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邢辰牧的安全, 卓影說去傳膳便真隻是到門口吩咐了嚴青一聲,很快又返回殿內。


    但邢辰牧再與他說話時,他便一直回避著對方的眼神,回話時也都一板一眼,並未多說半個字。


    見他如此,邢辰牧便有些無奈道:“朕見不得你這坐立難安的模樣,你替朕跑一趟永安王府吧,給王兄遞個話,就說朕明日有要事與他相商,讓他早朝前先到軒明殿一趟。”


    邢辰牧原本以為卓影現在巴不得能離他遠一些,好先冷靜冷靜,卻不料卓影沒有分毫猶豫地拒絕了:“屬下能否安排雲影衛去替聖上傳話?”


    “為何?”


    “聖上上次......”卓影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口中, 邢辰牧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他這才低聲重複道:“聖上上次便是這樣將屬下支開的。”


    邢辰牧一愣,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何事後, 心底頓時升起濃濃的愧疚之情, 他看向卓影, 認真保證道:“朕錯了,朕保證今後再也不會特意將你支開,你信朕可好?”


    “嗯。”卓影輕聲應了,但又立刻道, “但屬下還是派人去替聖上傳話吧。”


    “你安排便是。”邢辰牧知他還是不放心, 但此事到底是自己做得不對, 卓影對此有了心結,也隻得在日後慢慢解開。


    到了夜裏入睡前,卓影仍是表現出不同以往的拘謹,邢辰牧忍不住問道:“阿影是不是覺得朕不應該對你那麽做?”


    ......


    卓影垂著頭,盯著自己的棉靴不答話。


    邢辰牧有些無奈:“可是你我遲早是要親近的,難道阿影從未想過這些?還是說,阿影心中其實並不想與朕更親近?”


    “屬下......”卓影生怕邢辰牧真誤會了,咬了咬唇,極為小聲道,“屬下想的。”


    “哦?那為何今日你這般不情願的模樣。”


    卓影麵上又開始發熱:“屬下隻是......聖上您,您太突然......”


    “原來阿影是嫌朕沒有提前詢問?”邢辰牧點了點頭,含笑問道,“那朕若是現在問了,阿影願意嗎?”


    邢辰牧伸出左手食指輕點在唇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卓影經過了一日才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聞言霎時便又紅透,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聖上目前應當好好養傷。”


    “有阿影的安撫,朕的傷隻會好得更快。”


    “時候不早了,聖上該歇息了。”卓影說完,匆匆行了禮,如同清晨那般,幾乎是逃回了自己那軟榻旁。


    被留在床上的邢辰牧也不生氣,反倒是心情愉悅地勾了唇角。


    想到不久後的南下之行,他心中愈發地期待起來。


    ###


    翌日,邢辰牧終於被允許下床,但依舊是在卓影的幫助之下。


    洗漱更衣完畢,他便帶著一行人去了軒明殿,邢辰修到時,他正在用早膳,見著人也未給對方行禮的機會,直接吩咐嚴青再準備一份粥點。


    邢辰修也不見外,待用完了早膳,才上前替邢辰牧把了脈:“聖上的傷還未恢複,其實大可再休息幾日,怎麽今日就起來了?雖說傷在背上,但頻繁走動還是可能讓傷口再次裂開。”


    邢辰牧聞言苦笑著朝暗處的卓影看了一眼,對邢辰修道:“王兄就別再念叨我了,這三日我可是連床都沒被允許下,今日好不容易才借著早朝的機會,站起來走動走動。”


    “卓大人是為你好。”不用邢辰牧說明,邢辰修也能想到目前宮中誰有這個本事,能讓當今聖上對他言聽計從。


    “我自然知曉。”邢辰牧生怕自己這王兄聯合卓影一道來數落自己不愛惜身體,很快說回正題,“對了,今日找王兄提前過來,其實是有要事想與王兄商議。”


    “聖上說便是。”


    邢辰牧心中其實十分心虛,尤其是在麵對自己從小便十分崇敬的大哥時,但想到南巡中他與卓影可能會有的進展,還是硬著頭皮直言道:“我想到民間微服私訪一段時日,煩請王兄暫代朝政。”


    “什麽?”邢辰修哪裏能想到聖上忽然說這,此時隻慶幸兩人未邊吃邊談,否則他此刻怕是要被那粥嗆到,半晌,他皺眉道:“聖上這哪是與微臣商議,分明就是已經做好了決定,隻是來告知微臣一聲。”


    邢辰修如此態度也算是在邢辰牧預料之中,他起身走到對方身旁,解釋道:“王兄別生氣,我登基三年,除去祭祀,未踏出過這皇宮一步,深宮之中能知道的民情民意有限,每日奏折翻來覆去也不過就那些內容,都是底下官員想讓我看到、知道的,這對於一個君王來說,實非好事。”


    “這次恰好我受傷,哪怕不出現在朝堂上也不會太過惹人懷疑,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十分適合微服出行,故而隻能來請王兄幫忙。”


    當然,想借機放權給邢辰修,讓他共參朝政,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個原因。


    邢辰修聞言冷靜下來,不免又想起幼時那個無憂無慮,總跟在自己後頭跑的小團子,對比如今的邢辰牧,雖說他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但卻少了不知多少分的快樂。


    近些年來邢辰牧操持朝政有多辛苦,邢辰修一直看在眼中,如此一想,心中便生出些不忍來:“聖上打算去多久?”


    “兩月,兩月之內我必然返回皇城,未免王兄擔憂,我的動向也會定期遣人告知王兄,這樣王兄可放心了?”邢辰牧也知自己離開越久,越容易引人懷疑,這些他都早已經想好。


    邢辰修揉了揉眉心,反問道:“我若不答應,聖上便不去了?”


    邢辰牧有些討好地衝他笑了笑,不說話。


    “宮中還剩了多少影衛?別嫌麻煩,都帶上,另外你此時氣血尚虛,傷口也未恢複好,經不起路途奔波,至少要再將養個三五日才能成行。”


    知道這事便是成了,邢辰牧眼中閃過欣喜,立刻道:“好,這些我讓卓影去安排,王兄放心。”


    “你啊......”邢辰修輕歎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寵溺,兩人間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邢辰牧愛鬧著他的大哥,而邢辰修雖偶爾顯出不耐煩的模樣,但每次仍會忍不住去替他實現願望,極盡所能地寵著這四弟。


    “對了,還有一事想聽聽王兄的意見。我日前批了禦前錦衛將軍李元漠請辭的折子,加上寧遠謀反後關衛軍統領一職也空了出來,我打算將關衛軍並入錦衛軍之中,由錦衛將軍統一調度,隻是這樣一來,這錦衛將軍的人選便格外重要,王兄以為,這朝中武將中,誰能勝任。”


    大理寺那頭的調查已經出了結果,關衛軍中有一部分人是自願追隨寧遠,而另一部分,則是被迫為之。


    寧遠幾日前將一種毒/藥混入關衛軍飯菜之中,使軍中近八成將士中毒,他以此毒控製眾人,又以家人性命相威脅,這才使得關衛軍中兩萬人參與此次謀逆。


    除去傷亡,關衛軍剩餘將士不足五千人,並入錦衛軍中後,錦衛軍仍需大量征兵。


    聽到他所說,邢辰修卻是一愣,半響後直言道:“衛衍。”


    “鎮北將軍衛衍驍勇善戰,在邊境屢立戰功,這次又救了我性命,確實適合升任此職,王兄在鎮北軍營與他相處多時,覺得此人可信嗎?”


    邢辰修的回答是直接笑出了聲。


    邢辰修平日裏為人冷漠,對任何人事物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這一笑讓邢辰牧絲毫摸不著頭腦:“王兄笑什麽?”


    “我在笑卓大人當真守口如瓶,竟真半點未向你透露。”


    “卓影?”邢辰牧更是不解,“王兄別賣關子了,再過不久可就到早朝時辰了。”


    “行,聖上不是問我覺得衛衍是否可信,那我先問問,你可信得過卓大人?你多信任卓大人,我便多信任衛衍,不會少半分。”


    “我自然信得過卓影,可這怎麽能一樣,我與卓影是——”邢辰牧的聲音驀然頓住,想到什麽,露出了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該不會是說,你與衛衍......”


    邢辰修直接點頭承認了與衛衍的關係:“說起來,聖上也算是我們半個媒人了,若非你派我去鎮北軍營之中,我也遇不到他,算算時辰,阿衍此時該是剛從王府出發,來上早朝。”


    邢辰牧自然不會對他們之間有什麽看法,隻不過震驚過後又難免有幾分無奈:“我原本還想著待你有了子嗣後便接入宮中立儲,如今看來......倒真是有些難辦了。”


    將皇位傳給邢辰修將來的子嗣,無論是出自他的私心,還是對太後日後接納的希望,都是現下最好的選擇。


    但若邢辰修與衛衍也是這般關係,便隻能日後再慢慢從旁係子孫中挑選了。


    對比起邢辰牧的憂慮,邢辰修倒是一派輕鬆:“也未必難辦。”


    “嗯?”


    邢辰修並未解釋,隻是若有所思地垂著頭,半晌後看著窗外逐漸亮起的天色道:“這事待你從民間回來再談吧,正好待我先行確認過。”


    “對我還賣關子嗎?我已答應卓影此生不會再納後宮,若王兄打算另娶正妻倒也可以,隻是有些委屈衛將軍了。”邢辰牧實在好奇,但邢辰修不說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最後玩笑道:“不然還能怎麽辦,總不會是王兄打算自己生吧?”


    邢辰修但笑不語。


    那笑看的邢辰牧有些毛骨悚然:“王兄,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真有辦法可以讓男子懷孕?”


    邢辰修並未否認,而是挑眉催促道:“聖上還是快去讓人擬寫聖旨,準備早朝吧,這外頭的大臣,可是都陸續到了。”


    邢辰修的心思邢辰牧沒法再猜,自己這王兄在任何事上都十分謹慎,沒有萬全把握不會輕易向他透露,他便也隻能等著對方說明。


    隻是二人都未注意到,一直在暗處聽著他們對話的卓影,緩緩瞪大了雙眼。


    若男子真能懷有身孕,那麽他心中最後那一點顧慮便也打消了。


    隻是......此事真的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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