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道:“夙叔的夫人, 好像也是姓沙吧?”


    沙菱輕笑了一聲,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這件事並不是什麽秘密,京城的勳貴哪個不知?”


    “是呀, 哪個不知呢?”蕭楠重複了一句, 忽然便轉移了話題,“已經這個時候了, 母親也該用午膳了。孩兒已經吩咐他們準備了。母親慢用,孩兒告退。”


    見她不再追問, 沙菱暗暗鬆了一口氣,笑問道:“怎麽, 阿楠不配為娘一塊兒用嗎?”


    蕭楠深深嘚看了她一眼,唇角輕勾:“若是母親不介意,孩兒自然是願意服侍母親用膳的。”


    沙菱神色微微一僵,繼而便若無其事嘚笑道:“不必了,往日裏也不曾一起用過, 為娘還怕你不自在,用的不好。”


    “那便多謝母親體諒了,”蕭楠借行禮之機,垂首掩去眸中的嘲諷, “孩兒告退了。”


    保持著正常的步調走出母親的院子,她冷著臉對等候多時的管家娘子道:“何姨, 咱們回書房去。”


    “是。”管家娘子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前院的內書房。


    蕭楠一下子坐在桌案後麵的椅子上, 眼神放空, 久久不語。


    管家娘子心疼不已,躊躇了片刻,輕聲勸道:“家主好歹用些膳食吧。”


    “嗬,”蕭楠無力嘚歎了一聲,滿麵愁苦嘚自嘲道,“咱們成國公府都快玩兒完了,我哪裏還有心情吃飯?”


    管家娘子一驚,底氣不足嘚說:“不至於吧?老奴見燕王世子也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呐。”


    蕭楠呐呐道:“她自然不會,可是至尊就不一定了。就像這次,若無至尊授意,以寧王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又怎會羈押我入宗人府?”


    “這……”管家娘子垂死掙紮,“至尊一向仁厚……”


    “仁厚?”蕭楠瞪大了眼,仿佛聽見了什麽奇聞異事一般,“何姨,你說的是誰呀?”


    仁厚什麽的,也就對尋常百姓來說,可以當做事實。因為大晉的曆代君王,對待百姓的確是很不錯,今年免稅,明年免賦的,哪一年收成好了,還會龍顏大悅大赦天下一回。


    對於普通官員來說,這“仁厚”二字也勉強成立。因為當今至尊的身體不好,許多事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不懂搖國本,他都不會太計較。


    可是,對於他們這些天然便能威脅皇權的宗室來說,“至尊仁厚”什麽的,那簡直是昧著良心也隻能把這當笑話的。若是憑良心講,這句話那就是個恐怖故事!


    哪怕,經過曆代帝王的不斷壓製,他們帝都這一脈的宗室已和被圈養在帝都無異,可至尊對他們,還是難有好顏色。


    反倒是遠在邊郡,分封各處的藩王們,令至尊有所忌憚,不敢輕乎。


    妒忌嗎?


    說實話,想要不妒忌,太難太難!


    可是,燕王世子於她有教導之恩,她那點兒隱秘的妒意,不用旁人提醒,自己想想都羞愧不已。


    糊塗過活的時候不知清醒為何物,待真正清醒的時候,蕭楠反而有些懷念幾個月前活的渾渾噩噩的自己了。至少那個時候,她不用為了成國公府的前程而提心吊膽,稍有風吹草動便惶惶不可終日。


    管家娘子不知她的這些複雜心思,想了想,建議道:“要不,家主去尋燕王世子說說情?”


    在她看來,燕王世子對她家國公,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蕭楠苦笑:“便是燕王世子願意說清,我也得有相應的籌碼去請求人家呀!”


    管家娘子一怔,豁然轉頭看向老夫人院子的方向,顫顫地回過頭來,難以置信嘚說:“家主的意思是……”


    “何姨想到哪裏去了?她畢竟是我的母親。”蕭楠的笑容更苦。


    其實就在她在宗人府大體了解了南山之事後,心裏便對母親有所懷疑。


    隻是,正如她所說,那畢竟是她的母親,燕王世子又並無性命危險,她便心懷僥幸,言辭間隻把嫌疑往榮國公蕭夙身上引。


    反正,這麽多年來,蕭夙也的確沒少在她成國公府安插人手,沙菱根本就不是蕭夙的對手,隻是甘願與虎謀皮而已。


    蕭楠一邊把嫌疑引到蕭夙身上,一邊又借機清理了蕭夙這麽多年來在成國公府的經營,總算是把篩子一樣多的洞給堵的差不多了。


    可是,她千防萬防,竟是沒有想到,都到這種地步了,沙菱竟還會主動聯係蕭夙,主動往坑裏跳。


    她這哪裏是要還燕王世子?


    她分明就是要毀了成國公府嘛!


    蕭楠歎了一聲,問道:“最近可有哪家的宴會,榮國公夫人也會參加?”


    管家娘子立刻從桌案上的一堆帖子裏扒出了一張:“這一張,左都禦史李湛孫兒的滿月宴。李禦史的次女與榮國公夫人乃是至交,一定會赴宴的。”


    “那你寫個回帖,到那一日,我也去。”


    “是。”


    蕭楠歎了一聲。


    說實話,她也不想牽連這位叔母。可是,若要保全母親,卻又不得不將她推出去了。


    ***


    “李禦史孫兒的滿月宴?”蕭樗一手托腮,一手無意識的在又涼又滑的寒玉席上來回劃拉。


    “是。”暗衛麵無表情地回了一個音節。


    蕭樗無趣嘚白了他一眼,不耐嘚揮了揮手:“行了,這沒你事了,繼續盯著成國公府去。”


    “是。”暗衛又回了一個音節,瞬間消失在蕭樗麵前,去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真是死悶死悶的!”蕭樗吐了個嘈,揚聲喊道,“連生,連生——”


    “來了,來了。”連生推門而入,“世子,您有什麽吩咐?”


    蕭樗道:“李禦史的孫兒滿月,王鴻生肯定是要去送禮的吧?”


    “那是自然,”連生道,“王禦史還要在李禦史手底下討生活呢,這種光明正大送禮的機會,傻子才會錯過呢!”


    “行。”蕭樗坐直了身體,“你跟王鴻生說一聲,到那一天,注意一下成國公,還有榮國公夫人。”


    “是。”連生應諾,卻並不離去。


    蕭樗眉心一跳:“你怎麽還不走?”


    連生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的門口。


    登時,一股不好的預感籠罩在蕭樗的心頭。他艱難地抬起頭來,順著連生的目光望去,便看見何岩笑得牙齒蹭亮,端著一個紅旗托盤站在那裏。


    而托盤上放的,正是剛剛熬好,已經濾盡了藥渣的一大碗烏漆麻黑的湯藥。


    蕭樗渾身一顫,抬手扶額:蒼天鴨!


    ——不就是昨天晚上踢了被子,有些著涼了嗎?孤還沒有責備你們守夜失職呢,你們竟敢聯合起來逼孤喝藥!


    連生溫聲勸道:“世子,吳大夫說了,防病大於治病。”


    蕭樗扭過頭去,不想理他。


    何岩端著藥碗走了進來,邊走邊道:“世子還是趕快喝了,趕緊進宮,說不定還能趕上勸燕王世子進藥。”


    這一句真可謂搔到了他的癢處了,正所謂:獨苦苦不如眾苦苦嘛!


    “拿來吧!”蕭樗接過藥碗,閉著氣一飲而盡。連生迅速拿了塊兒蜜餞塞進他嘴裏,讓他含了一會兒,去了去口腔中的苦味兒。


    然後,蕭樗就乖乖吐了蜜餞,起身道:“替孤更衣,孤要進宮照顧妹妹。”


    有人和他一樣慘,是目前他唯一能夠用來安慰自己的事了。


    待他趕到玉泉宮的時候,不早也不晚,正是蕭虞用過午膳不久,該喝藥的時候。


    蕭樗眼睛一亮:“我來喂你。”


    蕭虞看了他一眼:“不必。”從宮娥手中接過玉碗,將藥汁一飲而盡。


    “不苦?”蕭樗有些目瞪口呆。


    蕭虞莫名其妙:“湯藥不都這個味兒嗎?”


    而後,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意味深長嘚看著蕭樗,秀眉微挑,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


    蕭樗臉上一熱,眼神有些飄忽嘚問:“你……你哦什麽呢哦?”


    “沒什麽,沒什麽。”蕭虞衝他露出明晃晃的惡意,拉長了聲音道,“隻是突然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情而已!”


    蕭樗心虛嘚斥道:“整日裏不務正業,就知道玩兒!”


    蕭虞也不反駁,隻是衝著他盈盈而笑。


    蕭樗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的,耳際薄紅一片,訕訕地轉移了話題:“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要說。”


    蕭虞聞言,配合地正了神色:“堂兄請講。”


    蕭樗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覺得她有權知道:“你遇刺之事,包括南山之事,都和成國公府脫不了幹係。”


    蕭虞眼中的笑意逐漸消失:“是阿楠?”


    若說她心裏對蕭楠沒有半點兒懷疑,那是假的。可是,懷疑和懷疑被證實,完全是兩回事。


    “不是。”蕭樗歎道,“她隻是包庇了自己的母親而已。”


    “她倒是個孝女!”蕭虞冷笑。


    蕭樗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把蕭楠的打算也告訴了她。末了,又道:“隻是不知,她找你的時候,究竟會怎麽說?”


    “找我?”蕭虞輕輕笑了一聲,“那就要看看究竟是她快,還是阿琛堂姐更快了。”


    看在望日的情分上,蕭虞願意給她一個機會。但若是她自己本事不夠,被寧王世子先找到了證據,那可就怪不得蕭虞不講情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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