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所以叫南山, 就是因為它座落在帝都南麵。南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密林叢生的丘陵,綿延起伏近千裏,是京城南麵的一道天然屏障。


    據說, 初立國時,這一代草木稀疏,連兔子都養不住幾隻, 荒涼的很。連帶著距離此處不遠的晉城都常年被風沙侵擾, 若非是晉城北麵的北蒼山儲存著大量的水脈,怕是還要常年幹旱。


    這種地方,南麵旱,北麵澇的, 武帝第一眼就沒相中。


    奈何,好幾十個術士都主動跑到武帝麵前, 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晉城可是個好地方,北麵水龍遊弋,南麵土龍坐鎮,天然便有兩條龍脈鎮壓氣運。且北麵龍脈附近的那座青藤山,還有文氣隱隱騰起, 恰恰鎮壓了水龍,跑都跑不了。”


    這群術士囉囉嗦嗦的一大堆, 總結起來隻有一句話:至尊若是選了晉城做帝都, 必定氣運綿長, 國泰民安。


    武帝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最不喜歡這種怪力亂神的話,哪怕幾十個術士合力,也不能讓他動搖分毫。


    奈何,這些術士雖說不動他,卻把他身邊的一幹人等全都說動了。


    武帝在前麵議事,文臣武將都勸他;武帝回後院休息,自己媳婦兒也勸他。


    武帝:“……”


    ——老子辛辛苦苦打了個江山,特麽的連定個帝都都不能自主了?


    權衡了幾日之後,他才發現:這個……好像真不能。


    ——但凡他想要做個明君,就不能無視眾意。


    才剛剛立國不久,連國號都還未曾敲定的武帝,頭一次深刻地理解了什麽叫做“攜眾意以協君”,也頭一次明白了為何秦始皇那般欣賞韓非子。


    若說在此之前,這些術士在武帝心中,不過是些混飯吃的特殊職業者,他雖不喜,卻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隻想著眼不見心不煩罷了。可是,從這一刻起,他對術士的好感動已經跌破表!


    武帝遂了眾意,安撫了群臣,定都晉城,立下了大晉帝國。


    但這天下的術士們,卻並沒有如他們想象的一般收貨貴族信徒無數。相反,他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乃至於到了今天,雖然在位的天子是個迷信帝,長興宮裏也見不到半個術士的人影。


    哦,話題扯遠了,扯回來。


    南山距離帝都並不遠,便是禦駕一行人走的不快,也在第三日抵達了山腳下。


    如今南山能有這般風貌,皆是武帝提倡的“植樹造林”的結果。後來樹多了,林子密了,各處的動物都主動遷徙到了這裏,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獵場。


    至於那些密布的水網,一開始隻是挖了三五道溝渠而已,誰知道慢慢地便形成了這麽多的溪流。


    一行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早早便被派來打前站的京畿大營的首領莫如帶著幾個將領上前參拜至尊,蕭虞在裏麵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宋潛。


    莫如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手下一共有三位副將,個叫丁琳,是在京畿大營中滾打多年,靠著自己的努力從底層爬起來的;一個叫蕭染,本是端國公一脈的旁枝,按輩分算,他該喊蕭虞一聲姑母;還有一個卻是在前不久至尊下令與獻俘軍換防的時候,隨軍被派往了北疆,而獻俘將士的首領宋潛,順理成章地接替了他。


    這一次是至尊登基十載以來,頭一次離開京城,雖然隻是距離不遠的南山,也足夠朝中眾人神經緊繃了。


    因此,六部尚書聯合請旨,讓京畿大營先到南山清場,務必要排除一切不安定因素。


    莫如接到聖旨之後,對此事高度重視,決定親自帶人前來。非但如此,她還將三個副將帶來了兩個,隻留下丁琳一人值守。


    其實,她也不是非要留下丁琳,不給她麵勝露臉的機會。隻是丁琳此人,因出身貧寒,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才從一介兵丁爬上了副將的位置,期間看多了勳貴子弟一入軍營便能做百戶甚至是千戶,對勳貴有一股天然的仇視。


    而勳貴子弟,曆來便是圍獵的主力。莫如可不能保證,丁琳會不會因心中的偏見對這些高粱公子們有所疏忽。


    因此,她選了蕭染這個宗室和宋潛這個勳貴出身的。


    雙方見過了禮,莫如和蕭染便被至尊召去伴駕,宋潛在被至尊溫言問候了幾句之後,便主動告退,指揮京畿大營的兵丁幫助隨駕人員安營紮寨了。


    南山多水脈,且都是那種潺潺流淌的小溪,便是夏日裏下了雨漲了潮,也幾乎不會漫出河床的那種。


    因此,安營紮寨十分方便,隨意挑著離溪水不遠不近的地方紮下帳篷便是了。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這些營帳的分布要有一定的規律,並且要將至尊的禦帳拱衛在最中間。


    宋潛經常行軍,對這個十分得心應手,待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所有的帳篷都在他的指揮下整整齊齊地紮好了。


    然後,他便向至尊複命,並且請至尊移駕入帳休息。


    在眾臣的陪同下圍火閑話許久,蕭澄早已疲乏了,聽宋潛說禦帳已經搭好,他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對宋潛的辦事能力很是滿意。


    既然讓他滿意了,自然是要賞的。但這又不是什麽大事,若是賞得重了,怕是會給宋潛招非議,賞得輕了,他自己心裏不得勁兒。


    不知怎麽的,蕭澄目光一轉,便看見工部左侍郎樓淵正一臉欣慰地看著宋潛,依稀便想起宋潛的未婚妻似乎就是樓淵的次女,而宋潛此次入京,除了獻俘之外,便是和嶽家定親的。


    想到這裏,蕭澄微微一笑,對宋潛道:“這一次,樓侍郎家的二女公子也來了,朕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她正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吧?”


    “回至尊的話,正是。”宋潛微微低下了頭,做出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哈哈哈哈,”蕭澄爽朗地笑了笑,道,“婚姻大事,堪合天道禮法,不要害羞嘛!”


    宋潛本來是不害羞的,被他這麽一揶揄,反而鬧了個大紅臉。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蕭澄笑道,“既然這你們這對小兒女一塊兒都到了,你這幾日也不必忙活公務了,多陪陪你的未婚妻,免得你家嶽父不高興。”


    “是。”宋潛羞窘地低頭應了。


    而樓侍郎則是大大方方地替女兒謝了恩:“那臣久厚顏替小女與小婿謝至尊恩典了。”


    宋潛這才拱手喚了一聲:“嶽父大人。”


    “嗯。”樓淵頷首應了,板著臉叮囑道,“雖是至尊仁厚,給了你恩典,可至尊安慰不可輕忽,不要隻顧著玩兒。”


    “小婿受教。”宋潛乖乖地應了。


    這邊翁婿二人一唱一和的,即得了實惠,還順便向至尊表了忠心,不少人都暗罵樓淵老狐狸。


    樓淵才不管他們怎麽想呢,隻要至尊滿意不就行了嗎?


    而至尊蕭澄,自然是滿意的。畢竟,哪一個天子,不喜歡忠心耿耿的臣子?


    天色已經不早了,蕭澄也實在是累了,眾人將他送入禦帳之後,便各自散去,回了自己的帳篷休恬,隻待明日大顯身手。


    ***


    蕭虞是被一陣陣清脆悅耳的鳥叫聲喚醒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阿青正端了水進來,看見她醒了,急忙放下銅盆,笑道:“世子醒了?”


    “嗯。”蕭虞掩唇打了和嗬欠,問道,“外麵叫的是什麽鳥?”


    阿青道:“是黃鸝。咱們帳篷外的老樹上,正有一個黃鸝搭的窩,裏麵老鳥加小鳥,好幾隻呢!”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些鳥雀,倒比人勤快多了。”蕭虞一邊說笑,一邊由著阿青服侍著洗漱更衣。


    阿青“噗嗤”一笑,道,“那早起的蟲兒豈不是遭了殃?都被鳥兒給吃了!”


    蕭虞失笑:“你這丫頭,哪有這麽說的?”


    “這也是事實嘛!”阿青一邊半跪在地上給她係腰帶,一邊不服地反駁。


    蕭虞也不跟她爭辯,穿戴好了這整齊利落的一身,便到帳篷外打了兩路拳,活動活動筋骨,再次洗漱過後,才用了早飯,帶著馬匹弓箭去麵聖。


    半道上碰見了蕭辟,兩個在馬上互相見了禮,便相約結伴去麵聖。


    “難得碰到了一起,便結個伴兒?”蕭辟笑吟吟地問。


    “堂兄有命,豈敢不從?”蕭虞眨了眨眼,粲然一笑,又乖巧又漂亮,讓人看得忍不住心頭發軟。她說,“往日在京中,堂兄與我各有各的事,都忙的腳不沾地,是好久不曾好好說過話了。”


    “不過,”她話鋒一轉,笑容更加甜美,“如今可好了,咱們在南山至少要待上一個月,你我兄妹合該好好聚聚!”


    “堂妹說的是。”被她的笑容感染,蕭辟也忍不住笑意加深,“說起來,在這京中,也就咱們兄妹幾個六親不靠,許多事情,還是要相互照應的好。”


    說到這裏,他笑容漸漸淡去,忍不住歎了一聲:“我久不歸國,也不知母親究竟如何。”


    他心裏發愁,蕭虞隻會比他更愁。他思念母親,蕭虞比他更掛念父親。


    蕭虞也難得心軟:“堂兄說的是,若是我們幾人不能相互照應,怕是早晚得給這險惡的帝都吃了去。”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禦帳附近,他們默契地停止了這個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


    “聽說堂妹與阿樗約了要比賽,不知愚兄可有幸參加?”


    蕭虞衝他一笑,頗為不懷好意:“堂兄若不嫌我二人無賴,隻管來便是!”


    “呃……”蕭辟神色一僵,訕訕道,“那還是算了吧。”


    很顯然,毅王世子是想起了她初入帝都那夜,在長興宮射羊的事。


    蕭虞得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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