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洛因被稱為毒品之王, 不僅極易上癮,而且極其難戒, 戒毒期間的戒斷反應十分強烈,哪怕是使用了抑製疼痛的藥物, 毒癮發作時也很難熬。


    智衡戒毒的前一個星期, 一直處於急性反應症狀期,每次毒癮發作時幾乎都能把他折磨到半死, 渾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在疼,如同萬蟻蝕骨。為了抵抗毒癮, 也為了控製自己的行為, 他每次都要鑽進床底下把自己蜷曲成一團,咬緊牙關拚命抵抗那股從骨頭縫裏迸發出來的劇烈疼痛,期間有好幾次他甚至想過放棄,哭著求顧文熙殺了他。


    每當這個時候, 顧文熙心裏疼的就跟被刀捅了一樣,但她還不得不讓自己保持冷靜和鎮定, 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你一定可以的智衡, 我相信你,孩子也相信你,我和孩子會一直陪著你。”


    那一段日子, 大概是顧文熙這輩子經曆過的最煎熬的日子, 但急性反應症狀期隻是個開始。過了反應期, 智衡又開始了接連一個星期的失眠, 在失眠期間他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暴躁、易怒,隨隨便便一件小事就可能激怒他,比如有一次拿水杯喝藥的時候沒把杯子拿穩,水撒出來了一些,他突然就變得怒不可遏,直接就把杯子砸了,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嚇得顧文熙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還有一次在衛生間,他洗臉的時候不小心把牙膏碰掉在了地上,緊接著心裏麵就湧起了一股滔天怒火,一拳砸到了牆壁上,手骨與牆壁碰撞時帶來的痛疼感更刺激了他本就敏感的神經,使得他的自虐行為變的越發不可控,開始一拳比一拳更用力的砸牆,就像是錘沙袋一樣,等顧文熙發現的時候,他的雙手已經變得血肉模糊了。


    這件事發生後沒過多久,顧文熙就被智衡的主治醫生叫過去談話了,主治醫生告訴她,現在智衡依舊處於戒斷期,情緒太過暴躁易怒,行為也開始變得不可控了,出於安全考慮,建議她不要再繼續陪護。


    顧文熙沒接受這條建議,和醫生談完話之後就又回到了病房繼續陪著智衡,但是第二天又發生了一件更令她想不到的事情。


    智衡的視力在慢慢恢複,那天早上,顧文熙聽從醫生的建議把窗簾拉開了,和煦又明豔的陽光頃刻間瀉入了房間裏,強而有力的驅逐了一切昏暗與陰沉,帶來了一片光明。


    陽光會使人心情愉悅,一時間,顧文熙的情緒輕鬆了不少,甚至還將外套拉開了,把肚子挺了起來,心想著讓孩子也曬曬太陽。


    懷孕三個多月了,她的肚子比以前大了一些,雖然看起來還不是很明顯,但足以讓她這個當媽的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和孩子的變化。


    然後她把手放到了小腹上,心想著這兩天一定要抽個時間去做產檢,這一段日子過得實在是太顛簸了,也不知道對孩子有多大的影響,就在這個時候,智衡洗漱完從衛生間裏出來了。


    一進到房間裏麵,他的雙眼就被室內明亮的光線刺激到了,猛地閉上了眼睛,心裏再次冒出來了一股無法抑製的滔天怒火,直接衝著顧文熙怒吼了出來:“誰他媽讓你把窗簾拉開的?”


    顧文熙真沒想到他能這麽生氣,直接愣在了原地,智衡怒不可遏了地衝到了窗前,直接把她推開了,迅速拉上了窗簾,緊接著又低著頭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堪堪克製著自己心裏麵那股暴躁的情緒。


    顧文熙毫無防備地被推了一下,差點摔倒,直直往後趔趄了好幾步才站穩,然後呆若木雞地看著智衡,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咬牙強忍著才沒讓自己哭。


    過了有一分鍾,智衡的理智才恢複,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強烈的自責感和愧疚感瞬間斥滿了他的心頭,極度的後怕使得他雙手不停地顫抖,他剛想跟她說句對不起,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陶建樹和主治醫生一起衝了進來。


    陶建樹今天來主要是為了跟顧文熙說一下案情進展,同時了解一下智衡的戒毒情況,於是來了之後就先去找了智衡的主治醫生,兩人原本正談論著智衡的病情,監控中心突然發來了消息,說特護病房的男患者突然行為失控動手推了他老婆一下,兩人就火急火燎的趕來了。


    看到她爸後,顧文熙立即說了句:“我沒事。”但卻沒有繼續在病房裏待下去,而是低著頭急匆匆的朝著門口走了過去,一直走到走廊盡頭,她才捂著臉低聲痛哭了起來。


    這一段日子她過得也很煎熬,智衡失眠,她幾乎在一直陪著他熬,精神壓力也很大,再加上很擔心孩子,情緒也很不穩定,但她一直在拚命控製,可是剛才發生的事直接令她崩潰了,卻又不敢當著智衡的麵哭,怕刺激到他,咬牙忍著直到出了門才敢掉眼淚。


    陶建樹緊跟在顧文熙身後出了病房,看她靠在牆上哭的樣子和小時候受了委屈後偷偷抹眼淚的樣子一模一樣,而且他還發現他姑娘明顯瘦了一大圈,又懷著孩子,真是快給他心疼壞了,眼眶直接酸了:“爸現在就帶你走。”


    顧文熙沒說話,哭了一會兒,心裏的負麵情緒才發泄出來,又冷靜了幾分鍾,才啞著嗓子對他爸說:“他還沒脫毒呢。”


    陶建樹:“戒毒所護士醫生多得是,人家還是專業的,不差你這一個人陪!”


    顧文熙沉默了一會兒,眼圈又紅了,像是在做懺悔一樣對著她爸傾訴道:“我覺得我對不起他,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遭這麽大得罪,他要是根本就沒有遇見我的話,現在不會在戒毒所戒毒,而是在學校和所有即將大學畢業的學生一樣準備畢業實習的事,都是我害了他,我沒控製好自己的感情,我的錯誤連累了他。”


    身為特情處處長,陶建樹清楚顧文熙說得都是實話,而且因為智衡的事她以後還少不得挨罰,十年的功勞說不定還會被一筆勾銷,但身為父親,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女兒被自責和愧疚感折磨的痛不欲生,立即安慰道:“人心都是肉長的,特情也是人,心也是肉長的,你控製不好自己的感情也很正常,蓁蓁,你聽爸爸的話,別太為難自己,現在你還懷著孩子,為難自己就是為難孩子,你不為自己考慮,你也要為孩子考慮考慮。”


    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孩子,顧文熙心裏的擔心更重了一分:“我懷孕三個月多了,還沒做過一次產檢,現在我根本不知道孩子什麽情況,能不能要。”


    “你現在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你要放輕鬆。”陶建樹語重心長地安慰道,“你媽當年懷孕的時候脾氣也不好,也容易東想西想,孕婦都這樣,你要學會自己調節情緒,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壞處想,不然你沒事也容易出事。”


    顧文熙煩躁的歎了口氣,再次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冷靜了好長時間才把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然後又做了三組深呼吸,調整好狀態後對她爸說:“我等兒要去做個產檢,不能要我就直接做了,然後回家,養幾天身體再回來;能要的話,我就直接回來。”


    陶建樹同意她的思路,但不同意她的第二個決定:“你還回來幹什麽?還不回家養胎?你媽現在擔心的天天晚上睡不著覺。”


    顧文熙低著頭說:“說得好像你天天回家一樣。”


    陶建樹被噎了一下:“你這閨女……”


    顧文熙道:“隻要智衡在這裏麵待一天,我就一天不會走。”


    陶建樹:“他現在還處於戒斷期,戒斷反應嚴重,狀態非常不好,暴躁易怒,行為又不可控,還有自虐傾向,剛才就是推了你一下,萬一以後打你呢?”


    顧文熙斬釘截鐵:“不可能。”


    陶建樹:“你怎麽保證不可能?”


    顧文熙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沉聲道:“我不敢保證,但我怕他走上我哥的老路,當年我哥身邊要是有人的話,他就不會死了,所以我必須陪著智衡。”


    陶建樹心裏麵猛地一疼,沉默片刻,長歎了口氣:“你自己做決定吧,不過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我知道。”然後顧文熙問道,“你今天來找我,不光是為了勸我回家吧?”


    陶建樹:“恩,秦眉落網了。”


    顧文熙渾身一僵:“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下午,在機場。”陶建樹猶豫了一下,道,“我們並沒有公布季小唐的死訊,隻對外宣稱他被捕了。季小唐是秦眉的兒子,秦眉知道消息後肯定會回來,所以我們就聯合了泰國警方確定了秦眉的行蹤。這女人挺狡猾,一直跟我們玩了半個月的虛招才回來,昨天在機場還化妝成了老太太,差點讓她跑了。”


    顧文熙:“她交代了麽?”


    陶建樹搖頭:“沒。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季小唐的死訊,也知道了季小唐在臨死前把所有的證據都交給了警方,但她就是什麽都不肯說。”


    顧文熙道:“她知道的一定比小唐多。”


    “所以我們需要她開口。”陶建樹看著顧文熙道,“但是她有一個要求,開口之前,要先見你。”


    顧文熙歎了口氣:“我猜到了。”


    陶建樹:“事不宜遲,我本來是想讓你今天就去的,但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去見她,秦眉不好對付。”


    顧文熙想了想:“明天吧,我今天要先去做產檢。”


    陶建樹叮囑道:“她一定會把季小唐的死全部算在你頭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被她的言語擊垮。”


    顧文熙沉默了,雙眸漆黑,神色鋒利,良久後,語氣冰冷地開口:“小唐這輩子都是被她給毀了。十年了,新仇舊賬,我們倆要一起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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