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慶和長公主親耳聽到恭親王側妃的那番言論, 自是惱怒的很, 臉色非常的不好看, 她本來是個溫和平靜的人,自小因母親位分不高,見慣了宮裏冷暖,雖然也是金枝玉葉, 有個公主身份,但其實她對生活並沒有很高的奢望要求,隻要沒有太大的不好, 她都能好好的過下去。


    平日裏她見人都是和氣可親的,能幫的都願意幫一把,結個善緣,也算是積德積福, 可再溫和的人,親耳聽到有人要謀害自己的親女兒小產,那也是必會怒不可遏的。


    在方婉的有意引導之下, 這對話在慶和長公主的耳朵裏聽起來,就是恭親王側妃處心積慮的想要害自己的女兒,好不容易抓到了景王妃心狠手辣的把柄,就要脅迫她出手去害自己的女兒。


    畢竟誰都知道, 景王妃和溫郡王妃在閨中就交好,如今走動的也很勤。


    慶和長公主這一下耳光打過去, 還是她這輩子尊貴的人生中第一次親自動手打人, 簡直是恨不得活撕了那個毒婦。


    這個時候, 恭親王側妃還有一點懵,甚至還沒立刻意識到方婉是將計就計,在她的局裏設了一個圈套給她,她不明白,為什麽方婉除掉了景王的外室,竟然並不怕人知道,她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


    這慶和長公主明顯就聽到了啊!


    看她傻在那裏,慶和長公主深吸了兩口氣,吩咐道:“叫慎刑司來把她捆了看起來,今日是皇上的聖壽,也讓她沾了光,多過一日,過了今日的好日子再說。”


    “我是恭親王的側妃,便是公主也不能私自處置我。”恭親王側妃這顯然就是在虛張聲勢了。


    說著她竟然敢轉身就要走,這也太有依仗了吧。


    但方婉既然決定在寧壽宮行事,當然是這裏有利,可以安排,她一招手,後麵立刻出來了四個粗壯的粗使婆子,兩手隻一張,就跟捉小雞似的把恭親王側妃給拎了起來。


    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養尊處優二十年,哪裏是這些人的對手,一照麵就吃了暗虧,也不知道那些人怎麽使的勁,連方婉都沒看出來,就看到恭親王側妃臉色煞白,連冷汗都出來了。


    皇上真是純孝,太後這宮裏,連粗使的婆子都比別處地方的強,方婉在一邊打量著,然後笑道:“你這是第一回被人逮到罷?你原來就沒想過萬一被逮到該怎麽辦?”


    走任何路都要看好退路,除非是下定了決心玉石俱焚的時候!這恭親王側妃明顯沒打算跟方婉玉石俱焚啊,方婉所以才詫異呢,她怎麽就那麽有信心。


    恭親王側妃終於知道這次算是栽的,而且栽的很徹底,很意想不到,直是陰溝裏翻船了,她知道這裏顯然不是她能指揮的動的地方,便也不求饒,硬著骨頭,梗著脖子,恨毒的道:“我倒要瞧著你又能得著什麽好?就算公主替你掩蓋著不說,你以為別人就不會說嗎?如今就要叫天下人看著,景王殿下回來又是個什麽光景。”


    這話在預料之外,連方婉都覺得不對頭,聽起來……那還真是蕭重的人?


    不應該啊!


    而且就是張堡,那也該忠於景王殿下,而不是忠於自己吧?她可沒有那樣的本事,讓蕭重的人連蕭重都不認了。


    不過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恭親王側妃都這樣了,還能說的這麽真情實感的,不由的連慶和長公主都覺得好像這事兒有點蹊蹺,她是個精乖人,別說借此要挾方婉了,她甚至連聽也不肯聽,覺得尷尬。


    這便是品性貴重的人與恭親王側妃這樣的人的區別所在。


    慶和長公主趕緊吩咐:“把她的嘴堵起來,交到慎刑司去!”


    方婉對慶和長公主道:“還是公主見事明白,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可不能擾了太後娘娘的興兒。”


    看方婉這樣若無其事的樣子,慶和長公主反而自己尷尬,她甚至都不好提她會保密的事,隻得含糊的道:“你跟繡兒好,也是難得的,我也很承你的情。”


    方婉何等伶俐之人,一聽就明白慶和長公主這是聽進去了那婦人的話了,這種情況下,連她自己都會自我懷疑,何況慶和長公主這樣不清楚內情的人,她知道這種事解釋不清楚的,橫豎也在懷疑,索性便讓蕭重來背這個黑鍋:“公主放心,那什麽外室的事情,我雖處置,卻並不是殺了她。”


    她一臉說悄悄話的模樣,慶和長公主便心領神會的附耳過來,聽她在耳邊道:“外室這種事,有礙名聲,我雖不懂事,也是知道的,早悄悄的讓她挪進去的,偏我得了消息,有人要暗害溫郡王妃,所以我才……”


    後麵她懶得說了,大家心領神會就是了。


    果然慶和長公主就心領神會了,對她說:“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你自不是那等心狠的人,且姐姐跟你說句心裏話,男人哪裏是看得住的?就是駙馬,明麵兒上不敢,暗地裏有些什麽勾當,也是知道些的,有些事,隻裝不知道,有些事,委屈一點,王爺必會承你的情。”


    方婉點頭稱是:“姐姐說的是,其實我本來也不願意爭這個。”


    說是這樣說,方婉心裏卻不是這樣想的,她不願意懷疑蕭重。


    因為蕭重是跟別的男人不一樣的,所以她才會放棄自己本來想要的生活答應嫁給他,如果她是門當戶對的嫁給一個合適的男人,她會有平靜的生活,有想要的一切,她會做一個溫婉賢淑的女子,生兒育女,給男人安排妾室,丫鬟,她的心中不會有半點兒的不平。


    但蕭重不一樣,若是他變的跟其他男人一樣,她的心中有一部分是會坍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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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裏還是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過了這個萬壽節,太後娘娘因精神短些,午宴後歇了個晌,醒來之後,也沒睜開眼睛,她的榻前跪著一個宮女,拿著美人拳一下一下的打著,旁邊侍立的宮女察覺到太後醒了,早預備好的溫熱的養生茶,就遞了過去:“娘娘醒了?先喝一口潤潤。”


    旁邊的嬤嬤早預備好手帕子在一邊了,太後慣例是不立刻起身的,她閉著眼睛問:“先前雙兒跟景王妃私底下商議什麽呢?”


    那章嬤嬤是寧壽宮的管事大嬤嬤,在宮裏伺候了三十多年,常年隨侍在太後身邊,連皇上都要叫一聲嬤嬤,她便道:“倒是出了一點子事。”


    隨即便把後頭院子裏方婉把那側妃釣出來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回了太後,甚至連她們說的話,也差不多複述了一遍。


    方婉借太後娘娘的大旗辦事,哪裏還敢隱瞞,且在這宮裏,春秋筆法辦事也就罷了,若是有意欺瞞太後,那就是真的辦了好事,隻怕也要變成壞事的。


    是以章嬤嬤說的那是事無巨細,太後聽了之後,先讚慶和長公主:“慶和是個懂事的,這樣的事,又是親耳聽到的,哪個做娘的忍得住?她偏能按捺住不鬧起來,也沒來回我,是個有分寸的。”


    章嬤嬤忙應道:“慶和長公主向來是有孝心的。”


    “那個側妃……”太後娘娘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卻皺了皺眉。


    章嬤嬤提醒道:“蘭氏。”


    “不管她叫什麽吧。”太後娘娘說:“是不是就是那年老三來求我,要給她扶正的那個?”


    “娘娘好記性,記得清爽。”章嬤嬤道:“恭親王府上,這麽些年,統共這一位側妃,前些年,王妃沒了,世子妃沒進門兒,恭親王府上的事都是她在管,恭親王來求娘娘,大約也是想著一個側妃管著事,出門應酬,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


    太後娘娘道:“哪裏是慮著這個,他那是心裏頭隻有這個人罷了,那一回我也說了,他要是慮著外頭府裏的事,我替他看著,再給他挑個王妃,也就是了,他怎麽回的,你也聽到了。”


    蕭家真是出癡情種子啊,就是當年先帝,若不是有他對阮皇後的那一份心,皇帝隻怕也不見得能登上帝位的。


    這樣的話,章嬤嬤沒敢接。


    太後的思緒飄遠了一點,凝凝神又回來,她歎道:“那個側妃的事,我隱約聽說過一點,隻是既沒親見過,也沒憑據。且念著她是得老三的意的人,我懶得與她計較,也不理會,隻是要做王妃是不行的。到如今看來,果然是個心腸壞了的。”


    其實太後還有一點兒沒說,這件事是恭親王側妃和景王妃的交鋒,她看到這兩個人湊在了一起,難免覺得她們有一點相似,隻是這樣的話,就是在自己貼身奴才的跟前,也不能說,她雖是太後,也要給景王妃尊重體麵,景王妃沒有做錯事,她也沒有私底下跟個奴才嚼說她的道理。


    這兩個人都是美貌動人,又有手腕心眼會哄人的女人,太後毫不懷疑,如果方婉也是側妃,那就算正妃沒早死,也會被她壓製的抬不起頭來,所以當時太後才同意賜她為正妃。但這兩人又有很本質的區別,恭親王側妃是與人為惡,捏住人的錯處來控製人,但方婉卻是與人為善,她捧出來的人,個個得她的好處,個個對她心懷感激,不僅願意幫她,還願意主動幫她。


    這樣一對比,便可見景王妃的手段高杆的多,要給人好處,還要是人家念念不忘,心心念念的念著你的好處,可不容易。


    太後想了一陣,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章嬤嬤忙在一邊扶著,宮女上前服侍更衣梳洗,太後讓人梳頭的時候,說:“這事不能讓慶和委屈了,那個側妃,心地狠毒,也越發不能留在老三府裏,叫人把她處置了就是了,別叫她胡亂說話,隻今兒是好日子,別見血。”


    不能審,審這個女人,不知還要審出些什麽惡心事來,太後心裏自有計較。


    章嬤嬤跪下應了,旁邊的人輕手輕腳,壓根不敢有絲毫聲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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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刑司的地牢向來比刑部的大牢幹淨,人也少,隻是不見天日,十分陰濕,恭親王側妃蘭氏被堵著嘴捆著丟在牢裏,心裏在拚命的回憶她所知道的那些事,在思索過審的時候,她要說出什麽事,才足夠震撼,才能引起上頭關注,才能暫時的留下這條命。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一向覺得自己和王爺就是籠罩在這京城的最大的一片雲,每家每戶都有齷蹉之事,有大有小,有強有弱,但王爺曾經說:“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越厲害越好,若是用的當,小事往往也是有用的。”


    王爺……王爺……


    王爺是一定會來救她的,她有這個信心,王爺一定有辦法!


    蘭氏正在想著,空曠的長走廊響起了腳步聲,她充滿希望的往外看去,來的是兩個麵無表情的太監,捧著的是……白綾?


    啊!!!!


    他們不審她嗎?不問她為什麽要害溫郡王妃嗎?她有很多事可以說,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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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皇上的聖壽,後宮開了宴,前朝也要宴請群臣,恭親王也當然在禦前伺候,桌子離禦桌還很近,輕易叫不到,外頭恭親王府報信的人驢拉磨似的在外頭轉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找到機會,認出一個送酒的小太監,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叫他給恭親王帶一句話:“側妃娘娘被太後送慎刑司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恭親王因為沒有計劃,聽到這句話還沒頭緒,但他還是立刻起身,就去後宮求見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又回了正殿和人說話,看看孫輩重孫輩等,得了通報,歎了一口氣,吩咐道:“去給恭親王說,我這裏不必他伺候,叫他在前頭伺候皇帝就是了。”


    這蕭家的癡情種子啊,明知道會惹惱她,也要進來。


    恭親王在朱雀門等著,聽了回話,跺了跺腳,太後不肯見他,那事情必定不小,進了慎刑司,一百個人或許隻能出來一個。


    恭親王焦急起來,隻盼著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太後暫時無暇處置,他立刻吩咐自己身邊貼身伺候的太監:“你悄悄去找太後娘娘宮裏的章嬤嬤,跟她說這樣一句話,再跟她說,一定要想辦法保住側妃的性命。”


    那小太監便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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