宿舍樓下給她送好吃的。


    所有人都以為,聞洋會跟江醒醒在一起,雖然聞洋模樣不算出眾,但是性格不錯,肯定會疼老婆。


    甚至江醒醒都以為,聞洋對她有那麽一點點男女感情的。


    那時候她挺天真,從小到大就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對男女的感情非常憧憬,滿心以為聞洋會跟自己表白呢。卻沒想到突然有一段時間,聞洋不再殷勤地往她宿舍樓下跑,後來江醒醒才知道,聞洋和表演係的另外一個女孩在一起了。


    那女孩模樣嬌俏可愛,皮膚白,一雙水靈靈的雙眼皮大眼睛有點像蔡依林。聽閨蜜說,聞洋追了“蔡依林”三個月,天天樓下送小蛋糕,還點蠟燭表白唱情歌,把“蔡依林”給感動得淚眼汪汪,終於追到了手。


    江醒醒當時還小小地難過了一陣子呢,倒不是因為喜歡聞洋,而是她覺得自己可能永遠找不到男朋友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會喜歡臉上有疤的女孩呢。


    聞洋和“蔡依林”相處了三個月,便被發了一張好人卡。自那以後,他又追了幾個女孩,都是表演係的係花級別的女孩,別說,好人攻略還真有用,居然都追到手了。


    隻可惜,全部無疾而終,逃不過三個月就分手的魔咒。


    男生看臉,其實女生比男生更看臉,僅僅隻是對女孩好,這一點不足以真正讓女孩為之傾心,沒有魅力的男人才會一直用對女孩好,作為首自己最厲害的殺手鐧。


    當然,江醒醒和聞洋還是像朋友一樣相處,時不時同台演出話劇,聞洋對她依然不錯,像妹妹一樣關照著。


    青春時期的那點點不算曖昧的曖昧,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煙消雲散了。


    昨天晚上,商戒把江醒醒壓在床上嚴刑逼供,終於逼她說出了這段不堪回首的青澀往事。


    這真的是她全部全部的感情經曆了。


    商戒問道:“就這麽簡單?”


    “你還想聽什麽。”


    “就沒有男人正經追過你嗎?”


    江醒醒不甘心地撇撇嘴,還真沒有,她所在的表演係美女如雲,她臉上若是沒有疤痕,或許還能擠進“美女”那一掛去,現在有了這麽一塊殘缺的印記,還真沒有男生願意追求她。


    她性格直爽,天真單純,不像別的女孩那樣矯揉造作,男生都樂意拿她當哥們呢。


    “商戒,你被人喜歡過嗎?”江醒醒問他。


    “那可多了。”


    商戒淡淡一笑,在花圃邊停下步伐,終於還是側過臉,點燃了一直想抽的那根煙。


    “那你肯定有很多女朋友。”


    “巧了,一個都沒談成。”商戒說話的時候,還特別惡趣味地噴了她一臉的煙。


    江醒醒揮手驅散了薄荷味的煙霧,不解地問:“為什麽?”


    “我哥不讓,全給我鬧沒了,印象最深的那一次,在拉斯維加斯的私人別墅,我十八歲生日,朋友弄了百來個性感女模給我當成人禮,後來我哥出現,別墅都差點給我燒了。”


    江醒醒:......


    百來個女人,吃得消嗎。


    等等,她關注的重點好像不對,果然是因為單身太久了嗎,什麽都要往那方麵想。


    “你哥管你挺嚴的啊。”江醒醒說:“女朋友都不讓你交往?”


    商戒又將煙嘴擱她唇上蹭了些口紅,繼續說道:“他活得像個老夫子,這也不許那也不許,討厭至極。十八歲那次之後,他關了我很長一段時間,把老子憋死了。”


    “他...關你啊!這也太過分了,他有什麽權力關你!”


    “怕我出去亂搞。”商戒漫不經心地說:“越不讓老子碰女人,老子偏要碰,這次就弄個女人回去當少夫人,氣死他。”


    江醒醒:......


    弄個女人回去當少夫人,不會是說她吧?


    這時,隻聽一個清潤的嗓音道:“醒醒,你來了。”


    劇院門口,一個穿著複古歐式燕尾服的男人迎了出來。


    “聞洋哥,正排戲呢?”


    “是啊,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剛好迎上你了。”


    聽到“聞洋”這個名字,商戒揚起下頜,睨向他。


    聞洋屬於微胖的身形,五官比較扁平,輪廓並不清晰,因此看起來也不是那種清晰分明的英俊,但是不能說醜,就是非常普通的長相,看上去也挺老實。


    “你好,我是聞洋。”聞洋對商戒禮貌地伸出了手:“我和醒醒一塊兒長大的,算得上是最好的朋友。”


    商戒並沒有接他的手,直到江醒醒手肘戳到他,他才不情不願地碰了碰聞洋的手:“昨天你見過我,在她床上。”


    江醒醒:......


    聞洋:......


    “他是我朋友。”江醒醒一邊解釋,一邊把商戒的鴨舌帽壓得更低了:“家裏出了點事,投奔我來的。”


    “這位朋友,怎麽稱呼啊。”


    “他......”


    “姓商,單名一個慎字。”


    江醒醒望向商戒,他說出自己的假名字時,眉宇平整,那深咖色的眸子平靜如常。


    她不禁想,這哥們是演技派啊,麵不改色心不跳,謊話張口就來,還說得跟真的一樣。


    聞洋問江醒醒:“醒醒,以前我怎麽沒有聽你提起過,還有這樣以為朋友?”


    “我們認識時間不長。”商戒再次奪了江醒醒的話:“不過感情升溫迅速,現在已經達到友人以上,戀人未滿。”


    聞洋臉色稍稍起了變化,眸子裏劃出幾許不可思議,隻怕是沒有料到他會這樣直接表明身份,隻好道:“噢,這樣嗎。”


    “是。”


    江醒醒腦筋傷透了,這家夥,之前不是說好了待會兒見朋友的時候,能不講話就不要講話嗎!現在表演欲這麽強是鬧哪樣!


    **


    剛踏入鐵門,商戒便嗅到一股潮濕而陳腐的氣味,他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


    江醒醒正好趁機摸出口罩給他戴上:“這裏年代久了,是有些味道,你鼻子矜貴,聞不得這些。”


    當然,這是其一,其二江醒醒還是害怕他被人認出來,雖然現在剃了小平頭還穿了休閑裝的商戒,和過去西裝革履的總裁商戒,差別有點大,即便外貌相似,但還是很難將他們聯係起來。


    但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真被人認出來可就糟糕了。


    而商戒很配合,聽話地讓江醒醒給他戴上了口罩。


    “你以前經常在這裏演出?”商戒左顧右盼,四下裏觀望著。


    “是啊,這裏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江醒醒說:“以前這裏住了很多話劇演員,大家在一起排戲,特別熱鬧,不過這兩年走了很多人。”


    話劇舞台劇市場不景氣,尤其是近來這幾年,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人們的娛樂方式多種多樣,很少有人願意花錢來劇場看戲了。


    “待會兒帶我四處逛逛。”商戒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兒有什麽好逛的,都是老房子了。”


    商戒順手攬住了她細瘦的肩膀,將她圈進懷中,眼角微挑,笑道:“既然是你長大的地方,我想多了解了解,為我們往後的親密相處打打基礎。”


    江醒醒語滯,在家裏開玩笑膩歪就行了,當著聞洋這外人的麵,能不能別說這些肉麻的話啊!


    “哎,放開,你別這樣。”


    商戒那粗壯有力手臂,擼著她的脖子,就像揉貓咪似的,跟她鬧了一路,眼底含了笑,微笑裏盡是寵溺之色,藏都藏不住。


    聞洋看著兩人親密的姿態,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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