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麟伸長了脖子, 等著聽那小太監通報,是哪一位讓他與煙葉子失之交臂的。


    而蕭澄已經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以手支顎, 等那小太監放下壓/倒鄭麟的最後一根稻草。


    小太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氣喘籲籲地說:“回……回稟至尊, 燕王世子和瑞王世子的車駕在朱雀街口被成國公的車給堵住了!”


    蕭澄的笑容一僵,不由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麽回事?”


    而鄭麟也沒了將要贏的喜悅, 麵露擔憂地望著那小太監。


    小太監終於喘勻了氣,口齒伶俐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兩位王世子是從玄武街來的, 成國公是從白虎街來的。眼見兩位王世子的車駕一前一後快要進入朱雀街了, 成國公的車突然從斜刺裏衝了出來, 與燕王世子輅撞在了一起。”


    蕭澄又問:“可有傷著人?”


    小太監道:“王世子與成國公都沒事, 隻是兩人的車夫俱受了傷。且成國公拉車的兩匹馬也受了驚,幸好燕王世子果敢,抽劍砍斷了成國公府的車轅, 並將成國公從馬車裏拽了出來,這才有驚無險。”


    侄女與侄孫女都沒事, 蕭澄便放下了心, 頗為恨鐵不成鋼地說:“這個阿楠呐, 還是這麽不長進!”


    鄭麟勸道:“成國公還小呢,慢慢地就好了。”


    “小?”蕭澄冷笑, “阿虞隻比她大兩歲, 阿樗隻比她大三歲。且阿虞與阿樗似她這麽大的時候, 已經上戰場了。她還小?”


    眼見他氣得直喘粗氣,鄭麟怕他氣出個好歹來,連忙轉移了話題:“要不,老奴帶人過去看看?雖說王世子與國公沒受傷,但到底受了驚嚇,也該帶個禦醫過去診診脈,壓壓驚。”


    蕭澄聞言,催促道:“快去,快去!”


    “誒,老奴這就去。”鄭麟回身給小圓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在至尊身前伺候著,便腳步匆忙地走出披香殿,一邊往宮門走,一邊吩咐小太監去傳禦醫跟上。


    待鄭麟帶著禦醫趕到朱雀街口的時候,堵在那裏的已經不止原先那三家的車駕了。


    朱雀街是直通午門的唯一一條道路,勳貴官員們若要入宮,都得從青龍、玄武、白虎這三條大道匯入朱雀街,自午門而入。


    其實,這個時辰,原本不該有這麽多車駕賭在這裏的。


    一如鄭麟所言,往年宗室王公們入宮,大約都到辰時初以後了。原因就是二十二日這天回去的太晚,不多睡一會兒,怕晚上的家宴上撐不住。


    而之所以大家都來的這麽早,卻是如蕭澄所說:今時不同往日了。


    ——四位王世子今年才剛入京,在京城裏待了雖有一個多月了,卻因著各種原因,不曾與帝都宗室們有什麽深交。


    自然而然的,帝都一係的宗室們也不敢指望他們四個初來乍到的能遵守帝都宗室間多年來不曾宣之於口的潛規則。


    畢竟,帝都一係與藩王一係雖不曾明著表示,隱隱的卻都對對方有些看不上眼。


    帝都這邊兒的自恃常居首善之地,覺得邊地的藩王們都是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土包子;


    邊地的藩王們因著常據要塞,對抗壓製異族,一向律己嚴苛,認為帝都的宗室們數典忘祖,把太/祖傳下來的規矩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兒。


    莫說王世子們不知道這所謂的潛規則了,就算知道了,他們也絕對不會遵守就是了。


    ——參加個宮宴鬧得晚了算什麽?他們在邊地練兵演習、真刀實槍的與敵人拚殺時徹夜不眠都是常事!


    因著彼此間的那點兒齟齬,帝都一係的宗室們不願意拉下臉詢問蕭虞四人幾時起身入宮,便派了人早早在四家王府外守著,一旦王府有了動靜,便立時回去通報,他們也趕緊跟上。


    尤其是成國公蕭楠,因著聽見蕭夙開玩笑般說了一句:“怕是明日一早,最先入宮的就是今日最早出宮的。”


    最早出宮的宗室是誰呢?


    自然是瑞王世子與燕王世子咯!


    蕭楠心裏憋了一口氣,一大早便穿好了衣服,一聽家人回報王府那邊有了動靜,便登上早套好的車,往長興宮這邊趕了。


    ——她是勢要壓這幾個眼高於頂的王世子們一頭!


    奈何王府離長興宮到底是更近一些,蕭虞與蕭樗一個毗鄰北疆,一個緊挨西域,都有好馬駕車,車夫也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騎兵。


    這種種因素綜合起來,任蕭楠緊趕慢趕,還是與走在蕭樗前邊的蕭虞狹路相逢了。


    因著兩條路正呈直角,又都是往一條道上拐的,難免就有一定的視覺盲區。


    燕王府這邊的車夫剛一發現情況就立時控製住了駕車的四匹馬。可成國公府的馬卻沒那麽容易控製住,一頭便衝了過來,撞在了世子輅的車轅上。


    燕王府的車夫連忙滾下車,顧不得折了的胳膊,及時安撫住了自家的四匹馬,卻對成國公府的馬無可奈何了。


    車內的蕭虞在車身一震之後,便當機立斷下了車。她還來不及了解情況,便聽到了成國公蕭楠的驚叫聲。


    雖然氣惱竟敢有人衝撞自己的車駕,但因認出了對方馬車上屬於宗室的標記,蕭虞選擇了出手救人,而不是讓屬下當街射馬。


    她抽出腰間佩劍,瞅準時機一劍斬斷了車、馬之間的聯係,並一把將嚇得六神無主的蕭楠拉了下來,避開了沒了束縛四處亂竄的瘋馬。


    “將成國公的馬製住了。”蕭虞吩咐了一聲,拉著蕭楠躲到了蕭樗的車駕旁。


    蕭樗掀著車簾子看了半天,直到這會兒才跳下車來,擠開了驚魂未定的蕭楠,擔憂地打量蕭虞:“沒傷著吧?”


    蕭虞道:“我沒事,有事的是她。”揚了揚下巴示意蕭楠。


    蕭樗沉著臉回身看向蕭楠,語氣很不好:“皇侄這車夫莽莽撞撞的,連馬都控不住,合該重責三十,給他長長記性!”


    這話蕭楠可不愛聽了:“叔父這話說的,未免也太有失偏駁了吧?誰知道玄武街上會突然有人過來?”


    蕭樗嗤笑一聲,懶得再搭理他。


    ——他這次入京,帶的護衛裏有好幾個都是斥候出身,對於府外突然多出來的那些人,他們早就稟報上來了。


    蕭樗懶得跟這些膏粱子弟們多計較,索性就當沒看見。


    對於蕭楠的心思,他大約也能猜個七七八八。隻是蕭楠還是一團孩子氣,他覺得跟她計較,太過掉價了,索性就不搭理她了。


    “走,我車裏溫著的有杏仁露,去喝一碗,壓壓驚。”他扶著蕭虞登車,將蕭楠忽視了個徹底。


    蕭虞對蕭楠的感官也不好,自然不會拆堂兄的台。兩人便在蕭樗的車上,一邊飲用杏仁露,一邊等外邊的事情處理好。


    被兩人這樣無視,蕭楠氣結之餘,更是覺得這些邊地來的土包子們無禮至極,不堪為君。


    而後,陸陸續續的,便有許多車駕過來了。道路不通,也隻能都堵在了那裏。


    “怎麽回事?”蕭夙的聲音傳來,蕭楠立時麵露喜色,繼而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夙叔。”


    蕭夙疾步走了過來先,一邊擔憂地打量她,一邊問:“怎麽樣,可是受傷了?”


    “沒有。”蕭楠搖了搖頭,對於蕭虞出手救她一事,她卻是憋了滿肚子的火氣,實在是不願讓蕭虞再得意,便絕口不提。


    但她不提,卻不代表別人都不知道。至少給至尊通報的那個小太監,就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


    蕭夙剛到,車還在後麵堵著呢,他是真不知道。見蕭楠的確還好,他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而後,他才轉向了蕭樗的車駕,揚聲問道:“車中可是阿樗堂弟?”


    車簾再次被掀開,露出了端坐其中的蕭樗與蕭虞。


    蕭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意味不明地說:“堂兄與堂侄當真是父女情深。”


    蕭夙一臉正值地說:“堂兄去的早,他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阿楠既然喊我一聲叔父,我自然是要幫襯一二的。”


    蕭樗道:“那堂兄就多陪陪堂侄吧,小弟就不邀堂兄上來坐了。”


    蕭夙的神色幾不可察地僵了一僵,隨即便恢複了常態:“堂弟請便。”


    車簾重新放下,將車內與車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蕭樗與蕭虞對視一眼,朝她眨了眨眼,引得蕭虞忍不住掩唇一笑,假意嗔了他一眼。


    兩人皆無聲而笑。


    而車外的蕭楠卻是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看著那繡著“喜上眉梢”圖樣的車簾,恨不得將車裏那兩個揪出來打上一頓。


    蕭夙握住了她的手,無聲地對她搖了搖頭。


    鄭麟過來的時候,正是蕭楠忍無可忍,出言不遜之後,被同樣滿肚子火氣的蕭虞摁住,險些屁股開花的時候。


    “啊——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孤為何不敢?”又一巴掌落下,蕭虞冷笑,“衝撞了長輩還敢出言不遜,孤肯打你,是你的榮幸!”


    “堂妹,她年紀小不懂事,堂妹且饒她這一遭吧。”蕭夙見蕭楠挨打,心下焦灼,連忙替她說好話。


    蕭樗就站在他身旁,若有若無地攔一下,他便始終突不破防線,不能近前一步。


    “阿虞出手自有分寸,阿夙堂兄又何必著急?”


    嘖,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蕭夙暗暗咬牙,回身看了一眼明明聽見動靜卻無一人下車查看的宗室,更是心頭暗恨:


    ——今日之恥,蕭夙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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