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上, 顧文熙幾乎都沒有怎麽睡覺,躺在床上不停地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因為她想智衡, 難以抑製的想。他的情緒現在一定是崩潰的,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直到窗外的天色微微發亮,她才難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但是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又醒了,睜開眼睛一看表,才七點半。


    歎了口氣, 她起床洗漱,洗完臉照鏡子的時候,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兩隻眼眶烏黑又發腫,看起來像是挨了兩拳一樣。剛一從衛生間出來,她的房門就被敲響了,緊接著小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了:“熙熙, 起床了麽?”


    “起了。”她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你起的還挺早。”


    季小唐蹙了蹙眉:“眼睛怎麽了?”


    顧文熙麵不改色:“腫了, 睡不著,認床。”


    季小唐淡淡的回了一句:“習慣就好了, 先去吃飯吧。”


    顧文熙沒再說什麽。跟著他下樓的時候, 她發現那兩位阿姨都不在, 而餐廳的飯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 看樣子還挺豐盛,就問了一句:“你做的麽?”


    季小唐:“家裏還有第三個人麽?”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話,顧文熙忽然有了種回到從前的感覺,不禁晃了一下神。季小唐似乎看出來了她正在想什麽,立即說道:“隻要你願意,我們就能回去。”


    顧文熙明白他什麽意思,可是她不能答應,默不作聲的拉開凳子坐到了餐桌旁:“那兩位阿姨呢?”


    季小唐失落歎了口氣:“你不喜歡她們,我就讓她們走了。”


    “哦。”顧文熙沒再說什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然後開始吃飯。


    季小唐道:“吃完飯我帶你出去玩。”


    顧文熙問:“去哪玩?”


    季小唐神色柔和的看著她:“北郊新開了一座薰衣草莊園,現在剛好是最後一次盛花期,我帶你去看薰衣草。”


    從南郊到北郊,橫跨了整個西輔市,雖然可以走環線,但是路途也不是一般的遠。由於昨晚沒睡好,剛出發沒多久顧文熙就睡著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長時間,反正一睜開眼睛就被紫色的薰衣草花海包圍了。


    車窗是開著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窗外陽光明媚萬裏無雲,天空碧藍如洗,澄澈的陽光下,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紫色花海,清風吹起,花叢搖曳,如波浪般柔柔起伏。


    顧文熙一睜開眼睛就被這幅畫麵驚豔到了,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看,瞬間忘卻了一切憂愁煩惱。


    緊接著,她聽到小唐笑著說道:“你還挺能睡。”


    顧文熙回頭看著他:“我睡了多久?”


    季小唐道:“一個小時前就到了。”


    顧文熙有點不好意思:“你怎麽沒叫醒我?”


    季小唐想了想,道:“這樣也挺好,我們很長時間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起了。”


    顧文熙愣了一下:“是啊,很長時間了。”


    “下去走走吧。”


    “好。”


    車外陽光和煦,微風清爽,花香襲人,下車之後,他們倆並肩行走在花叢中的小路上,沐浴和花香和陽光,像是兩位老朋友一樣絮絮叨叨的說著從前的一些事,就好像時光靜止了一樣,一切都不曾改變過。


    走著走著,季小唐突然問了她一句:“如果現在給你個機會,你最想去做什麽事情?”


    顧文熙不假思索的回道:“我不想這麽憋憋屈屈的活著,我想堂堂正正的曬太陽。”


    小唐沉默片刻:“我還是想變成羽毛,落在你的肩膀上,陪你曬太陽。”


    顧文熙沒有說話,眼眶卻不禁有些發酸,整整六年,他們初心未變,卻越走越遠。她至今也不明白,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們兩個之間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季小唐的嗓音也微微有些沙啞,停下了腳步,看著她問:“熙熙,你還能回到我身邊麽?”


    顧文熙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小唐想要的,她真的給不了,因為她已經有了智衡。她不想騙他,更不能騙自己。


    季小唐卻不死心:“我們才分開了三年,餘生還有幾十年,隻要你願意,我們就能回去。”


    顧文熙歎了口氣:“小唐,三年很長。”


    季小唐急切道:“隻要你願意回來,我什麽都能答應你,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我可以給你一個新的身份,讓你堂堂正正的曬太陽,你想去哪裏想做什麽我都能成全你,我隻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


    顧文熙回避了他的目光:“我不是已經回來了麽。”


    季小唐沉聲問:“你能忘得了他麽?”


    顧文熙知道他說的是智衡,瞬間想起來了那場網絡暴力和小可憐的死,脫口而出:“我能。”


    季小唐笑了一下,神色中卻沒有笑意:“你不能,你愛他。”


    顧文熙麵不改色地說道:“我不愛他,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我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能掩護我的身份。”


    季小唐沉默了,一言不發的看著她,良久後,啞著嗓子問了一句:“你既然是臥底,當初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是為了迷惑我媽麽?所以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


    顧文熙的視線瞬間就模糊了,不停地搖頭:“我沒有。”


    季小唐:“那你為什麽不跟我在一起?”


    顧文熙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我不想耽誤你。”


    季小唐的聲音中透露出了難以抑製的哽咽,憤怒又委屈的說道:“又是為了我好?你們為什麽都這樣,口口聲聲的說著為我好,為我好,可我根本不用你們為我好!”


    顧文熙還是哭了:“小唐……”


    季小唐也哭了,淚流滿麵的看著她,怒不可遏的控訴:“顧文熙,你騙了我一次又一次,憑什麽說是為了我好?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騙我媽,你來到我們家就是一個騙局!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你說你會一直陪著我,你還說你要等我,你答應了我,為什麽騙我?”


    為了任務,為了正義和使命。


    七年臥底,後悔麽?不後悔。


    愧疚麽?愧疚。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不可能一點也不愧疚。這麽多年,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小唐。所以他的話直接擊穿了她的內心,令她瞬間崩潰了,哭的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


    季小唐神色絕望的看著她,嗓音嘶啞的說:“熙熙,你不該騙我,更不該一次又一次的騙我。”


    ……


    智衡已經將近半個月沒去學校了,自從顧文熙消失後,他就跟瘋了一樣,四處去打聽她的消息,拚了命的找她,為了能找到她,他還曾不止一次的去求過他爸。


    但是當智勇聽說自己兒子為了個通緝犯連學都不上了的時候,直接暴怒了,在市局裏當著眾多警員的麵毫不留情的抽了他一巴掌,怒斥他是個不孝子。可智衡卻沒有放棄,沒過幾天又來找他爸求情了。智勇又怒又氣,卻又對自己兒子一點辦法也沒有,無奈之下隻好幫他打聽了一下顧文熙的案子,順便想了解一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厲害女人,把他兒子迷得顛三倒四。


    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智勇就驚了,原來這個女人參與的案子涉及到特情處的最高機密,連他這個處長級別的人都沒有資格了解情況,可想而知這個女人的身份和背景有多不簡單,所以回去後直接對智衡放了狠話:“你跟這女的沒可能,趁早死了這條心,不然你就別再喊我爸,我也沒你這個兒子!”


    智衡卻依舊沒有放棄,第二天直接去了特情處。


    特情處好找,卻不好進,畢竟涉及到太多機密要案,就算上級領導要來特情處還要經過層層審批,更何況是智衡這種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連第一道大門都進不去,更別說找特情處處長了,簡直比登天還難。


    於是智衡就開始守株待兔,一直在特情處大院外守了一個星期,終於在一輛從特情處大院裏開出來的車中見到了顧文熙他爸,陶建樹。


    智衡二話不出直接衝到了車前,要不是司機反應快及時踩了刹車,他肯定要被撞。守在大院門口的警衛們看到這一幕後,立即朝著智衡衝了過去,直接把他摁倒在了地上。


    陶建樹見狀慌忙打開了車門,急切的對著警衛喊道:“鬆開他!鬆開他!”然後親自把智衡從地上扶了起來。


    智衡還沒站穩,就一把抓住了陶建樹的手腕,焦躁急切地問:“她人呢?”


    陶建樹感覺這臭小子明顯憔悴了不少,上次麵的時候還是個精精神神的帥小夥,現在瘦的連眼窩都凹下去了,一雙眼裏遍布紅血絲,說明是真心對他女兒,但是在任務麵前,兒女情長隻能靠後排。


    隨後陶建樹長歎了口氣,拍著智衡的手臂,語重心長的說:“你聽叔叔的話,回去,好好上學,這才是你現在最緊要的任務。”


    智衡置若罔聞,瘋了一樣吼道:“她在哪?我隻想知道她去哪了?”


    陶建樹又歎了口氣,雖然不忍心,但也隻能對他說一句:“我也不清楚,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我打聽這件事情了,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隨後朝著身邊的警衛揮了揮手。警衛們得到命令後立即控製住了智衡,直到陶建樹的車消失在這條馬路上,他們才將智衡鬆開。


    苦苦尋找了半個月,智衡沒有打聽到她的任何消息,並且還四處碰壁,像是走入了絕境,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麽絕望過,時刻處於崩潰的邊緣。


    他現在已經不再奢求能見到她了,隻要知道她平安無事就行。


    然而就在他即將崩潰的時候,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自從顧文熙消失後,他依舊住在她租的房子裏,期待有一天她能回家。他從特情處回來的那天,看到家門口的地攤上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上沒留下任何多餘信息,隻用黑色簽字筆寫了一個字:“蓁。”


    智衡瞬間屏住了呼吸,毫不停頓的將信封從地上撿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撕開了信封,抖著手抽出了裏麵的白色信紙。


    內容隻有短短一句話——晚七點,明珠大酒店見,一個人來。


    ……


    智衡六點半就到了明珠大酒店,為了不引人矚目,他並沒有站在酒店大門口等,而是去了酒店對麵的一家書店,一邊假意看書,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對麵的酒店。


    大約七點的時候,一位身穿淺色風衣的女人從酒店裏麵走了出來。由於離得太遠,智衡看不清她的臉,但是通過身材和走路的姿態判斷,他確定她就是顧文熙。


    看見到她的一瞬間他的眼圈就紅了,剛要從書店裏麵衝出去找她,手機卻突然響了,與此同時,他看到馬路對麵的她正舉著手機,所以就強製自己壓下了心頭那股想要去找她的衝動,接通了電話。


    “喂,智衡?”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智衡就崩潰了,半個月以來積壓在自己心頭的委屈和絕望瞬間就爆發了。站在書店裏,直愣愣的看著對麵的她,啞著嗓子,委屈又憤怒的質問:“你去哪了?”


    “我在執行任務。”她的聲音中也帶上了哽咽,“我好想你。”


    智衡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急切道:“我能過去找你麽?”


    她決然說道:“不行。季小唐就在大廳,你過來他會發現。”


    聽到“季小唐”三個字後,智衡瞬間就慌了:“你到底在執行什麽任務?”


    “你別問這麽多了,對你沒好處。”說完,她突然哭了,泣聲哀求道,“你能帶我走麽?我不想執行任務了,我想和你走,你帶我走吧智衡。”


    智衡毫不猶豫:“我帶你走,我現在就在你走。”說著,他就要朝她衝過去。


    然而她卻突然轉過了身背對著他,對著電話急切地說道:“你別過來,過來我會死!”


    智衡瞬間停下了腳步,手足無措的僵在了書店門口。


    隻聽電話裏的她語速極快的說道:“明天晚上八點,季小唐會在西輔水庫附近的美術館開畫展,你在美術館後門等我,到時候我會趁人多的時候去找你,我們一起走,再也不回來了。”


    智衡看著她的背影,一字一句的保證:“好,我帶你走,我一定會帶你走!”


    她急匆匆的對著手機說了句:“我等你。”然後掛了電話,之後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直接朝著明珠酒店走了過去。進門之後,她如釋重負般的舒了口氣,伸手擦幹了臉上的淚痕,隨後一位身穿製服的女服務員朝她走了過來,畢恭畢敬的對她說道:“韓小姐,季總讓您直接去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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