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這個東西, 你若說它快, 它便如流雲飛逝;你若說它慢, 它也能度日如年。


    從請旨戒嚴京城, 再倒北疆將士入京獻俘這段時日, 在徐熾看來,自是度日如年。可對那人販子大哥來說, 卻是不知快慢,煎熬異常了。


    但無論如何, 這一日總算是到了。


    為了今日的場麵好看,官府昨日便通知了帝都百姓, 今日解禁一天,大家都可以出來看看熱鬧。


    一大早的,蕭虞便進了宮,先拜過至尊之後,才與眾臣在武德殿匯合。


    到了辰時初,禮部負責主持此次獻俘儀式的右侍郎劉基才通知眾人,可以出宮了。


    於是, 便由英國公宋霏帶領著眾臣整齊有序地出了正陽門, 各自騎了馬, 浩浩蕩蕩地往京城北門而去。


    這個時候, 三日前便駐紮在北門外的將士們已經操練結束,盔甲鮮明地站成了數列。他們中間, 跪著許多穿著異族服飾的人, 那些人身上都捆著繩索, 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與神采奕奕的北疆將士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眾人一看,便心裏有數:這些,就是野力部落的戰俘了。


    此次獻俘的俘虜主要是殘餘的貴族,所以數量並不多。反倒是那些繳獲的號旗、令箭等更多也更引人注目一些。


    蕭虞一眼便看見了站在最前麵的宋潛,恰好宋潛也在看她,她便衝他一笑,以示久別重逢之喜。


    可是,宋潛卻隻是勉力勾了勾唇角,回了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是怎麽了?


    蕭虞正自疑惑,卻突然聽見一聲輕哼自左側傳來。她不用回頭,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蕭樗,隻覺得這位堂兄越發不可理喻了。


    這時,宋霏翻身下馬,眾臣也連忙跟著下了馬,按照品階的高低站好。待宋霏取出了聖旨,又隨著將士們一同跪地聽旨。


    因著獻俘這樣的盛事多年不曾有,這次至尊對百姓格外寬容。一大早,天還麻麻亮的時候,就有百姓陸陸續續地往北門處趕,等著開城門。


    待到城門來了,他們便蜂蛹出城,戰據了道路兩旁,一直從北門口綿延到北疆將士們在城外的駐地。


    因此,等將士們入城之時,那可真是人山人海,夾道瞻觀。若非是早早貼了告示,不許準備酒食,史書上記載的“簞食壺漿”也能真實上演。


    蕭虞這邊自是一派盛況,一早便守在城門外的徐熾與柳士傑那邊也收貨頗豐。


    果然不出徐熾所料,那些人販子裏果然有經不起財帛誘惑,趁著今日出入的人多,鋌而走險的。


    說起來,前幾日的戒嚴也不是完全沒留下影響。今日從城裏出來的百姓頗多,周邊郡縣趕來的也不少,但帶著十歲一下孩童的,卻是寥寥無幾。


    大概那些帶著孩子混出城的人販子也沒料到這種狀況,有些心理素質差的便慌了神兒,露出了行跡。


    徐熾一看這種狀況,幹脆大手一揮,凡是帶孩子的,別管他是入城的還是出城的,通通扣押。但凡言辭閃爍或神情稍有不自然的,便請他到大理寺的牢獄裏走一遭。


    饒是如此,也還是有漏網之魚。


    你問徐熾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因為他解救出的孩童裏,並沒有他的寶貝女兒徐鏡。


    柳士傑看著那一群縮在一起的孩童,眉頭也是深深皺起,問離他最近的那個:“其他的孩子呢?”


    “我……我不知道。”那孩子渾身直打哆嗦,顯然是嚇得不輕。


    這時,有一個男孩兒顫巍巍地抬起了頭,小聲道:“我知道。”


    徐熾精神一振,連忙走到那男孩兒身邊,問道:“在哪裏?”


    那男孩兒道:“和我關在一起的,有一個女孩子不見了。她被人提前單獨帶走了。對了……”


    男孩兒似乎想起了什麽,在懷裏掏摸一陣,摸出一串五顆綠檀木珠子:“這是她給我的,說是如今見了官府的人,就把這幾顆珠子給你們。”


    徐熾一把奪過,死死地盯住,咬牙道:“這是阿鏡腕上攏著的珠鏈。”


    這珠鏈柳士傑也見徐鏡戴過,後來更是在路上尋到了幾顆。


    隻可惜,那些人販子實在是太謹慎,似乎是繞了好多圈,以至於那些零零散散的珠子組成的線索根本不能用。


    見徐熾臉都白了,柳士傑安慰道:“至少女公子現在不會有危險。”


    那些人既然把她帶走了,自然就是有用的。既然有用,自然就不會傷害她。


    徐熾深吸了一口氣:“先回大理寺。”


    而城南的一條臨近街市的巷子裏,此時正發生了一起命案。


    殺人者不是別人,正是人販子裏的大哥和二娘。而被害人,則是兩個穿著仆役裝的少年。


    大哥與二娘手上也是見過人命的,一旦下定了決心,出手便又快又狠。


    兩個少年收到了暗號之後,便來到了這條巷子裏。一開始見接頭的人換了,還有些戒備。但麵對大哥這個老油條,他們很快就放下了戒備,將他們所在的那個官員家裏最近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就沒有什麽特別的?”大哥似是不滿意,皺起了眉頭。


    其中一個少年道:“最近家主每日裏早出晚歸,到禮部排演禮儀,家裏著實沒什麽大事發生。”


    “也罷。”大哥歎了一聲,似乎是在為自己出師不利而感慨,卻又很快收拾好了心緒,掏出兩個荷包,笑著對兩個少年道,“初次見麵,一點小意思,請兩位小友喝酒。”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歡喜地上前接過了荷包。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大哥和二娘一人一個,猛然捂住了兩個少年的嘴。然後,就抽出腰間早就準備好的絲巾,纏繞在少年的脖子上。


    絲巾裏麵包裹了一塊兒石頭,而那石頭又正好壓在了少年的咽喉上。


    他們兩個的力氣很大,少年們掙紮了片刻,便完全沒了氣息。


    大哥與二娘皆脹紅了臉,心噗通噗通地跳,手卻穩得很。


    他們解下了絲巾揣進懷裏,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用力捅進了少年的心口,左手順勢一鬆,便做出了兩個少年是被匕首捅倒在地的情景。


    因著兩人是剛死,匕首捅出的傷口上還有血跡溢出。而兩個少年的脖子上,卻絲毫沒有勒痕,仿佛他們真就是被匕首捅死的。


    剛剛收拾完畢,兩人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便聽到了極有節奏的掌聲。


    “啪、啪、啪、啪……”


    二娘驚恐地回頭,便看見了一個身著青衣,用麵巾遮掩了容貌的人拐進了胡同裏。那人一邊走,還一邊鼓掌,口中讚道:“好手段,當真是好手段!看來,兩位的經驗很是豐富啊!”


    大哥瞳孔一縮,鎮定地說:“事情在下已經辦妥了,這便告辭了,後會無期。”


    “誒,兩位別急。”那人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極為誠懇地說,“兩位幫我辦了事,我總不能讓兩位白辛苦。這是一萬兩的銀票,全當給兩位做路費了。”


    大哥想到方才自己是如何引誘那兩個少年上鉤的,登時便發出了一聲冷笑,拒絕道:“閣下已經給過錢了,無功不受祿,這份恩賞,閣下還是收回去吧!”


    那人笑道:“兩位不要誤會。這樣吧,我就放在這裏,兩位自己來拿就是了。”


    他說著,便將銀票放在了地上,退到了十步開外。


    “大哥,你看……”二娘盯著銀票,根本舍不得挪開眼睛。


    大哥猶豫了片刻,亦是抵不過一萬兩銀子的誘惑,對著二娘點了點頭。


    二娘麵露喜色,一邊防備著那人突然發難,一邊小心翼翼地上前,將那疊銀票拿到了手中。


    那人一動不動,直到二娘拿著銀票退回了大哥身邊,才笑道:“在下說了,是給二位的路費,又豈會食言自肥?”


    大哥也痛快,立時拱手致歉:“卻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那人不以為意地說:“出來混的,總是謹慎些好。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大哥接過銀票,再次拱手:“如此,我等便告辭了。”


    那人隻是笑,不曾阻攔,不言不語。


    大哥心頭突然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他一把拽住二娘,急切道:“咱們快走!”


    可是,已經晚了。


    麻木的感覺是從手掌開始的,幾乎是一瞬間便蔓延到了全身。兩人正在抬腿,卻一下子就撲倒在地,驚恐地瞪大了眼,卻也隻能絕望地等死。


    是的,等死。


    那個人慢慢地走到兩人麵前,靜靜地欣賞兩人死前無謂的掙紮,直到黑色的血液自他們口中溢出,直到他們死不瞑目。


    “果然是財帛動人心。”那人的語氣無奈極了,一邊搖頭,一邊俯身從大哥懷中取出那疊銀票。


    如果大哥再仔細一點兒,就會發現,這個人的手上的戴著手套的,而且手套的材質還極為特殊。


    將銀票收好之後,那人便快速離開了。


    他離開不久,便有大理寺和刑部的衙役前後腳到了案發現場。


    兩個班頭對視一眼,都決定留下幾個人手保護現場,並盡快上報。


    上麵的人來的很及時,而且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理寺卿徐熾。


    徐熾家學淵源,他一來,兩個仵作便自動自發地退倒了一旁,將驗屍事讓給了他。


    徐熾自然不會推辭,先是看了看兩人死不瞑目的瞳孔,又依次檢查了全身上下,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燕王世子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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