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什麽消息?”邢辰牧輕咳一聲穩住了心神,對跪著的那影衛問道,


    “是,周先生附密信一封,屬下不敢耽誤,快馬加鞭趕回鑾城。”影衛從懷中掏出那蜜蠟封口的信件,雙手呈上。


    卓影上前接過那信,送到了邢辰牧麵前。


    這幾年周祺佑陸續也傳回過幾次消息,但調查進展甚微,所以在展開信件時邢辰牧並未抱有太多希望,可當他讀完信上所書,猛地站起身來。


    卓影見狀也有些吃驚,脫口而出道:“有結果了?”


    還不待卓影懊悔自己的口快,邢辰牧已經將手中的信直接遞予他。


    卓影目光飛快地掃過紙麵,眼中難得的閃過一抹驚喜神色。


    周祺佑這條線是他們早就放出去的,一直沒有結果,本已經要放棄,卻不料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出現了轉機。


    當初邢辰牧上清寺遇襲,時任關衛軍統領的周峰並未在場,周峰早年間也是跟著衛林駐守北關的一員大將,之後重傷回鑾城休養,傷愈後調任關衛軍統領。


    扶祿十五年秋,周峰舊傷發作幾不能行,先皇特許他在家養病,軍中事務大多交由副統領代為操辦,隻有十分重要之事,才會到府上與他商議。


    謀害太子事關重大,哪怕他並不在場,身為一軍統領也難辭其咎,何況當時他調回鑾城不久,在朝堂並無根基,也沒有朝臣願意出麵替他求情,最後是邢辰牧本人經過一番調查,認為他並未參與此事,這才向先皇求情,免他死罪,隻遣了他告老還鄉。


    周峰離開前,特意入宮給邢辰牧磕了頭,並保證自己必會給他一個交代。


    邢辰牧那時幾乎沒有多少自己的勢力,要從宮中派人查探行刺之事又易打草驚蛇,便順勢答應了讓周峰暗中調查之事。


    自周峰離開的第二年起,陸續有消息從民間傳回,周峰主要是從二位被貶皇子周遭入手,進行調查。


    但可惜的是,一直到周峰病逝,都未查到幕後到底是誰操控了那場謀逆,邢辰牧本以為此事到此便作罷了,怎麽也沒有料到,周峰之子周祺佑會接替父親,繼續查探此事。


    比起周峰,從未在朝堂上露臉且十分年輕的周祺佑顯然更加不易引人懷疑。


    這些年周祺佑一直居於祁靈山腳,當初幫助邢辰修的前太醫院正使華辛安家祁靈山上,邢辰修每年皆會借著治病的名義到那山上小住幾月,為了保證邢辰修安全,邢辰牧在那一帶安插了許多暗哨,也方便周祺佑與宮中聯絡。


    另一方麵,也是由於當初的三皇子被逐出宮後就在距祁靈山數十裏外的墊洲府定居,周祺佑在那處方便他行事。


    此次消息,便是他那三王兄透出的。


    邢辰牧抬筆寫下一封回信,當年上清寺行刺的調查告一段落,周祺佑也是時候該專心準備來年春試了。


    周祺佑送回的消息完美地合上了邢辰牧計劃中的最後一環,若不出意外,一切都將會在來年塵埃落定。


    邢辰牧將回信交由那影衛,目光不由地又自卓影身上掃過,要真說在這計劃中有什麽變故,大概就是卓影對他的這份感情了。


    不似初明白對方心意時的激動,冷靜下來後邢辰牧更多的反倒是擔憂。


    他自認對卓影用情至深,自然也渴望卓影能回應同樣的情感,可同時他又十分矛盾,有時候也會想,卓影此時對自己隻是主仆之情倒也好。


    現在時機還未到,他還沒有能力將卓影安然護在身後,甚至連給他一個名分也無法做到,更重要的是,在朝局穩定之前,太多的不確定,他不想也不敢讓卓影陪他一同冒險。


    思及此,邢辰牧不禁在心中苦笑了一聲,卓影剛還說不敢對他生氣,可真到了自己計劃實施之時,也不知對方會是何種心情。


    可他又必須那樣做,無論他對整件事有多大把握,終究還是會有失敗的可能,倒是期盼著卓影如今對他的感情淡些,但凡有個萬一,也好及時抽身。


    “聖上?”見邢辰牧不知怎的又開始出神,卓影有些擔心,“聖上是累了嗎?是否需要宣太醫來看看?”


    “無礙,朕隻是在想事。”


    邢辰牧自登基以來,一直對政務十分上心,早朝是日日都行的,各地送上的奏折也全部會在當天批閱完,因此常常到夜間仍無法休息,卓影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但也不好再多問,隻是道:“是否需要傳宮人入內伺候?”


    “不必了。”邢辰牧看了看外頭天色,“你帶上一隊人,陪朕去皇祖母那走一趟。”


    ###


    太皇太後,也就是邢辰牧的親祖母,當初因著謀害太子,被先皇囚禁在院落之中。


    也不知是否該說造化弄人,先皇已駕崩三餘載,太皇太後卻仍好好活著。邢辰牧登基後也從未少過她吃穿,僅是加強了院落的守衛,保證她無法與外界聯係。


    沿著宮內青石大道往太皇太後居住的康壽宮去,越是靠近便越覺蕭條,這些年來,康壽宮便是等同於冷宮,除去必須看守在此的錦衛軍以及太皇太後的幾個心腹,其餘宮人皆是避之唯恐不及。


    邢辰牧心中略有感慨,他依稀還能記得康壽宮當年繁盛的模樣。


    太皇太後出生名門,當初入宮沒多久便立了後,替皇上產下了嫡長子後在宮中地位更加穩固。


    先皇是位孝子,登基後對生母幾乎是言聽計從,若非當初娶親時太皇太後那侄女年紀尚小,怕是皇後之位也是寧家的。


    縱然是娶了陳相之女,寧家女兒年滿十五送入宮時,依舊直接封了貴妃,頗受寵愛,寧家在朝中一時更是風光無限,無人能及。


    許是所有一切都太過順利,陳皇後久病那些年,寧貴妃滿心以為一旦陳皇後病逝,後位必是自己囊中之物。


    誰想中途竟生出變故,如今的太後,也就是邢辰牧的生母入宮被封淑妃,淑妃不爭不搶,卻是受盡了先皇寵愛。


    寧妃這才有了危機意識,陳皇後過世後,先皇頂著壓力久不重新立後,也不知該說寧妃蠢還是心眼太多,竟想出來投毒謀害大皇子一計,她心想著,若大皇子不在,太子必從她所生的二三皇子中出,屆時母憑子貴,她必然能登上後位。


    邢辰牧不知他那皇祖母對當年投毒一事是否知情,但後來想想,以皇祖母甚至願意親自參與謀害他那事來看,恐怕早已知情也不會加以阻止。


    這份狠厲,邢辰牧自認無法做到,否則太皇太後也不會依舊好好的在康壽宮住著。


    一行人邁入康壽宮時,早已經有人通傳,宮內為數不多的幾位太監宮女都跪地候著,倒是一身素衣的太皇太後穩穩坐在主位上,見到邢辰牧入內,甚至嘲道:“今兒個什麽風把我們皇上給吹來了,康壽宮這冷茶冷板凳的,凍壞了龍體,哀家可賠不起。”


    “皇祖母說笑了,要是康壽宮連杯熱茶也沒有,還要這些宮人有何用,不如都斬了。”邢辰牧絲毫沒因為太皇太後那冷言冷語生氣,信步行至她跟前。


    康壽宮已有些年頭沒入新人,如今跪了滿地的大多都是早年間留下的人,伺候太皇太後數十年,也都上了年紀,邢辰牧一句“斬了”,眾人立時出了冷汗,連太皇太後臉色都變了變。


    邢辰牧並未有要讓底下人起來的意思,徑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再開口。


    半晌,太皇太後僵著聲道:“皇上今日總不會是特意來為難下人的吧,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倒也沒什麽大事。”邢辰牧笑笑,端起嚴青給沏的茶喝了口,這才不緊不慢道,“隻是來知會皇祖母一聲,聽說朕那三王兄得了花柳病,臥床不起,算算日子,朕今日收到的信,他怕是已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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