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啥時候回來?期中的獎學金花完了沒,聽你班主任說你還得了幾個競賽獎?陳禾,你在聽嗎?”


    陳禾把手機拿遠了點:“在聽。”


    “你現在咋這麽不聽話,這都過冬了,你不回來把你襖拿過去……這你還不得買新的。”


    電話那邊聲音嘈雜,車聲轟鳴,偶爾還有年輕的女聲夾雜進來,陳禾聽不清楚,但也不關心。


    “你這孩子怎麽不吭聲,棉襖就算了,你什麽時候買了手機,要不是問了你班主任才知道你還有qq號都聯係不上你了。陳禾啊,我把你養大也容易,你爸媽走得早,你知道我家也不富裕,你妹妹眼看著也要上高中了,她也要去你那個學校讀,我聽人家說有推薦名額,你看能不能……”


    陳禾站到陽台上,剛下了場雪,一地雪白,她們宿舍有暖氣,還挺舒服,她端著杯熱茶:“名額隻有副校長年級主任手裏麵有,我隻是個學生。”


    “你這是什麽話,你成績不是很好?去跟老師說說能不行,陳禾,你妹妹打小跟你一塊長大,你可不能不管她。”


    陳禾沒多少耐心:“我這裏要熄燈了,沒什麽事我就掛電話了。”


    那邊一噎,似乎沒想到陳禾會怎麽說,”你看家裏也不容易,你叔上次給你壘牆摔到腰了,你能不能……


    陳禾:“說完了?我掛電話了。”


    電話那頭。


    “媽,陳禾她怎麽說的,我想去市一中。”女孩拽著中年女人的衣服,一直晃。


    “上什麽上!這死妮子,上了高中翅膀就硬了,理都不理我。”中年胖女人惡狠狠的把碗放一邊,“別在這鬧我,找你爸去,一群沒出息的。”


    “我不要,我想去市一中!”女孩哭的淒慘,“媽,媽!”


    中年胖女人皺眉:“她都說沒辦法了,你在鬧我就把你送技校裏。”


    女孩似乎被嚇到了:“我不想去技校,那你送我去複讀吧。”過完年還有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她的成績爛到沒發看,班主任整天找她事,一點都不想在那呆了,她寧願去初二讀。


    中年女人揪著女孩的耳朵:“你個死丫頭,初三還沒上完你就尋思著複讀,你要不好好讀書,將來就跟你爸一樣沒出息!”說到最後,她聲音猛的拔高。


    …………………………


    陳禾把電話掛了後冷靜了會,是有這回事的,原主的叔叔這次碰到腰躺了兩星期發現不行,去醫院檢查出來得了骨肉瘤,沒熬兩年人就不行了。


    那個時候陳禾剛畢業,她嬸子哭天喊地說連安葬她叔的錢都沒有了,要把她嫁出去換彩禮錢,原主才同意就後悔了,但是親定下了,於是他們決定私奔,原主慌慌張張跑的時候,掉湖裏被淹死了。


    她一生都沒得到過什麽愛,唯一的溫暖,在她死後多年裏,說當年隻是年少輕狂,於是有了她的任務。


    讓男主為這件事愧疚一輩子。


    陳禾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想,等杯子裏水涼了才進去。


    裏麵兩個女孩正鬧著玩。


    “你怎麽打電話這麽久,難道是打給路柯?”司蕾剛洗澡腳,一隻腳踩拖鞋上呈金雞獨立狀去拿她的擦腳毛巾,“不對,我們班寵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肯定說不了兩分鍾就被掛了,哈哈哈。”同情他兩秒鍾。


    “沒。”陳禾把杯子放下去拉窗簾,“家裏打過來的。”


    郭冬從包裏拿出來一盒自熱火鍋:“離熄燈還有段時間呢,咱仨搓一頓?”


    司蕾擦完腳,鑽被窩裏:“我不吃,我減肥,要吃別扯上我。”


    這一份量還挺大,郭冬一個人吃不完,她淚眼汪汪的望向陳禾:“禾禾,幫幫倫家嘛。”


    陳禾受不了郭冬這麽撒嬌:“好,你別這麽說話。”


    郭冬美滋滋的加水:“麽麽,愛你呦。”


    司蕾就露出個腦袋,嘖嘖兩聲:“你惡不惡心?”


    郭冬等火鍋熱好:“就惡心你了,等會兒聞見味也沒你的份,可別求著我。”


    司蕾:“我要想吃我就叫你爸爸。”


    十五分鍾後,香辣小龍蝦火鍋的鮮香味充滿了整個宿舍。


    司蕾聞了聞,又聞了聞:“冬冬。”


    郭冬故意掏了掏耳朵:“什麽?”


    司蕾從被子裏竄出來:“爸爸!”


    郭冬遞過去一雙筷子:“哎,我的好閨女。”


    三個人愉快的解決掉了小火鍋,用熱水燙了三袋奶,滾被窩裏睡了。


    ******


    因為下雪,早上的跑操就取消了。


    住宿舍的都冒著雪花過來的,北風呼嘯凍的哆嗦,還好教室裏麵溫暖如春,就是坐門口的比較倒黴,門開一次,就接受一次洗禮。


    路柯把褂子脫了放一邊,他把頭發理短了點,雖然還是卷發,過了大半年,麵貌深邃了許多:“你還穿的挺喜慶?”


    陳禾正想著題,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啊的聲音,隨及明白過來:“是喜慶。”紅毛衣,棕色的毛呢褲,關鍵是她外麵是個紅色的大襖。


    路柯手癢,拽了把陳禾襖上麵的毛毛,就這麽薅下來兩根,吹口氣吹跑了:“暖氣開這麽大,你還穿著襖,不熱啊你?”


    陳禾把自己帽子從路柯手裏拯救出來:“別拽,我還行,等會再脫。”


    紅色的很襯陳禾,她皮膚白,眼睛大,看著氣色很好。


    路柯也不想背書:“晚上不是挺多人在操場上玩的?你去不去。”


    陳禾其實很心動:“去吧,好像挺熱鬧的。”


    路柯拿著根筆轉:“那晚上我們一塊去。”


    陳禾答應了:“成啊。”


    不管冬的再哆嗦,打雪仗,堆雪人,黑布隆冬的操場上都是正撒歡的人。


    陳禾穿著大紅襖子,縮著腦袋:“好冷啊。”她體質偏涼,夏天很好過,冬天很難過。


    路柯身上火熱,他握住陳禾的手:“我給你暖暖。”


    陳禾一點都沒掙紮:“你手好熱。”


    路柯想把衣服掀開讓陳禾鑽進去,可惜她不幹,路柯很遺憾:“可不嗎?天生的。”


    陳禾隻能看著別人玩了,雪下了一天現在已經停了,積到地麵上厚厚的一層,不少人在雪裏麵打滾,笑嘻嘻的滾一身雪給其他人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後被追著打。


    陳禾和路柯就在操場上繞圈,冬天他們九點晚自習結束,十點半關大門,給的時間還是挺長的。


    路柯提議去買學校附近一家的烤紅薯,陳禾同意了。


    人很多,等排完隊再回去幾乎已經到點了。


    路柯堅持把陳禾送到寢室樓下再走,操場上大喇叭忽然響起來了。


    “操場上那個男生,這麽晚還不回寢室,掂個大紅茶瓶轉悠啥?”


    路柯聽見笑了:“叫你呢,紅茶瓶。”


    陳禾覺得過分了,然後比劃了下他們倆的身高,有點內傷,烤紅薯都沒那麽香甜了:“我有那麽矮嗎?”


    路柯伸手幫陳禾把帽子取下來,免得看她上樓梯不方便:“你不矮,好了,寢室到了。”


    陳禾依舊鬱悶:“再見。”


    路柯非常自然:“嗯,再見,紅茶瓶。”


    陳禾:“……”


    *


    陳禾被路柯取笑了兩個月,一直等冬天過去,才揭過這事,路柯從來沒覺得上學過的這麽快,半學期仿佛他眼睛還沒眨就過去。


    陳禾過年也沒有回家,往家裏打一筆錢,她嬸嬸再不好,她叔叔對她還是可以的,最起碼堅持送她讀書。


    她看著空中盛大絢爛的煙花,眼中有著盈盈笑意,活著真好,俗世萬千,她舍不得。


    大年三十的跨年夜,陳禾的手機嗡動了下,她把電視關了接電話。


    “新年快樂。”


    是路柯,聲音蓬勃朝氣,陳禾看了眼表,剛好過12點:“新年快樂。”


    路柯想跟陳禾一起過年,就是陳禾不願意,外麵飛著鵝毛般的大雪:“要睡嗎?”陳禾作息很準。


    陳禾躺到沙發上:“我現在還不困。”


    路柯知道這是同意繼續聊的意思,沒忍住笑:“我家裏人很多,拜年到現在還沒消停……今年收到壓歲錢了沒?”


    陳禾好久沒收過了:“沒有。”


    路柯興奮起來了:“你出來我給你壓歲錢。”


    陳禾頓了頓,往窗台走:“出去?”


    雪花紛飛,昏黃的路燈底下站著黑色大衣的少年,肩上已經落了層雪花,單手拿著手機舉著,路柯聽手機沒了動靜,似有所感的往上看。


    陳禾住到三樓,室內的燈光看起來很暖,大紅色毛衣,丸子頭,唇微抿。


    長久的支流淺溪匯成大海,形成暖洋,因為一把火,徹底沸騰,不亞於開天辟地,渾濁的世界出現光。


    路柯笑的很暖:“傻了?”


    陳禾忽然知道原主為什會對年少愛過的人恨得這麽深了,她感覺鼻子有些酸脹:“沒有。”


    路柯看陳禾跑回了屋子,以為自己不請自來她生氣了,語氣有些緊張:“沒事吧,我就想來看看你……”聲音驀然停止,電子門打開。


    陳禾彎了彎唇:“我沒生氣啊。”


    路柯走過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怕把寒氣帶給她,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紅包:“諾,這是你路哥看你可憐給你發的。”


    陳禾接住了:“謝謝啊。”


    路柯跟著陳禾上樓:“我的呢?”


    陳禾順手把紅包拆開,從裏麵抽出來一張:“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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