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什麽噩夢?”


    阿年猶豫了一下, 她以前聽阿奶說過, 噩夢是不能隨隨便便同旁人說的,真要是想說, 也得挑時辰, 早上是可以說的。


    蕭繹又問了一聲,將阿年跑開的思緒又拉了回來, 她有點猶豫,小聲問道:“可以說嗎?”


    “當然可以說。”蕭繹也是無奈了,有時候他真的弄不懂阿年這腦袋瓜子究竟在想些什麽。


    阿年低下腦袋,甕聲甕氣:“夢到, 阿爹了。夢到他去世的那天,很清晰,像真的一樣。”


    那天對於阿年來說, 無疑於是一場噩夢,不論何時何地,每每想起來,依然會叫她難以釋懷。如今想起來阿年都由衷地佩服自己,她不知道當初那段時間自己是怎麽撐過來的。


    她從莫名其妙來了這兒之後,便一直是阿爹陪著她, 當時家裏人都不喜歡她,不願意養她,更莫說將她記到陳家名下了, 可是阿爹不一樣, 他不嫌自己蠢笨, 不嫌自己什麽都不懂,仍然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教導她。


    阿年沒有爹,但是從那開始,又有了爹。


    即便她知道,阿爹對她那麽好,多半是因為她長得和娘有幾分相像,可是那又怎麽樣呢,隻要阿爹對她好就夠了。


    “沒事,都過去了。”蕭繹緊緊抱著她,安慰道,“你阿爹阿娘如今已經在天上團聚了,又或許,他們已經投胎了,過些年,便又能是一對恩愛夫妻。”


    阿年不相信,可是又很想希望是真的:“真的嗎?”


    “真的,上天怎麽會薄待好人?”


    因為阿年,蕭繹對這位素未蒙麵的老嶽山有著無限的感激,即便如今人不在了,他也希望,下輩子,老嶽山能夠好好的。


    這話不知道真假,可是阿年還是被安慰了一些。她扯了扯蕭繹的衣裳,抬頭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想到,阿爹嗎?”


    “因為石禎?”


    “嗯。”阿年語氣悶悶的,顯然還沒有走出來,她素日裏傻樂歸傻樂,可是一旦將自己繞進去,便也不會輕易走出來,如今便是這樣,“總感覺,很不真實。”


    蕭繹理解。身邊的人突然去了,總會接受不了的,這種事他比阿年經曆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麽,“石禎也會跟你阿爹一樣的。”


    阿年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道:“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麽去了。”


    她還是釋懷不了,“今天去西山,都有沒有幾個人,石禎沒有父母,也沒有子女,他沒了,往後連個祭奠他的後人,都沒有。”


    “他的墓,還在西山,往後來看他的人,都不多了。”


    “他在地底下,肯定會傷心的,都有沒有,去看他;也沒有多少人,會因為他,傷心。我不想他死,他也是,我的朋友啊……”阿年語無倫次地說著。


    蕭繹靜靜地聽著她說話。


    “要是我早點過去,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阿年攥緊了手裏的衣裳。


    蕭繹趕緊道:“這怎麽能怪你呢,戰場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準,一朝上了戰場,便是將命交了出去,誰也不能保證就能保得了誰,救得了誰。”蕭繹是不許阿年胡思亂想的,更不許她將石禎的死算到自己頭上,那太傻了,也太沉重了,不適合她,“況且我聽說,石禎是為了救顧晗受得傷,他既是為了救人,便是心甘情願,與旁人都沒有幹係,與你,更沒有幹係。莫說你,就連那顧晗其實也都不用自責,若他真自責了,便是枉費了石禎的一番苦心。”


    “他自不自責,跟我有,什麽關係?”


    蕭繹笑了一聲:“你莫不是因為石禎的事,連顧晗也埋怨上了?”


    “才沒有。”


    這言不由衷的話,蕭繹也沒有戳破她。埋怨上了最好,雖然這樣想著略有些不厚道,可蕭繹是皇上,皇上需要什麽厚道不厚道的。


    沒有處置顧晗,已經是他開恩了。


    阿年忽得又想起今日石禎惦記的事:“回去之後,記得個石禎封個,好聽點兒的封號。”


    “還要封號?”


    “一定要!”阿年堅持。


    石禎都已經沒了,他最後的願望,阿年一定要個他實現。不過就是個封號罷了,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若是蕭繹不同意,阿年肯定不會輕饒的。


    好在蕭繹也不是吝惜之人,見阿年這樣說了,便點了點頭:“也行,回京之後軍中會有封賞,屆時我會給他加封個諡號的。”


    “他同我說過,他的願望,是殺盡西陵人。”


    蕭繹勾了勾嘴角,這確實像一個軍人的願望。


    “可是如今,他不在了,那這個願望,便由我,代他來完成。”阿年忽然說道。


    蕭繹詫異地看著她:“合著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我認真的。”


    “你怎麽就認定了我會同意?”


    阿年才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她同意了就行了。再說了,石禎的願望本來就是這個,他人都沒了,自己幫他實現願望有什麽錯了?


    她今兒可是上了戰場了,也證明了自己,往後便是蕭繹,也不能阻擋她。


    阿年是鐵了心要代石禎繼續打下去,且蕭繹也看出來了,今日這一仗,將她的心都打野了,再也收不回來了。莫說如今讓她回去阿年步同意,便是軍中的那些人,怕也不會同意的。


    畢竟,阿年的實力他們都是見識到了。


    “你要上戰場我沒意見,隻不過還是那句話,你得聽從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動,我讓你去的時候,你才能去。”


    想到今日之事,蕭繹便警告道:“像今日這樣自請出戰的事,別叫我再看到第二回。”


    阿年心裏還挺不服氣,她為什麽自請出戰,那還不是因為他一直沒有讓自己出戰麽?若不是實在沒有法子想,自己也不會跟著石禎他們跪在那裏了。


    想是這樣想,可阿年還是得給蕭繹麵子的,他說完之後,阿年便順從地應下了。


    一時又聽他道:“不是我故意不讓你出戰,而是,你如今算是一戰成名了,往後更得小心些。”


    阿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蕭繹解釋道:“你殺了韓公望,又力退西陵大軍,往後西陵那邊必定會派人調查你,若是在戰場上遇見了,也必定會追著你打,你叫我怎麽不擔心?”


    “我不怕。”


    阿年擲地有聲,她確實不怕西陵人。再厲害,也不過就是今日這樣了,若隻是今日這般,阿年覺得自己完全有本事打殺了他們。


    蕭繹卻沒有阿年這樣的自信。隻要事關阿年,他總是這樣患得患失。


    這話說到這裏便足夠了,蕭繹並不願意多想阿年上戰場的事,因而點到即止。阿年今日之事,神色略有些懨懨,一時想睡又不敢,且還睡不著。


    蕭繹本來隻是過來看看她的,打算看一眼便回去,可是到最後,也沒忍心丟下他回營帳,反倒是留了下來,將就著睡了一夜。


    下半夜阿年雖然還睡不安穩,但是比之之前,已經好了太多了。、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蕭繹便起了身。


    阿年還沒醒,仿佛是察覺到有人起身,不安穩地翻了個身,麵朝著裏頭。蕭繹知道她昨晚沒睡好,也不打擾,直接出去了。


    高行和段易在外頭守了一夜。


    眼下見到皇上從裏頭出來,心頭實在是複雜萬千。他們實在沒想到,皇上昨晚竟然真的留了下來,且還留了一整夜。


    怪道人家說美色誤君呢,眼下可不是個現成的例子麽。兩軍交戰,如此緊迫的時機,皇上及果然還能夜宿美人榻,也不知道昨兒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麽?


    高行段易麵上正經,腦子裏卻不知道想了多少,越想越猥瑣。


    蕭繹似有所感,停下步子,冷冷地看了兩人一眼:“別亂想。”


    高行與段易對視一眼,心中更克製不住地亂想了,隻是兩人都不敢多看蕭繹,連抬頭也不敢。


    蕭繹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也懶得同他們多計較什麽。


    且不說大齊這邊,西陵帳中,忽都已然是丟盡了臉麵。昨日鳴金收兵之後,忽都滿心以為能用韓公望的過錯將這件事糊弄過去,誰想回了主帳之後,主君壓根不信他們的話,非但沒有沒有信,還重重地罰了他。若是再有一次,隻怕他連領兵作戰的權利都不剩了。


    今日忽都同幾個西陵將領在西陵王身邊商議戰事。


    不同於往日,今兒忽都是站在眾人後頭的,連話也不曾多說。眾人心中有數,知道主君怕是厭煩了這忽都了。做人太張揚了,總會倒大黴的,忽都便是這樣一個例子。


    西陵王高坐在椅子上,聽著眾人爭辯不休,更覺煩躁。


    他為何寵信韓公望,便是因為韓公望從來不會這樣喋喋不休,同旁人爭論變天還爭不出一個辦法出來,簡直就是一群廢物!


    眾人正爭得厲害,猛然聽到“錚——”地一聲,刺耳至極。


    營帳裏頭頓時沒了聲音。


    西陵王收了劍,複又坐了回去,滿心疲憊:“本王是叫你們商議的,不是讓你們過來吵架的!”


    下頭有一人猶豫了半晌,小心道:“主君,既然咱們久攻不下,不如就打長久戰,等他們糧餉沒了,自然疲於應對。”


    西陵王聽了更是暴怒:“熬到他們糧餉沒了?隻怕你們早就餓死了,蠢貨!”


    下頭的人又不敢說話了。


    西陵王大感失望,一時又念起韓公望的好,想到韓公望的慘死,忽得又問:“殺死韓公望的那個女將,究竟是什麽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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