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鞠屋的二樓, 極具和式風格的室內。


    被叫來助興的小妖, 手裏的三味線曲調婉轉。錚錚弦音即使是這會兒現場多了三個‘不請自來’打擾的客人,也不敢出現一絲一毫的懈怠或中斷。


    一看酒吞招呼茨木童子繼續喝酒的樣子就知道他大概這會兒是無心聽取事情,至少沒被趕的青行燈和煙煙羅對視了一眼, 走進室內之後倒也並不在意的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回頭還沒忘了招呼著身後依舊站在門口不動如山的黑發青年。


    “過來坐會兒吧, 貓兒的酒可是很棒的呢~~”嫵媚笑著的煙煙羅勾了下手指,輕聲說道,“妖怪的酒和人類的不同哦!”


    “……”隱藏在麵具背後的黑發青年抬了下眼, 並不想動。


    現場的妖怪數量很明顯已經超過了‘三隻以上構成群聚’的標準,他能忍住沒動手就已經很好了,這會兒還想讓自己加入群聚?


    不可能的, 想都不要想。


    “不想喝嗎?”好在煙煙羅也不太強求, 她揮了揮手道, “總之別忘了我們之前說的,妖市這個地方, 你可不能跑太遠啊~”


    人類在妖市不安全。這算是又一次的提醒了。


    在逐漸被消耗的耐心完全告罄之前, 轉身就走的黑發青年剛邁下二樓的一個台階,“酒吞童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從樓下衝上來的美豔身影,曾經在剛開始的時候有過一麵之緣的女子一反曾經麵色微紅的嬌羞姿態,高聲大喊著鬼王大名的樣子看起來精力十足。


    紅葉, 是之前在楓葉林裏被救下的那個女妖。


    雲雀安靜的側過身, 在對方衝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一動不動, 神色如常。


    是了, 這就是貓掌櫃口中酒吞童子近期正熱情追逐的那位佳人了。隻是,很明顯的,這位女妖很有脾氣,並不像一般的女妖一樣會對酒吞童子這樣的實力強悍、身份高貴的大妖怪著迷。


    “紅……紅葉?!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都說過我有心悅的人了,你為什麽還要給我送這些無聊的東西?!和歌?你讀讀看,這些能讀的通嗎啊???”


    從樓上傳來的聲音,和酒吞童子的驚喜無措形成鮮明的對比,高聲斥責的女聲很明顯有著不滿和嫌棄的意味。


    雲雀:“……”


    這算什麽,大江山鬼王的被甩現場嗎?


    稍微施舍了那麽一秒的視線移向了聲音的方向,然後收回。


    沒有那種喜歡湊熱鬧看八卦的習慣,這會兒的雲雀倒也不怎麽在意樓上事情發展的後續,抬腳繼續下樓。


    “啊呀,您要走了?”從櫃台的後麵探頭,看見他的貓掌櫃笑嘻嘻的撐頭說著,“樓上很熱鬧呢,有大戲你都不看嗎?”


    妖怪的壽命可以說是比人類長多了,所以有熱鬧看,他們大多數都是興致勃勃的。


    更別提這熱鬧還是傳說中的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了,看一樓那些努力豎起耳朵偷聽樓上動靜的小妖怪們就知道他們有多感興趣了。


    而偏偏就是這種情況下,隻身從最佳‘觀賞區’退出來的黑發青年反倒是顯得格外異類了。


    ——看大戲?看無聊的草食動物吵架嗎?


    視線從眼前少女頭上輕輕抖動的貓耳上掃過,不動聲色斂去心底那點兒異動的黑發青年冷冷的扔下了一句“沒興趣”後,自顧自的走出了店門。


    然而,就在他邁出店門口之後的短短幾分鍾後。


    二樓包間裏,一邊喝酒一邊看戲的青行燈喝煙煙羅在敏銳的捕捉到紅葉口中的某個名字時,端著酒盞的動作忽而一頓。


    “等等,小紅葉。你說,你喜歡的那位‘大人’是誰?”放下酒盞的青行燈表情莫名,微微眯起的雙眼,幽藍的色澤分外惑人。


    “嗯?你聽說過恭彌大人的名字嗎?”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弄得有些反應不及,應聲望過來,美豔的女子遲疑了一下道,“我也是後來派人去城裏偷偷打探到的,‘恭彌大人’,全名是‘雲雀恭彌。聽說是那個源賴光麾下的人,雖然我對源氏的那個男人沒什麽好感,但是恭彌大人明知道我是妖怪還救了我,他真是太溫柔了!一定不會是和那個男人一樣的壞人!”


    青行燈&煙煙羅:……


    哦吼,傳說中的誤打誤撞情敵上門?


    兩位知曉了情況的妖怪再次彼此一個對視,看看明顯已經‘墜入愛河’的紅葉和那邊對‘雲雀恭彌’這個名字恨得咬牙切齒的酒吞童子,粲然一笑,“紅葉,你的‘恭彌大人’現在就在這裏哦!”


    ——嗯???


    ——什麽!!!


    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在酒吞童子怒氣衝天的喊出之前,率先開口的紅葉一臉震驚。


    “這裏是妖市啊,他一個人類,怎麽會……”


    妖市不歡迎人類,基本上所有進來的人類是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的。而現在……


    “嗯,因為有事想拜托酒吞童子,所以就過來了呢。”煙煙羅說道,“剛才你應該看見他了吧?”


    她抬著煙鬥在眼前比劃了一下,“他戴著麵具哦!狐狸麵具,用來混淆身份的呢~”


    “!!!”


    腦海中,剛才擦肩而過的那個戴著麵具高挑身影,深色係的和服和隱隱縈繞在身周的淩冽氣質……


    我竟然……沒認出來?!


    不知道是該責怪自己的反應力太差還是愛不夠深,滿心愧疚的女妖在喊了一聲‘恭彌大人’之後,立刻匆忙的奪門而出,再沒空理會那邊臉色已經黑成鍋底的酒吞童子。


    “剛才那個,就是雲雀恭彌?”


    陰沉下去的音調,在紅葉離開的片刻後,抬眼望向青行燈她們的紅發妖怪一褪之前懈怠的姿態,抬手招出的大酒壺往身後一背,一腳踩上窗沿,回頭還沒忘了提醒一旁半天沒撈著插話機會的茨木童子道,“幫我盯著她們,別讓跑了,本大爺等會兒再來找她們算賬!”


    ——把情敵送上門,還指望自己會幫他的忙?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咬牙切齒的從窗口一躍而下,與夜風中飛揚起的紅色發絲張揚至極,一如酒吞童子桀驁不馴的狂傲本性。


    “雲雀恭彌……”你死定了!!!


    而,作為‘目標’的某位黑發青年——


    妖市中一條避開耳目的小道,木製的屐齒踩在最後一個還有點氣息的妖怪頭上,用力。


    巨大的力道壓迫之下,被死亡的恐懼支配,恨聲的低啞悶吼間,作為先找事的那方,曾經企圖吞掉‘弱小同類’的妖怪在此刻反而成為了對方眼中被視為‘獵物’的那方。


    “明明是個弱小的草食動物,卻冒充肉食。有這種打算的話,現在就算被咬殺了也怪不了誰吧?”


    背對身後喧鬧的街市,被隱隱光亮照亮麵容的黑發青年輕聲的說著,側頭。撥開在一邊的狐麵斜斜的掛著,盡職的還在起著混淆視聽的作用。


    “你這個……”知曉已到絕路的妖怪張口,還想要再說出什麽威脅的話做最後一搏讓對方放了自己之前。


    哢嚓——


    毫不猶豫的抬腳跺下,深深凹陷下去的地麵,刺目的紅色蔓延。


    “吵死了。”


    彌漫在空氣裏的腥膩味道讓人的胸口跟著產生著些許震顫,移開的木屐,腳下粘黏感讓人不悅。


    微微沉下去的臉色,皺著眉頭的黑發青年嘖了一聲,剛一轉身。


    “你就是雲雀恭彌?”


    從斜上方屋頂上突然傳來的男聲,尋著微乎其微的那點氣息找過來的酒吞童子在捕捉到空氣裏的危險味道和黑發青年腳下的那點紅色時,目光一冷,“果然,你和源賴光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源賴光,動不動就搞些妖怪治退的大動作,為了所謂的‘重振家族’。他的野心,他的手段。無論是哪一點,酒吞童子都相當的不喜歡。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且不談別的……


    “人類禁止進入妖市,本大爺送你一程吧!雲雀恭彌!!!”


    屈指成爪,覆與指尖的可怕妖力,忽然發難的大江山鬼王根本就沒考慮過他要是就這麽把人殺了,自己心愛的紅葉會有什麽反應。


    “送我一程?”


    反應極為迅速的提身相避。


    揮開的袖間,再次出現的銀色雙拐一提,擺出應對姿態的黑發青年無比愉悅的勾唇,接受了這場意外的合了自己心意的戰鬥‘邀約’,“能做到就來試試。”


    與酒吞童子的發泄心情或者滅掉情敵的打算不同,隻是單純的想要打架,咬殺值得一戰的對手,這會兒的黑發青年即使記憶根本沒有恢複什麽,但那深深印刻在骨子裏的戰鬥本能也讓他無法抑製的戰意高昂。


    “不過是區區人類,膽子倒是很大。”


    率先的出手被避開,嗤笑一聲的紅發鬼王雙眼微閃,從身後撈起的酒壺一轉,壺底咧開的大口,森白的巨齒間,大舌一卷,噗噗的開始吐出大團妖氣匯聚而成的‘炮彈’,玩兒起了遠程攻擊。


    “本大爺看你往哪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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