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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就是這些話, 程程隻要一出門, 就能感覺到村裏人異樣的眼光,或同情, 或憐憫的。她感覺很不安,很害怕。


    為什麽大家都這樣說,說她不是爸媽親生的。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之前來家裏鬧事的那個人,難道是她的親爸爸?程程感覺這一切都不像真的。她問唐彥華:“哥, 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唐彥華拉著她走:“你別聽他們瞎說啦。他們都是胡說八道的。”


    但程程隱約感覺到,他們說的是真的。因為有一天晚上, 吃飯的時候, 唐懷錦老婆說,要去看看秀秀。


    程程當時不解, 問了一句:“媽,看秀秀兒做啥呀?她不是那個程老四的老婆嗎?”


    她媽皺了眉:“你不許叫名字。秀秀兒人不壞,她是個可憐人, 聽說身體不行了, 我去看看她。多少年沒見了。”


    唐懷錦在一旁吃著飯,也沒有反對, 看樣子也是同意的。


    程程納悶著, 為什麽她媽不讓她喊秀秀兒的名字。陡然想起村裏那些人的閑話。農村裏講禮節,小孩是不能稱呼父母的名字的。唐懷錦老婆是個非常守舊禮的人。程程心裏一咯噔,有種不好的感覺。


    唐懷錦老婆托人在鄉上供銷社買了點營養品, 芝麻糊、麥乳精啥的, 提了要去看秀秀兒。程程說:“我和哥要不要去啊?”唐懷錦老婆說:“不用。又算不得啥正經親戚, 我去看一眼就好。”


    唐懷錦老婆去了一上午,程程早飯也沒吃,事也不想做。她心不在焉坐在洗衣台子上,把腳插在水裏。唐彥華怕她難過,跟她肩並肩坐著,把褲腿挽起來,陪著她洗腳:“你不用等媽的,她要幾個小時才回。五隊離家遠著呢。”


    程程低頭摳著手指:“哥,如果我真不是爸媽親生的,他們會不會不要我啊。”


    唐彥華很心疼,伸出手,摟著她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安慰說:“不會的。你放心吧。在爸媽心裏你跟親生的一個樣。”


    程程低聲說:“看來我真的不是親生的。”


    唐彥華拉著她的手,緊了緊:“你不要想那麽多嘛。你要是實在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等以後長大我娶了你,你不就跟親生的一樣了。這樣總行吧。”


    程程低頭想了半晌,破涕為笑,拿手肘打他:“你少逗人。”


    唐彥華見她笑了,也笑,說:“你看嘛,總有解決的辦法對不對。”


    程程說:“我才不嫁給你呢,你是我哥,我嫁給你幹嘛呀?人家聽見要笑死了。”


    唐彥華說:“你還看不起我呀?我又沒哪裏不好。你要是嫁給我,我會很疼你的。畢竟你是我妹妹嘛。”


    程程忽然指了他的腿:“你看。”


    唐彥華低頭:“看啥?”


    程程說:“你腿這麽白,像個女的腿似的,一點毛都沒有長,還想娶媳婦呢。”


    唐彥華才十二歲,是個清瘦少年的身量,一雙腿纖細修長,白的透光。程程挽起褲腿,跟他比了一下,沒有他的白。


    “你真娘。”


    唐彥華說:“騙人,我很紳士的好不好。”


    程程說:“你少裝啦。”


    唐彥華說:“你想不想摸一下我身上?”


    程程拿手摸了一下他腿,不但白而且細膩光滑,的確比大姑娘還嫩。短暫地開心一會之後,她心情更惆悵了,心髒像是被蟲子咬了個大洞,裝不進東西去。她歪了腦袋,把身子靠在唐彥華身上。


    唐彥華親了親她頭發。


    午飯過後沒多久,唐懷錦老婆回來了,帶回一個空口袋子。下午在屋後地裏一邊幹活一邊說:“這秀秀真可憐,病成這樣。怎麽什麽壞事都讓她給遇上了。”


    唐彥華說:“是不是她讓妹妹回去的呀?”


    唐懷錦說:“她咋可能說這話。不是她的意思,是那程老四。她隻希望程程過得好,別回去。她說閨女見不見都不要緊,隻要在咱們家過得好就成。”


    唐彥華說:“就是嘛。”


    程程每天在家裏聽她爸媽說著秀秀兒秀秀兒,秀秀兒多麽可憐,多麽善良,多麽受人欺負。去外麵玩也聽人說秀秀,說秀秀兒多麽命苦,她家裏人是多麽心狠多麽殘忍。程程聽久了,對秀秀兒產生好奇。她那會已經知道自己十有八九不是親生的了。雖然唐懷錦夫妻沒明說,但談起秀秀不回避她,大概也是想讓她知道。程程心裏曉得爸媽是真待她好,一定會護著她,不會讓她回程家,但她自己控製不住探尋的欲望,曾偷偷地去過程家一回。那是在一個放假的下午,爸媽都去幹活了不在,她趁著唐彥華在家睡午覺,偷偷溜出門。


    她就是好奇。好奇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什麽樣,她本來的家什麽樣,也好奇她的母親是什麽樣。她順著往五隊的那條路找過去。三歲時去過一次,有點模模糊糊的印象。到了五隊的地界,她就開始一家一家的留意,觀察,猜測尋找哪家可能是她出生的地方。走了有十幾戶,終於看到一座破破爛爛的房子。


    非常破,又小又破,即便是在很窮的農村,見到這麽破的房子,也相當稀罕。那開了洞的天窗,朽黑的房梁,四處進風的牆壁,讓人很難想象這是人住的地方。然而在門前程程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程老四。


    這就是程家。


    程家似乎自己也覺得這房子難以住人,正在造新房,地基就打在離老房子不遠的一塊空地上,已經築起啦幾道土牆了。程老四,還有幾個幫忙幹活的人,正在抬木料築泥啥的,把一袋一袋的稻殼往泥坑裏倒。院子裏支了一口大鍋,一對老夫妻臉色陰沉地正在給工人煮飯。


    程程躲在暗處,偷看了一會。屋裏走出個女人,臉色蠟黃,病殃殃的,好像風吹一下就要倒。她身上插著根管子,手裏舉著個吊瓶,估計是自己在給自己輸液。她出屋門來,大概是想上廁所,身體不靈便,便啞著聲喊不遠處蹲在沙堆上玩土的小孩:“川川,來扶一下。”


    那是個小男孩。大概七八歲,長得瘦瘦的,髒的像個沒人喂的野狗,正用手和沙子堆城堡呢。女人叫他,這孩子理都不理。女人叫第二聲,這孩子便發脾氣了,衝她吐口水:“滾開!不要來煩我!”


    那女人求了幾聲,低聲下氣說:“川川,快過來幫一幫媽媽。”


    那川川一不留神,剛壘好的城堡塌掉了,氣得登時像個瘋狗似的,跳起來撿起地上一根竹竿朝他媽打,眼淚星子直迸,狂吼亂叫:“日你媽!日你媽!讓你不要叫我!讓你不要叫我!”


    那女人氣的眼淚出來,伸手打他一巴掌。這孩子哭的更厲害,一屁股坐在地下就開始打滾,扯了嗓子幹嚎。


    那老太婆聽孫子哭,衝過來把女人手臂打了幾下,罵道:“你個大人,你要臉不要臉,跟孩子置氣,還動手打孩子!”


    把那地上的孩子抱起來又拍又哄的:“哦哦。乖乖不哭了,回頭我替你打她,打她。”


    女人急得高聲說:“你就不要慣孩子了,看孩子都被慣成什麽樣了。”


    老太婆凶巴巴地懟她:“胡說,孩子哪裏不好了?孩子在我麵前乖的的不得了,就是要打你,你不去反思一下自己怎麽當媽的,還來怪我慣孩子。”


    那小男孩鑽在他奶奶懷裏,朝他媽露出一張怪裏怪氣的鬼臉:“讓你還敢打我。”


    程程都看呆了,拔腿就跑,飛奔回家,一跟頭撲到唐彥華懷裏大哭,嘴裏嗚嗚說:“哥,我不要去程家,我不要去程家。”


    唐彥華莫名其妙的:“你咋啦?你跑去程家啦?”


    程程嗚嗚哭著:“我再也不去了。”


    唐彥華安慰她:“好啦好啦,以後不去了。你要去哪叫我陪你嘛。”


    唐懷錦不知道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曆史的潮流。


    他隻是覺得有點恐慌。


    其實他已經經曆過一次曆史的潮流,那是一九四九年。他從一個貧窮的孤兒,變成了時代的主宰。那年頭劃成分,貧農最有地位,什麽富農地主文化知識分子,都是被打倒的對象。他成了光榮的紅五類,成了村大隊的書記、幹部,全村的權力都掌握在他手裏。他說整誰就整誰,他說要誰倒黴就要誰倒黴。這些年他過得順風順水,靠的就是這個製度,靠的就是所謂的大集體,還有他此生最敬仰愛戴的毛.主.席。


    可是毛.主.席死了。


    毛.主.席死的那天,唐懷錦心情非常悲痛,跟死了親爹一樣難過。


    他一天沒有吃飯,一個人關在屋裏,對著毛.主.席的像是嚎啕大哭。把唐彥華和程程嚇的,不聽問:“爸爸怎麽了呀?爸爸到底怎麽了呀?出什麽事了呀?”


    唐懷錦老婆一臉難色,搖搖頭歎氣說:“哎,毛.主.席死了。”


    程程和唐彥華都不明白:“毛.主.席死了爸爸哭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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