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陽光溫暖, 微風和煦, 嘈雜助威的聲音不斷。


    少女手上的單詞書輕輕翻了一頁。


    誰不敢看了——蔣柔心裏想著,卻沒有理他。


    陸湛哼笑一聲,拿起旁邊的熱毛巾擦了把汗。


    “陸哥, 要不要再喝一口?”剛才的漂亮女孩追過來,殷勤地將飲料蓋擰開。


    “謝了, 不用。”陸湛眼睛牢牢黏在蔣柔身上, 敷衍擺手。再眼瞎的人都能看出情況,女生鼓鼓嘴走了。


    蔣柔還是不說話, 繼續背。


    陸湛俯下身, 離她更近些。瞄見她座位旁有盒牛奶,他兩指一掐, 將牛奶拿了起來,笑說:“放心, 我還是喜歡喝你的。”


    他將牛奶直接撕開一道口子,灌了幾口, 語氣裏帶出哄的意味, “不吃醋了?”


    “好不好?”


    他一低頭, 更將陽光擋得嚴嚴實實,陰影罩在書上。


    蔣柔懶得理會, 沒好氣說:“你擋著我光了。”


    陸湛嘴角咧了咧, 在她身邊坐下。


    蔣柔繼續背單詞, 打定主意不睬他。陸湛也無所謂, 厚著臉皮黏在她身側, 將牛奶咕嘟嘟喝完。


    他其實還想再同她說幾句,可是檢錄的廣播又響起來了。陸湛無奈,從看台上躍下,在原地掂了掂腳,低聲:“我去比賽了,真不跟我說句加油?”


    蔣柔終於抬起頭,認真鼓勵:“加油。”


    “這麽敷衍?”


    “加油!”蔣柔單手握了個拳。


    陸湛笑了,也伸出拳頭,抵了抵她的拳頭,“放心吧,肯定給你拿個獎回來。”


    少年轉身去跳高檢錄,陽光傾瀉在他肩膀,背影挺拔,英姿颯爽。


    陸湛的確是說到做到。


    兩天的運動會,是天中所有體育生的舞台。


    其中陸湛的確是最耀眼的,為高一1大大爭了口氣。


    加上4x100,他一人拿了十分,女生這邊亂七八糟名次加一起,拿了十多分,最令人意外的是戰一白,一百米第二名,兩分。再加上男生的各種項目,總分近四十分,如願以償拿到年級一等獎。


    就連之前被他氣得吐血的老程也有了笑容。


    獎狀就貼在黑板報上麵,老程每次路過,也算緩解了他班上開學就記過的糟糕心情。


    轉眼,運動會過去,生活重新恢複正軌。


    蔣柔例假終於也過了,隻是第一天有劇烈運動,沒有好好調養,還是常常感覺小腹墜痛。葉鶯給她帶了一大包紅糖薑茶,讓她下課就去泡。


    蔣柔不是不想去泡,隻是她每次出去打熱水,總是會碰見一些同她打招呼,或者偷偷打量她的同學。


    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有男有女。男生大多都是討好問一句“大嫂好”或者“陸嫂”,女生則是徘徘徊徊,偷偷瞄她一眼,小聲議論。


    其中有兩個女生蔣柔很眼熟——一個是蹲在教室後門,楚楚可憐的葉大校花;一個是目光不善,熱辣刁蠻的夏安蕊。


    蔣柔對這些無聊的同學十分無語,隻當沒看見。


    至於陸湛,倒是和先前區別不大,或許是忙吧,運動會後市運動會也要開,他天天訓練,回班就累得睡覺,“欺負”她的頻率也大大減少,這讓蔣柔微鬆口氣。


    再有一個月期中考,課程逐漸緊張,九月測驗的成績也陸陸續續出來,學校沒有明說月考,也沒有公布排名,但有心的同學還是算了總分,互相打聽。


    蔣柔不在班級前三,年級大概二十幾名。


    她自己都被這個成績嚇了一跳,蔣柔是以第一名考進來的,怎麽短短一月,就落下這麽多。收到成績的那日,蔣柔坐在座位上,仔仔細細對比她和戰一白的試卷,緊張不安的情緒慢慢緩解,其餘的還好,就是地理跟政治分數相差不少。


    他們等高二分文理,隻考理綜,就能好許多了。


    日子齒輪般噠噠噠碾過,十月中旬的一個周五,蔣柔竟接到姍姍來遲的帆板隊通知。


    以高天遠的話來說,她雖然沒跑四百米決賽,但預賽成績很不錯,可以來訓練下試試。


    這些天,她已經習慣天天加班愈發沉默的父親,以及啼哭聲、尿布遍地都是的家裏。蔣柔拿著通知看來看去,又看了看正在整理的錯題本,頭痛糾結。


    蔣柔思來想去,辛苦三千四百米跑出來的通知,還是打算第二天去看看。


    *


    次日,她起了個大早,將以前的衝浪服塞進書包裏,又拿保溫杯接滿熱水,坐公交車往通知上的地址去。訓練的地方在老水校後麵,離她家約摸一小時車程。


    老水校不是什麽風景區,沙子不像景點那般細膩柔軟,附近也都是過去的老街區,市井氛圍濃鬱。不過這天天氣不錯,陽光灑在海麵上,暖洋洋的。


    蔣柔走到沙灘,一眼就看見一排漂亮的帆板。


    各種顏色的帆並沒有被撐起來,斜倒在沙灘上,下麵連接著一塊類似於滑板的板,但沒有輪子,兩端微翹起,頭有些尖。


    比家裏蔣海國用的帆板小一些,卻比她以前玩著用的要大,也要正規。


    “蔣柔——”高天遠捧著文件夾,笑著在名單上打了個勾,“來這麽早?”


    “嗯嗯,周末不堵車。”


    高天遠說:“我聽你們老師說,你文化課很好的?那怎麽想著來練這個了?愛好?”


    蔣海國的事情說來話長,蔣柔不想提,說:“算是吧。”


    “以前接觸過帆板嗎?”


    “接觸過。”


    高天遠以為她是玩的時候接觸過,也不在意。蔣柔隨意地和高天遠聊著,帆板隊新同學漸漸來齊。


    現在來的都是高一的,大多都是熟麵孔,蔣柔看見當時三千米第一的女孩,叫王小雲。她衝蔣柔友好地笑了笑。


    集合後,大家一起在沙灘上做準備活動。


    “夏安蕊,趙嫵媚,你們怎麽現在來了?老隊員是下午集合。”


    夏安蕊身後還跟著個皮膚黝黑的女生,說:“教練,我聽說有琴大附中帆板隊的同學,所以想來學習下。”


    高天遠聽了很是欣慰。


    他這些天很著急,市運會早早報完名,除去夏安蕊外,還有個高三女生,但那女生馬上快特招,突然要去葫蘆島集訓,不能參加市運會這種小比賽。


    高天遠對此能理解,隻是換人,剩下女生成績都差不多,他又想不出誰好。


    “正好,有些女同學你可以幫著帶一下。”


    蔣柔正在壓腿,一抬眸,目光剛好和夏安蕊對上。夏安蕊已經換完衝浪服,緊身衣服包裹著健康豐盈的身段,馬尾高束,明豔的美目閃過挑釁的光。


    蔣柔冷淡別開眼。


    隨之時間推移,太陽一點點升起來,清晨的涼爽慢慢褪去,烈日炎炎,曬在無遮無掩的沙灘上。做完準備活動跑完步,蔣柔就感覺自己快被曬化了。


    “你們看——這個帆是弧線形,這樣氣流就會對帆產生向上升的力,這個板呢,它會在海水中產生一定阻力,帆板就會跟著往前。”


    “我們呢,就是要拉住這個力量,根據氣流、風向風速、潮流等等,來不斷調整,去找一個最佳阻力點和升力點,提高速度,找最佳的航線,合適的戰術,來取得最快的成績。”高天遠站在帆板邊,講著基礎知識點。


    蔣柔以前就知道這些,但聽得還是非常用心。


    夏安蕊看著女孩認真的模樣,神情愈發不屑,捏緊拳頭。


    “今天是第一天,我知道有很多同學沒接觸過帆板,大家在沙灘上熟悉一下,再慢慢試著下海,一定要注意安全,先在淺水區域感受下,坐在帆板上感受下,你們都會遊泳吧?”


    “會——”


    準備好後,蔣柔跟大家一起下水,她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帆板,而且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很特別,於是就跟大家一樣坐在帆板上,小心地挪動著身子,細細感受海流。


    今日風平浪靜,進入海麵後,暴曬的陽光雖然無遮無掩,但是海風的清涼慢慢緩解炎熱。身下的帆板隨著波浪一起一伏,她好似坐在海上,要比船更加靈動輕盈,感覺妙不可言。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同學越來越多,蔣柔不想跟大家擠在淺水區域,往稍微深的地方去。


    她並沒注意到,一個身影緊跟在她身後。


    “哎呀!”


    左側的王小雲突然驚呼,她以前是練長跑的,遊泳也不錯,但是是第一次接觸帆板,沒控製好平衡,眼看要翻了。


    蔣柔想過去幫她一把,一直往那邊看,也沒注意別的,她雙手撥弄著水麵,還未靠近,突然感覺背後猛地一個推力,帆板劇烈搖晃,歪斜著往前衝去。


    蔣柔一驚,背脊發冷,猝不及防間,浪花滾著白沫迎麵朝她打來!!!


    *


    此刻,海岸另一頭,陸湛穿著雙人字拖,雙手抄兜,正往高天遠訓練的方向走。


    沙灘在太陽明晃晃照射下像麵金色鏡子,灼得人頭暈眼花,看著便感覺熱。於子皓跟在他身後,被曬得頭暈,說:“哥,你塗防曬了嗎?”


    “塗什麽防曬?你小姑娘啊?”陸湛眯著眼看海上,他穿著工字背心,後背已經被汗浸透一片。


    於子皓無語。


    陸哥自己追班長自己早來就是了,何必讓他也跟來。


    他們往進基地的更衣室走,還未到,幾聲刺耳的尖叫劃破海麵,


    “蔣柔!!”


    “班長!!!你沒事吧!!”


    “一班班長?”


    陸湛停住腳步,臉色陡變。


    訓練雖然說是在較淺的地方,但其實也比洗海澡的深一些,這一變故措手不及,後邊的王小雲嚇得差點要翻下去。


    在陸湛看來,蔣柔是初學者,又是那麽一個弱弱的女孩,他攥緊拳,抬腿朝海麵上飛奔。


    離得最近的高天遠也驚呆了,朝蔣柔遊去,高聲喊:“別緊張,這水不深,千萬不要和板分開!如果落水了抓好帆板!!”


    陸湛離那兒一段距離,時間不夠,看著浪花中晃悠來晃悠去的小紅帆,他心像是被高高懸起,加快速度,也顧不上衣服,猛的紮進海裏,往前方遊。


    掌心都是汗,呼吸急促。


    陸湛遊著,一邊暗罵自己,明知道高一的早上訓練,他怎麽還這麽晚到。


    海水中,蔣柔在短暫驚懼後,很快便穩住。她身上穿著有浮力的救生背心,三兩下重新上板,這次沒再坐著,而是站起來。起先搖搖晃晃,腳下打滑,旋即站穩,手扶帆杠。


    她喘息兩聲,看見遠處的同學教練驚慌朝自己來,忙說:“我沒事的,教練!”


    陸湛抬頭看去。


    翻滾著白沫兒的浪花往前滾過,少女的身影緩緩在海浪中出現。


    不知何時站在帆板上,身體後仰,雙腿微彎,下頜仰起,雙手正握在帆杠,操縱紅色的帆,姿態瀟灑又舒展。


    陽光濾下,在她高挑纖瘦的身上勾了一道薄薄的光邊。烏黑的高馬尾被打濕,幾縷黏在脖頸。


    藍天碧海間,她美得健康,陽光,驚豔。


    陸湛看直了眼,喉結滾動,說不出話。


    高天遠也忘記說話,和其他同學們一樣不敢置信。


    夏安蕊早早回到沙灘,麵容吃驚不忿。


    女孩輕盈嫻熟,仰頭感受著風和水流,調整角度和身體彎曲的重量,架著帆板往後。


    “教練,我沒事的。”


    蔣柔沒想到陸湛會在這,稍微含了含胸,垂下眼簾。


    高天遠眼睛亮亮的,問:“蔣柔,你以前練過啊?!”


    蔣柔從帆板上下來,踩在沙灘上,說:“我跟您說過的。”


    高天遠當時真沒當回事,現在想起來,稱讚:“我看你挺專業啊。”


    蔣柔頭發濕的,用手捋了捋,說:“謝謝教練。”


    “陸哥,你怎麽這麽早就來啦!”


    夏安蕊見陸湛一直盯著蔣柔看,竄過去,笑容熱絡,伸手就要去挽陸湛。


    陸湛抽手躲開,敷衍地嗯了聲。


    夏安蕊臉色愈發不好,隻尷尬地跟於子皓聊著。


    蔣柔望著夏安蕊性感緊致的背影,皺起眉頭。剛剛的感受她還記憶猶新,後背不禁滲出層層冷汗,怎麽會呢……蔣柔回憶著,明顯就是外力,把她狠狠往前推去。


    高天遠朝她招手:“蔣柔,你過來,你能看見海麵上的兩個浮標嗎?”


    蔣柔點頭,他們訓練的地方約摸兩海裏,沒有旁的幹擾,浮標明顯。


    高天遠說:“迎風控帆,控板,換舷,你學過吧?”他急急問道,根據蔣柔剛才自如靈活的表現,他感覺得出,雖然她有點生疏,但是肯定是受過專業競賽訓練的。


    這些都是考核標準,也是基礎,蔣海國教過她,蔣柔點頭。


    高天遠麵色激動:“快,快,你去試試!別緊張,我給你計時!!”


    蔣柔望向海麵和浮標,細細感受,默默計算著阻力風力,以及帆的角度,身體重力。


    高天遠的眼睛越來越亮。


    蔣柔做得極好。


    對於她而言,從六七歲就跟著蔣海國下海,小的時候玩兒童帆板,那種與生俱來的熟稔感,雖然在蔣海國看來不過爾爾,但是是其他同學無法企及的。


    高天遠溫和說:“你以後跟著高年級的一起練就行,最近課程多嗎?”


    夏安蕊挑起眉梢,和身後無比失落的趙嫵媚交換了個眼神。


    陸湛還在打量少女,除了驚豔還是驚豔。胸口似被什麽東西溢滿,無言的驕傲,欣喜,激動,還有滿腔柔情。


    隻是察覺旁邊同學——尤其男同學同樣愛慕讚歎的目光,又有股氣憋著,悶悶的,不爽至極。


    “陸湛,你不是跟她一個班的嗎?以後多帶帶她。”高天遠的聲音把男生不爽的思緒拉回來,“嗯?”了一聲。


    “陸湛是隊長,你們正好一個班,以後你跟著他就行。”高天遠對蔣柔說。


    男生衣服濕漉漉的,鬢角還有水滴滾在鼻尖,蔣柔想起剛才他的奮不顧身,還是有些感動的,輕輕的:“好。”


    “叫隊長。”


    陸湛挺直腰杆,擋住那些男生的目光,舔了舔嘴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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