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殿下沒有住在驛站,是暫住的知府府邸,知府一家子接了三殿下,趕著騰出來讓的,如今知府府邸戒嚴更甚,方書餘進不去,卻是親眼看到這位京城的宗室公子果然沒有給門包銀子,背著手說了一句話,便施施然的從正門進去,還有人匆匆的趕出來迎。


    雖然方書餘不認得那人是誰,但既然不認得,估計就是三殿下跟前的人吧,方書餘總算鬆了一口氣,看起來這個自己送上門的公子,果真有點門道。


    三皇子蕭祺知道小皇叔在錦城,也知道小皇叔在錦城曾經遇險,且沒有聲張,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小皇叔遇險之後,就沒有了音訊,連他到了錦城後,都沒查出來小皇叔的下落。


    不過肯定沒有遇害,蕭祺總比別的人知道的多些,知道小皇叔的事雖然沒有在錦城聲張,在宮裏,在父皇的禦書房可就鬧的大了,黑騎衛報上景王殿下錦城遇險一事,父皇當即就摔了手裏的茶盅子,把宮禁衛、黑騎衛大統領沈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隻是摔了茶盅子而已,說明小皇叔已經化險為夷了。


    若不是時間不對,蕭祺幾乎都要以為父皇吩咐自己去陽城辦差,順便巡視錦城的軍備情況根本就是個借口,就是為了替小皇叔引開注意的。


    父皇最寵愛的是小皇叔,對自己的兒子們常常不假辭色,可是對小皇叔特別縱容。這是蕭祺這十八年的心得。


    蕭重微服而來,蕭祺連忙迎出去,在書房門口迎到,連忙請安。


    蕭祺書房裏是京城帶來的官員、幕僚和伴讀等人都一齊施禮,給景王殿下請安。


    蕭重一臉淡笑,那股子王孫公子的氣派,雖然藍衣無冠,也是十分端貴。


    蕭祺請他進去坐,一邊睜眼說瞎話的笑道:“小皇叔也在錦城,竟是微服?我竟不知道,父皇也沒說。”


    蕭重拍一拍蕭祺的肩:“我是在京裏悶了,出門轉轉,又怕皇兄趁機叫我順道辦差事,悄悄出來的,要不是為了你,我這會兒也不出來見人。”


    “我?”蕭祺呆了一下,沒想到蕭重的話頭子毫無預兆的轉到他的身上,才說:“我怎麽了?”


    蕭重危言聳聽:“剛才我聽說錦城的官兵抓了方家的人,就曉得你還不知道呢!”


    “你真是太大意了!要不是我知道你與蕭瀾素來都是好的,隻怕連我都要信了!”蕭重這長輩範兒端起來,蕭祺隻能恭敬的聽著。


    蕭重還真的就照著方婉替他擬的說辭說給蕭祺聽,蕭祺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跟前的人也都跟著知道這確實不妙,這也真是太巧合了!


    蕭重的話不可能有假,方家給大殿下獻過藥方的事做不了假,蕭祺隨時可以查,這樣明顯的事,蕭重當然不會說謊,而蕭祺明顯不知道這件事情,他能這樣來提醒蕭祺,不管到底是抱著什麽心思,也是個實打實的大人情了。


    這樣的事雖說是巧合,可是要真的傳到父皇的耳朵裏去,那就不是巧合了,父皇心裏會對他有什麽考語,蕭祺猜都猜得到。


    平日裏暗地裏爭差使,黨爭,甚至通過後宮使力,雖說都是掙表現,目標儲位,但終究算是朝廷之事,這一回的巧合,卻是碰到了子嗣,涉及天家血脈,皇上的孫子,□□裸的兄弟鬩牆,父皇向來最重血脈親情,端看小皇叔就知道了,小皇叔與父皇也並不是同胞兄弟呢,還待他這樣好!


    蕭祺這樣一想,冷汗都出來了。


    真是多虧了小皇叔啊!


    蕭祺有點兒慌了,便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這就吩咐人把他放了。”


    “你慌什麽!”蕭重斥道:“虧的你還是皇子!”


    蕭祺果然不敢再說,有點兒垂頭喪氣的聽著,他真是流年不利,竟然在錦城這樣的地方栽了個跟頭,還找不回來場子來。


    蕭重這才坐下來,端起了茶盅子,慢條斯理的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那方家真不懂事,既然有後頭不情願的,先前做什麽又要做那樣的場麵?要是就這樣算了,那也未免太丟臉了,你好歹也是皇子,先前做的那樣,滿錦城都知道了,如今這樣就把人放了,你的臉往哪擱?連帶我都沒臉見人!”


    蕭祺低著頭:“皇叔教訓的是。”


    蕭重說:“這件事看起來是方家的事,可真正的首尾,無非就是那個婦人,其實你堂堂皇子,真要跟個婦人置氣,叫人細究起來,也沒什麽意思。如今既然這樣了,你不妨打發人跟方家說,方家得罪你的事,你原本是惱的,不過聽說他們家給大殿下獻了藥方,看在他們家忠心的份兒上,就不大動幹戈了,隻要追究了罪魁禍首方唐氏,其他人就一律無幹了。”


    蕭祺聽的眼睛閃閃發亮:“小皇叔高見!”


    這話在錦城放出去,遲早會傳到京城裏去的,於是這件事就變成了他本來要追究方家的冒犯,可知道方家給大殿下家的顏側妃獻了藥方,便開釋了方家,可見他一則之前不知道,二則就是兄弟情深了。


    “是是是,那就這樣辦。還是小皇叔明白我。”蕭祺沒口子的答應。


    蕭重這才喝了一口茶,點頭道:“你這茶不錯。”


    蕭祺連忙道:“這是這邊蒙山頂上的茶,雖是個野味兒,也是選的尖兒,難得竟然合了小皇叔的口味,我這裏還有兩斤,我立時打發人給小皇叔送去。”


    “拿到方家去就是了。”蕭重漫不經心的說:“你也別想著打聽我。”


    “不敢不敢,誰敢打聽小皇叔呢。”蕭祺連忙道,別說蕭重今日是實實在在的幫了他一把,就是蕭重沒幫他,他也不敢得罪蕭重啊。


    蕭重看了一圈人,點頭道:“這件事就叫老張跟我去辦吧。”


    “您……親自去?”蕭祺小心的問道:“您這是何等身份,方家那樣的人家哪裏經得起。”


    蕭重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沒理會。


    旁邊一個年輕人,是蕭祺在宮中讀書時的伴讀,敬國公府的孫少爺周駿,輕輕拉了拉蕭祺的袖子,蕭祺立刻醒悟過來,隻當自己沒說過,立時便道:“那就老張伺候小皇叔去一趟,凡事隻管聽小皇叔吩咐就是了,不必再來回我。”


    蕭祺的幕僚師爺張明旭躬身應是。


    蕭重滿意的放下茶碗,往外走,蕭祺率眾送出去,原本他必定是要送出正門親自看著蕭重上轎才是禮數,可這才走出書房,蕭重就攔住他:“你不要出去了。”


    蕭重這有一點兒不同往日,蕭祺這會兒也已經反應了過來,果然便道:“是,一切聽皇叔的。”


    蕭重出門兒之後又跟張明旭說:“外頭的人,隻知道我姓蕭,可都不知道我的封號。”


    張明旭年過四旬,又在皇子府伺候,早就是成了精的人了,立時心領神會:“是,蕭公子。”


    蕭祺站在書房的院子門口,眼見小皇叔風流倜儻的身影消失在掩映的綠影之中,摸著下巴琢磨:“小皇叔和這方家怎麽看起來關係匪淺啊。”


    周駿有點無奈的說:“那是景王殿下的事,三爺要是去管這事,隻怕惹惱了景王殿下,反是不好。難得景王殿下這樣替三爺作想……”


    他想說的是,今日這樣的人情,看起來景王殿下似乎有點偏向三殿下的意思,那可是陛下愛弟,實權王爵,在奪嫡的事上,若是有景王殿下支持,那可是一大助力,這麽要緊的事您不琢磨,趁勢結好景王殿下,反倒去八卦方家那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


    蕭祺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很能聽進人勸,此時叫周駿這樣一說,果然便換了個琢磨方向:“這件事小皇叔便是不管,也跟他老人家無礙,他肯這樣來管,自然是為著我好了。這是好事,至於支持不支持,這會兒說起來也還早,暫時不用試探,隻管把皇叔伺候好就是了,橫豎我這個做侄兒的,孝敬叔父也是應該的,通天下說不出我一個不字來。”


    “殿下英明!”周駿連忙說,隻有三爺在思考正事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沒跟錯主子,而但凡是跟女人有關了,就很叫人無奈了,周駿總覺得,若是三爺有一日要栽跟頭,多半也是栽在女人身上。


    蕭祺吩咐道:“小皇叔不叫我理會那頭的事,我自是要聽小皇叔吩咐的,咱們心裏有數就是,隻是小皇叔微服在這裏,一應供奉自比不得在京裏,難免短了些,你去把先前那茶裝了盒子,在裏頭放五千兩銀票,送到方家去。”


    周駿應了,自去操辦。


    張明旭也是辦老了事的人,方家檔次低了,不認得他,他也不惱,當然主要還是因為這件事有景王殿下摻和,他沒搞明白景王殿下到底是怎麽回事,當然不敢很擺架子,這裏頭的分寸未免太難掌握了些。


    張明旭深知,這架子擺不擺,其實是很有講究的,可殿下沒有示下,他還是得自己琢磨,這會兒他看一眼‘蕭公子’的眼色,當著方家的人吩咐:“拿我的名帖,去把錦城指揮使蔡泉叫來。”


    ‘蕭公子’沒有不豫之色,張明旭便有了一點心得,蔡泉沒在京城做過官,倒是不認得蕭重,隻管奉承張明旭,見這個樣子,方家人自是疑慮盡消,張明旭端起架子,把先前在三皇子蕭祺之前的話說了一遍,方家這麽多人,這才知道自己家原來給大殿下獻過藥方!


    真是謝天謝地!


    二太太唐氏聽完了那話,如遭雷擊,呆滯了一下,噗通就跪在方老太太跟前,抓著老太太的衣服哭道:“老太太,我嫁過來也有二十年了……”


    哭訴的話才開了一個頭,頸上一痛,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三殿下跟前的侍衛麵無表情的退開了去。


    早就做好了會哭鬧半天,沸反盈天的眾人麵麵相覷,有些人下意識縮縮脖子


    方婉這次沒出麵,她站在多寶閣後頭看,這些人她倒是都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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