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恩的語文和英語都發揮穩定。語文隻有兩句古詩文默寫沒記起來,但被閱讀理解和作文的接近滿分彌補回來;英語的語法也忘了一些,但語感還在,135分也不差。文綜倒是有許多知識點來不及重新背誦,但多數看到就有印象,簡答題也能言之有物,成績在意料之中。


    至於數學……


    考試結束程恩恩就整個人陷入了低氣壓,12道選擇題11道靠蒙,填空真的就是一片空,大題就不用說了,能寫上一個解字都勇氣可嘉。


    李老師已經極盡所能地給她往高了打分,架不住實在沒東西可打。


    選擇題對了仨,15分;6道大題勉強隻有第一題答出了第一小問,答案還算錯了,李老師慷慨地給了一半分數,5分;六個“解”字都一個給了1分,這加起來總共也才26。


    26。


    班裏倒數第一的那位男同學答題卡盲塗的,都塗了25呢。


    成績是周一張貼出來的。


    別的同學一到周五就如同重獲自由的鳥,嘰嘰喳喳迫不及待地回家去。程恩恩通常半個月一個月才回一次,家裏的生活費也是一個月一給,五百塊,吃穿住行都在裏邊,日子過得還是挺緊張的。


    她周末沒回,自己在宿舍勤勞地洗洗衣服,然後叼著小賣部買的麵包到教室上自習。


    數學考試給她打來的毀滅性打擊讓她自尊心嚴重受挫,這兩天算是跟數學杠上了,從早到晚啃課本。可惜數學是個硬骨頭,她那一排小牙還真的啃不動。


    成績單出來,程恩恩是一個看到的,看完就坐回了自己座位上,低頭對著數學課本。


    班裏陸續有人進出,樊祁跟後頭幾排的追隨者們一塊打球回來,一幫男生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經過第三排的時候一幫人聲音安靜了些,視線不可避免地在程恩恩身上停留一陣。


    樊祁往座位上一坐,外套塞進抽屜,靠在後麵桌子上玩手機。


    那幾個男生發現成績單,熱火朝天喊了起來:


    “臥槽,我數學居然考了六十分?不錯不錯,及格了。”


    “及格個屁,九十分才是及格線傻逼。”


    “那我也比你高,你才三十分,豬都能比你考得高……”


    程恩恩默不作聲,繼續對著數學書。


    “成績出來了嗎?”有幾個女生也開始討論。


    “出來了,剛貼的,我剛幫你看了,你13名。”


    “真噠,我這麽厲害?”


    “對啊,你前麵就是程恩恩。”


    “她才12嗎?她語文和英語考那麽高呢!”


    “噓,小聲點,她數學拉後腿了。”


    “多少?”


    “26。”


    “不是吧?我都80呢……”


    程恩恩合上書,站起來,瘦瘦弱弱地立在那兒,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她的校服已經是最小號,長度倒是剛剛好,就是肥了些,顯得肩膀很薄,線條很好看。


    “麻煩讓一下。”她聲音還是很軟,而且比平時更小。


    樊祁聽見了,往她臉上瞄了一眼,起身。


    程恩恩從他旁邊經過,垂著頭,腦袋才剛到他胸口。


    她走出教室,樊祁收回視線,往自以為很小聲其實全班都聽得見的聲音中心看過去,不耐煩地擰了下眉:“閉嘴行嗎?”


    聲音不大不小,但自有氣勢,成功讓吵吵嚷嚷的教室陷入了寂靜。


    安靜隻持續了半分鍾。


    有人揚著調子說:“喲,祁哥護媳婦兒呢。”


    樊祁:“滾。”


    程恩恩一出教室眼淚就下來了,低頭抹了抹眼睛走到操場,找了處台階坐下來,抱著膝蓋,抽抽搭搭地掉金豆子。


    她哭的時候眼淚流得凶,聲音卻很小,遠處隻能瞧見小小一團在那兒埋著頭,湊近才能看到她肩膀的輕微抖動,聽到嗓子裏發出的那種很小的嗚咽聲。


    程恩恩哭了很久,雙眼都被眼淚糊住,身體一抽一抽地。


    哭了一陣,她突然感覺到不對勁,抬起眼睛用力眨了眨,視野漸漸清楚起來。


    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一雙腳比她還小的運動鞋,黑白相間的aj,相當洋氣。


    她抬頭,原來是個小朋友,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的年紀,牛仔褲,黑色衛衣棒球帽,小臉輪廓清幹淨明晰,小小年紀就透著帥氣。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不知怎麽有點眼熟。


    小朋友正用手撐著膝蓋,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她。


    程恩恩覺得丟臉,默默挪動雙腳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用袖子蹭眼睛。


    “真不認得我啦?”江小粲小聲嘀咕一句,直起身,將斜掛在背上的包甩過來,拿出一包濕紙巾,抽出一張。


    “轉過來。”


    語氣十分有霸道小總裁的風範。


    程恩恩就回頭看了一眼,眼睛紅,鼻尖也紅,小模樣那叫一個可憐。


    江小粲幹脆利落地將濕紙巾呼到她臉上,老成地歎了口氣:“我以為你在這兒玩得多開心呢。”


    “嗯?”程恩恩沒聽清。


    江小粲下手的動作稱得上輕柔,微微低頭,表情專注地幫她擦臉:“誰惹你了?”


    陌生的小孩子,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夠丟人了,還讓人家給自己擦臉,程恩恩不好意思極了,接過濕巾自己擦,悶悶地回答:“沒有人惹我。”


    “那怎麽哭成這樣?”江小粲看著她。


    程恩恩的委屈勁兒一下子就上來了,眼淚又是一通流,一邊嗚嗚嗚哭,一邊難過不已地說:“我的腦子好像壞掉了……”


    江小粲:“……”


    可不就是壞掉了麽。


    江小粲又從包裏拿出幹淨的紙巾,展開在台階上鋪好,這才將自己金貴的小屁股放上去,挨著程恩恩坐。然後在八寶袋似的包裏又翻了翻,這回變出來的是一顆巧克力,剝開外麵的金色箔紙,遞到她麵前。


    “喏。”


    程恩恩小聲說謝謝,接過來,慢吞吞地吃。


    醇厚的可可味道在唇齒間散開,漸漸轉化成甜的滋味兒,程恩恩不哭了,抽了抽鼻子。


    江小粲在一旁搖頭歎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程恩恩一愣。


    他已經又麻溜地剝了一顆,遞過來。


    程恩恩這回知道防備了,搖搖頭說不吃了。


    江小粲直接塞進自己嘴巴裏,然後用濕紙巾擦幹淨爪子,拿出他的最新款手機。屏保是他自己的酷照,頭上戴的也是一頂黑色棒球帽,對著鏡頭微微昂起小下巴,睥睨蒼生。


    “有手機嗎?”他問。


    程恩恩點頭:“有。”


    “加個微信。”江小粲熟練地說。一看就是個撩妹的老手。


    程恩恩乖得跟中了迷魂藥似的,老老實實拿出手機讓他掃碼。


    兩個人互加了好友,程恩恩的賬號是重新建的,好友列表隻有葉欣和班裏為數不多的幾個同學,還有在醫院認識的護士小安和美女姐姐段薇。


    江小粲的頭像還是那張睥睨蒼生的酷照,昵稱“江小爺”。


    酷得嘞。


    “你也姓江啊。”程恩恩把備注改成:給我巧克力的小弟弟。


    江小粲看著“小弟弟”那三個字一臉複雜,把手機拿過來,修改了一下:給我巧克力的江小爺。


    “你還認識別的姓江的?”江小粲隨口問。


    程恩恩點頭,表情嚴肅:“我認識一個姓江的黑社會大哥。”


    就是那個江先生害她撞壞了腦子,現在學不會數學了。程恩恩十七年人生的最大危機,就是拜他所賜。


    恰在此時,江小粲手裏的電話乍然作響,來電顯示:【江霸王】


    正是他那個一身黑社會老大氣息的霸王老爹。


    “巧了,我也認識一個。”


    江小粲熟練地掛斷電話調靜音,拍拍屁股站起來,把書包往程恩恩跟前一丟:“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在這兒等著,自己吃巧克力吧。”


    他哄小孩兒的口吻,在程恩恩頭頂輕拍一下:“乖。”


    程恩恩很聽話地蹲在那兒幫他看著書包,沒一會兒,她的手機也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


    程恩恩認識的人不多,很少會有人給她打電話,尤其是在受傷之後,丟了通訊錄,也沒一個人聯係過她。


    猜想著會不會是誰有事情找她,程恩恩接通電話。


    “喂。”嗓音還有一點點殘餘的哭腔,“哪位呀?”


    那邊靜了一瞬,隨後響起低沉冷冽的男音:“江與城。”


    程恩恩抿了抿嘴唇,大約是因為自己記不起對方而感到內疚,語氣賠著小心:“江與城……是哪位呀?”


    賓利正行駛在七中外寬闊的馬路上,江與城眉頭輕輕一皺:“哭了?”


    “沒有哭。”彼端的程恩恩要麵子呢,不承認,清了清嗓子。


    “等著。”江與城丟下兩個字,直接掐斷電話。


    嘟——嘟——的忙音取代了那把過於磁性的聲線,程恩恩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時,想起那位同樣聲音好聽的江先生。


    音色似乎有點像。


    對方總共就說了七個字,她現在已無從對比,想了想,把這個號碼標記上:可能是江先生。


    一邊惆悵地皺起小眉頭,要是她的腦袋一直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找他索賠。


    另一端,黑色賓利一個急停刹在七中白色大門外,副駕的人迅速下車,拉開後座車門。黑色皮鞋落地,江與城步伐生風,帶著一身凜冽氣場邁進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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