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的春天悄然而去,夏季的暑熱逐漸侵蝕了繁花似錦的帝都。就在各家的管事們忙著清點冬日裏自各大河川裏采來的冰塊兒, 算計著這樣熱的天, 庫裏寸的冰夠不夠應付一家子的消耗時,公卿勳貴期盼已久的盛世終於到來。


    五月初六, 端午剛過, 至尊便於午朝宣布:三日之後,四品以上勳貴官員, 皆可隨聖駕起行, 前往南山圍獵。


    比起連幾棵高大點兒的樹木都看不見的帝都, 南山密林遍布, 水網縱橫,可是要涼爽多了。


    因此,午朝一散, 參與朝會的官員便三三兩兩結伴而,相約到了南山之後同遊或較量。


    蕭樗用手肘撞了撞蕭虞, 朝她眨了眨眼, 嬉笑道:“怎麽樣, 到時候, 比比?”


    “比就比,誰怕誰呀!”蕭虞不屑地睥睨回去。而後, 不待蕭樗回擊,便毫不客氣地戳了他的痛處, “誒, 對了, 哥哥啊,那箱子快輪到你哪兒了吧?這圍獵嘛,一來一回至少得一個月,你到底顧著哪邊兒呀!”


    蕭樗神色一滯,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呢。隻不過,他雖然也崇敬武帝,卻不是個武帝吹,對武帝的遺物也沒那麽大的執念,打不打得開那箱子,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可是,如今看到蕭虞那一臉幸災樂禍的賤樣,蕭樗心裏就有一股無名怒火騰然而起。他冷笑一聲,道:“等我打開了箱子,半眼也不給你看。到時候,你就哭去吧!”言罷,拂袖而去。


    聽他這樣一說,蕭虞急了,連忙追了上去,一疊聲道:“誒,阿樗哥哥,別介呀!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


    她跑得是真快,絲毫都沒有注意到自散朝以後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徐澈。


    “阿虞!”徐澈喊她不應,失落地垂下了手,覺得心口又悶又疼,難受極了。


    “唉~”一聲長歎在他耳邊響起,徐澈回過頭來,便看見父親與兄長皆站在不遠處,那聲歎息,是屬於父親的。


    “父親,兄長。”見到了自幼疼愛自己的親人,徐澈更覺委屈萬分,不知不覺,眼睛都紅了。


    徐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走吧,先回家。”


    父子三人一路沉默的人回了衛國公府,徐清才語重心長地說:“她的誌向,你是知道的,在她心中,定會有許多事都比你重要。你若是現在後悔了,還來得及,左右這婚約還沒擺到明麵上,為父豁出這張老臉去求至尊……”


    “不,我不後悔!”徐澈打斷了他,堅定地說,“我喜歡她,我愛她!我從第一眼看見她就喜歡她,自那以後,每多看她一眼,便多愛她一分。父親,你是知道的,當我知曉至尊有意為我二人賜婚時有多高興!”


    徐清道:“你可要想好了,她喜歡你嗎?雖然她不喜歡你,為了大局也會與你成婚,你這單方麵的情可能支撐你一生?”


    作為衛國公,徐清自然是想徐澈安安穩穩地與燕王世子聯姻,將來二人多生一個子嗣,將信王的爵位重新傳續。


    可是,作為一個父親,他又如何忍心自己的兒子守著一份無望的感情蹉跎一輩子?若是徐澈對蕭虞無情也就罷了,至少不動則不傷。可偏偏,他這傻兒子……


    唉——


    “她自然是喜歡我的。”徐澈露出了幸福的笑意,“雖然心思不如我深,但她也是喜歡我的。至於父親的擔憂,更是大可不必。”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兒煙紫色的帕子,上麵繡著一株君子蘭,淡雅又不失貴氣。


    他說:“獨自一人,睹物思人,我已經習慣了。”


    徐清看著自己的幼子,久久無語。隻因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時,徐熾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來說。徐清又歎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可是,等徐清出去之後,他卻並沒有說什麽。徐澈疑惑地問:“兄長,你到底要說什麽呀?”


    “既然你自己想得開,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與徐清不同,徐熾麵對這件事,更多的是把自己放在一個臣子的位置上。若站在這個角度來看,似他弟弟這般的,胸無大誌又能自娛自樂的,簡直是蕭虞這種主意極大極正的人的絕配。


    與此同時,作為一個兄長,他也比父親更清醒,明白徐澈就保持現在的心態,將來才能活得更好更舒心。


    三日的時間很快就就過去了,燕王府早早就準備好了圍獵要用的一切,蕭虞一大早便帶著阿青和一眾隨扈,趕到了正陽門外的集合點。


    她是在京城憋得久了,好不容易能出去鬆鬆筋骨,自然積極的很,可比她積極的還有,多是一些平日裏以玩樂為主業的紈絝們。


    蕭虞一行人剛一靠近,便聽有人笑道:“老遠便看見了燕王府的標誌,果然是世子到了!”


    伴隨著這一聲,一串嘚噠的馬蹄聲湧來,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延候次女溫墨,宋德和孫悅洋等人落在了她後頭。


    蕭虞在馬上還了禮,問溫墨:“怎麽不見令兄?”


    溫墨嘿嘿一笑,幸災樂禍地說:“他倒是想早早跑出來,可惜三日前父親便下了嚴令,他作為世子,自然是要跟父親一起來的。”


    “如此說來,我那二表兄也必然是得了嚴令咯?”蕭虞瞅了幾眼都沒看見賀蘭坤,便猜到了他如今怕是被兄長賀蘭乾拘著呢!


    “世子猜得半點兒不錯。”溫墨朝她晃了晃大拇指,嘖嘖道,“原本昨天已經和我們約好的,結果今日一早我們去叫他,卻隻見到了虞候府的小廝。”那小廝說話一板一眼的,一看就是在虞候世子身邊伺候的。


    在心底為自己的二表兄默哀了片刻,蕭虞的目光便轉到了宋德等人身上。


    宋德隻帶了一壺箭,顯然是不準備這獵場上出風頭的,孫悅洋那小姑娘倒是帶了好幾壺,滿臉的意氣風發,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其他人也都準備充足,顯然是不願意放棄這次暢快玩樂的機會。


    蕭虞笑道:“待到了南山,諸位可要好好顯顯身手,說不得就在至尊麵前露臉了。”


    “得了吧!”孫悅洋俏皮地翻了個白眼,“就我這兩把刷子,打的獵物夠自己吃就不錯了!”


    溫墨取笑道:“看你帶這麽多箭,還以為你要露一手讓我們大吃一驚呢!這怎麽就說起喪氣話來了?”


    “去你的!”孫悅洋啐了她一口,“我有多少斤兩,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告訴你們,這些箭大部分都是給你們準備的,特別是阿德,盡管射,別擔心不夠用!”


    “可別。”宋德策馬離她遠了點兒,“在下是個文人,於武道不擅長,就不獻醜了。”


    “嘁!”孫悅洋由衷地對他表示了鄙夷,又歎了一聲,有些懷念地說,“可惜阿威過了元宵節便北上投軍去了,咱們這一群裏,數他年紀小,也數他功夫好。若是他還在,我這幾壺箭算什麽呢?”


    提起陸威,眾人都有些傷感。蕭虞見此,連忙轉移了話題:“到了南山,要不要組個隊?孤可以已經和瑞王世子約好了,要好好比一場的。”


    這幾人都是愛玩愛鬧的,一聽說要比試,個個都躍躍欲試,便是其中最穩重的宋德,擔憂的也隻是自己騎射不佳,會不會拖了後腿,而不是若得罪了瑞王世子會如何。


    “世子相邀,豈有不應之理?”


    “世子放心,大家一定盡力而為!”


    “也不知瑞王世子那邊都有誰?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正說著瑞王世子,瑞王世子就到了。還不待蕭虞上前,便有幾個勳貴子弟迎了上去。蕭虞見此,猜測這些人怕就是他們的對手了,便沒有再上前打擾蕭樗。


    太陽越升越高,終於辰時初,該到的人都到了,眾人一同恭迎了至尊的禦攆,聽至尊說了一通鼓勵的話之後,便隨著禦攆,浩浩蕩蕩往南山而去。


    走了沒多久,便有至尊身邊的小太監前來,讓蕭虞到禦攆上伴駕。


    “至尊隻召了孤一人?”蕭虞便策馬邊問。


    這小太監不是別人,正是鄭麟的徒弟小圓子,說起來還是蕭虞的熟人呢!


    小圓子笑眯眯地說:“奴婢來請世子的時候,令有人去請了徐太傅。”


    提起徐澈,蕭虞有些愧疚,這些日子,她一直忙著莞然莊的事,就連這三天也是和姬阮一起料理後續事宜。往日裏和徐澈約定的一同用午膳的時間,她這三日都在菜市口監斬呢,自然是都失約了。


    因此,她難得有些急切,原本她的位置就離禦攆近,這會兒心裏有事,更是轉眼間就到了。


    她李得近,徐澈離的卻遠。因此,她登上了禦攆之後,自然是沒有看見徐澈的。


    見她眼神尋梭了一圈兒之後,臉上便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失望之色,蕭澄哪裏猜不到她的心思?


    “別看了,以為誰都和你似的走這麽快?”蕭澄手不釋卷,卻是絲毫不影響他調侃自己的侄女。


    蕭虞臉皮多厚啊!那是半點兒不好意思都沒有,頂著蕭澄揶揄的目光,坦然自若地給自己倒了杯紅糖水,邊喝邊等人。


    反正至尊同時叫了他們倆來,肯定沒啥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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