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影趕到軒明殿時,邢辰牧仍在批閱奏折,麵上看不出任何異樣,見到他來,也隻是短暫地抬頭看了眼。


    卓影自覺有錯,上前道:“屬下今日來遲了,望聖上恕罪。”


    “還未到輪值的時辰,你又何罪之有。”邢辰牧淡淡道。


    他的確心情不佳,但並非是在為卓影遲來而動怒。


    他是在氣自己,他想將卓影寵得再肆無忌憚些,不要動不動就對他下跪認錯,可這麽多年過去,他發現卓影沒變,反倒是自己被卓影給慣壞了,早已經適應了對方不辭辛勞地時時守著他,僅是離開片刻,他便萬分想念,心緒難平。


    這讓他覺得自己在這段尚未成型的感情中,付出遠沒有對方多,反倒是一直在享受著卓影的體貼周到。


    卓影猜不透邢辰牧心思,一時立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一同入內的嚴青見兩人間氣氛尷尬,出聲詢問道:“卓大人來了,聖上可是要傳膳?”


    邢辰牧這才放下手中奏折,點頭道:“傳。”


    嚴青離開後,卓影看著邢辰牧的臉色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那紫檀木雕琢而成的紙鎮,捧到邢辰牧麵前。


    “屬下是...回去做這個,所以遲了些,您別生屬下的氣。”卓影聲音很小,實在是覺得窘迫,他無法想象這樣的自己在邢辰牧看來是否怪異至極。


    事實自然是他想多了,邢辰牧看到那物後先是吃驚,很快便由驚轉喜:“這是給朕準備的禮物?”


    “嗯......屬下實在不知能送聖上什麽,也隻有這一點手藝能獻醜了,紫檀木還是當年聖上所賜,希望您不要怪罪。”


    那檀木被裁成了半尺見方大小,棱角分明,而在那方形頂麵伏著一條經過精雕細琢,栩栩如生的傲龍,甚至連每一根胡須,每一片龍鱗都細致到肉眼可見。


    邢辰牧雙手接過那紙鎮,立刻想明白了近段日子來卓影的種種怪異。


    略顯蒼白的臉色,眼下未曾消退的青黑,以及今日先行離開,原來竟都是為了替他準備這份驚喜。


    許多話語哽在喉間,邢辰牧竟不知該如何來表達自己滿溢出來的情緒。


    卓影等了一會兒,並未得到回答,隻得垂著頭又問道:“聖上是不是覺得屬下做得不妥?”


    “不。”邢辰牧立刻出聲,萬般鄭重道,“朕很喜歡。”


    何止喜歡,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所收到,最貴重的一份禮物,隻因裏頭有著卓影無價的情意。


    “那.....那便好。”卓影臉上發熱低聲呢喃道,也不知是對邢辰牧說,還是隻是自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邢辰牧再次低頭去看那紙鎮,可這一次卻發現了其中異樣,那龍尾的幾片龍鱗,顏色顯然較其他更深些,第一眼隻當是刻意為之,可仔細查看下,才發覺那根本不是染料,而是附著在上頭的一點血跡。


    他的心刹那間揪了起來:“你傷著哪了?”


    出口時聲音中有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發顫。


    “隻是今日未留神,指節劃了道小口子,不礙事的。”卓影言罷頓了頓,又補充道:“是左手,並不會影響持劍。”


    “難道在你心中,朕便隻關心你能不能持劍護衛嗎?”


    邢辰牧極力克製著自己的語氣,生怕嚇到對方,但似乎效果不佳,卓影微微一愣後解釋道:“屬下並非那個意思。”


    “給朕看看傷口。”


    卓影不敢抗命,攤了手掌在邢辰牧麵前。


    刻刀鋒利無比,雖然隻是不小心劃過,可也絕沒有卓影形容的那般無關緊要,隻見卓影無名指處尚留著大片血痕,幾乎是被削下一小塊肉來。


    都說十指連心,這樣傷口又怎麽可能不疼,更何況卓影隻做了簡單止血,並未花心思消毒、上藥,刻刀上的木屑進了傷口之中,此時傷口邊緣已經微微開始紅腫發炎。


    邢辰牧知曉前段時日卓影沒日沒夜地照顧自己,雕刻這事必然顧不上,也不知這幾日花了多少精力,才趕在他生辰這日將禮物送上。


    何止是心疼,邢辰牧將那隻手握住,緩了半晌才能發出聲音,對不遠處守著的小安子吩咐:“讓人去傳孫太醫過來。”


    還不待小安子答應,卓影已經略顯詫異道:“聖上......不必如此麻煩,屬下回去後自己上些藥便可。”


    “讓太醫看看朕放心。”邢辰牧放柔了聲哄他,語罷看向小安子,“去吧。”


    “是。”


    小安子並未告知太醫具體事由,太醫隻當是邢辰牧病情又反複了,很快便趕了過來。


    邢辰牧卻是安然坐在主位上,吩咐道:“卓大人受傷了,孫太醫替他好好包紮,再診診他近來身體如何。”


    “是。”孫太醫見邢辰牧如此重視,心中暗測卓影是否去替邢辰牧執行了什麽秘密任務,絲毫不敢耽誤,仔細處理好手指上的傷口後,又診了脈,這才回複道,“卓大人似乎有些勞累過度,但無大礙,微臣給他開副補精氣的方子,服用幾日,再多加休息便可。”


    邢辰牧並未覺得放心,眉頭反倒愈發緊鎖,恰好這時嚴青領著禦膳房的人送了晚膳來,邢辰牧便讓他立刻派人去按方煎藥。


    ###


    今日是萬壽節,可依照邢辰牧一切從簡的命令,倒是過得與平日並未有太大區別。


    隻是邢辰牧借口一人用這壽宴太過孤獨,硬是說得卓影再次答應陪他一道用膳。


    席間他讓人拿來了邢辰修所贈那壇桃花釀,卓影見狀有些擔憂道:“聖上身子剛恢複,還是勿飲酒為好。”


    邢辰牧倒也未太過堅持,思索片刻後道:“也對,卓卿今日似乎也不適合陪朕共飲這桃花酒,不如改日你再陪朕喝。”


    “屬下實在不會喝酒,聖上還是尋旁人來陪您共飲吧。”卓影未曾想到邢辰牧打算讓他陪著喝,想到什麽,又道:“影衛不得飲酒,這是軍中規矩。”


    影衛軍需時刻保持清醒,準備著隨時完成聖上所交代的任務,以及保護聖上安危。


    邢辰牧卻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況這也是朕命令。今日不飲,朕暫且讓你先欠著,改日必然要還的。”


    “可......”


    卓影欲再推拒,邢辰牧打斷他問道:“今日是朕的生辰,難道連想與你飲酒這微小的願望,你都無法滿足朕?”


    卓影便隻好應下了。


    邢辰牧笑笑,遣開了伺候的太監,隻與卓影兩人,安靜地用完了晚膳。


    回正泉宮休息前,邢辰牧將那紙鎮放在桌案上,就這麽盯著看了許久,忽然回頭對卓影道:“朕見這一條龍我在這實在孤單,不如來年朕生辰,卓卿再替朕雕一方紙鎮與他作伴。”


    卓影原本雕刻時也曾想過要做一對,可實在精力有限,又不想耽誤邢辰牧的日常護衛,這才不得不作罷,此時聞言立刻應道:“是,屬下再替聖上雕一方鳳鎮,與它作伴。”


    “不,朕倒是不喜鳳紋,不如再雕一條青龍吧,兩龍不也相配?”邢辰牧言罷也不待卓影反應,顧自執起他包紮好的左手看了看,又交代道:“不過下次便不要再如此偷摸著給朕準備了,朕也想看看,這樣精美之物,是如何被你一點點雕刻出的。”


    “你為準備禮物傷了身子,就算那禮物朕再喜歡,也還是忍不住要心疼的。”


    邢辰牧這話說得直白,卓影瞪大了眼,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也不敢細想其中深意,隻下意識地點頭應允:“屬下明白了。”


    “嗯,今日無事,那便早些起駕承央殿吧。”


    邢辰牧語氣平平,神色也看不出絲毫異樣,卓影平靜之後便當是自己多心了,也不知是安心更多還是失落更多,總歸是心情複雜。


    可不過一會兒之後,他便聽邢辰牧再次開口道:“不過朕還有一事想與你商議。”


    “聖上可是有何吩咐?”卓影立刻道。


    “你也知道,近來朝中局勢瞬息萬變,皇城之中並不安全,朕想著,不如在承央殿讓人給你準備一張軟榻,日後你夜間便與朕同宿,白日守在朕左右,至於影衛軍中的日常事務,朕可每日給你抽一二時辰回去處理。”


    雖說對於卓影來說,這便是邢辰牧的命令,且理由充足,他幾乎是沒有理由會違抗,但出口時邢辰牧仍舊是緊張得手心都冒了汗。


    隻有他自己清楚,這個命令中多少是真為了安危,又是夾帶了多少私心。


    卓影聞言內心卻幾乎是驚喜的,幾乎是想也未想便答應了,天知道他多想能一直護在邢辰牧身旁,雖說他信任自己的部下,可在他看不到邢辰牧時,他仍是無法完全安心。


    雖然目的不同,但二人的想法不謀而合,邢辰牧一日也不想等,立刻命嚴青去安排。


    擺駕往承央殿去時邢辰牧滿心在想,待來年生辰,他希望不再孤單的又何止那一方紙鎮。


    他真的再等不及,想要將眼前這人據為己有。


    龍鳳雖配,卻從不是他所求,他看上了一條青龍,青龍崢嶸凶猛,利爪無堅不摧,可在神話中卻是守護一方的聖獸,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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