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嶺向學校請了假,操辦張西陵的葬禮。


    張西陵沒什麽朋友,也沒親人,他也不想睡什麽風水寶地,一捧骨灰,帶去山上,讓風帶去了世界的各個角落。


    薛嶺想,張西陵迷信了一輩子,到了了對自己的身後事倒是最不迷信,積極響應國家號召,保護耕地,拒絕土葬。


    葬禮的事情薛嶺在忙,可阿蘿也不清閑,這幾天她都在想目前的處境。


    門派敗落成這樣,唯二的兩個弟子還都是無神論,還一看就是很不好搞的樣子,雖然她隻見過一個,但是另一個……


    去南極看企鵝,聯係不上,現在不知道在哪兒……


    這是薛嶺說的,說這些的時候,一臉不想多談。


    去南極看企鵝失蹤的大師兄……


    一聽就也是很不靠譜這樣子。


    阿蘿混吃混喝的打算徹底泡湯,還被迫扛起了門派複興的大任。


    在現代社會搞封建迷信,隊友還都是無神論,哎,一聽就不是什麽正經工作。


    頭七過後,青玉閣重新開門營業,阿蘿自告奮勇留下來看店。


    薛嶺把課本裝好,背上書包,準備回學校上課。


    臨出門,想起什麽,回頭道:“我們留個電話,有事電話聯係。”


    電話?


    阿蘿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漆漆的手機,眨眨眼,“好像不能用了。”


    薛嶺接過,按了開機鍵,沒反應,他蹙眉:“進水了?”


    阿蘿點頭,明蘿跳河自殺的時候帶著手機,人掛了,手機自然也掛了,她這幾天試了幾次都沒開機。


    據說這是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很貴的,阿蘿有點心疼。


    薛嶺順手扔進書包,“學校有設備,我帶學校修一下試試。晚上給你拿回來。”


    阿蘿:“你會修?”


    薛嶺:“試試,不一定能修好,說不定要換主板,價格挺貴,你做好準備。”


    店裏生意不好,張西陵跳大神又賺不了幾個錢,雖然師兄是土豪,但總不能用師兄的錢,薛嶺小時候就會搬個板凳去街上給人貼手機膜賺錢補貼家用,到了大學嫌貼手機膜沒技術含量,開始幫人修手機電腦。


    反正他是學電子和自動化的,就當課後練習。


    阿蘿突然覺得張西陵收弟子的眼光還不錯。


    薛嶺背上書包剛出店門,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小嶺,等等。”


    他回頭,愣了一下,一大群大爺大媽走在路上,雄赳赳氣昂昂,一副要火拚的架勢,當先的正是幾天前買姻緣符的王大媽。


    王大媽看見他,快步跑過來,一把抓住薛嶺的手腕,問:“你們終於開門了,那個小姑娘呢,在店裏嗎?”


    薛嶺點頭,王大媽立刻又帶著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進了店。


    薛嶺怕出事,也連忙跟在人群後麵進了店。


    隻見王大媽一進去,激動道:“大師,太靈了,我女兒剛戴上分手符,第二天就和那個遊泳教練吹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我兒子也和那個綠茶婊分手了。”


    “我女兒也是,和那個渣男分分合合幾次,這次終於斷幹淨了。”


    “我們這些當爸媽的,總算鬆了口氣。”


    “是啊是啊……”


    薛嶺:“……”


    他默默轉身,和那些垃圾分手不是應該的嗎,關一張紙什麽事兒?他覺得自己簡直身處封建迷信的漩渦。


    樂陽大學是老牌名校,距離鳳凰街很近,當初薛嶺報這所學校就是因為離青玉閣近,隨時能回去招呼店裏,免得張西陵一個人出什麽意外。


    他騎著自行車去學校,直接進了實驗室。


    大三了,要開始為畢業以後打算,不少學生都進了老師的實驗室,希望能做出點成績,以後不管是考研還是找工作,都有資本。


    他本以為到了學校這種地方,能沐浴一下唯物主義和人文科學的燦爛聖光,沒想到剛進實驗室,同學陳建行就喊道:“哎薛嶺,聽說你家現在改賣分手符了。”


    薛嶺:“……”


    其他人也湊過來,嘻嘻哈哈的調侃起來。


    薛嶺:“……你們怎麽知道?”


    薛嶺家是開法器店的,大家都知道,可除了張學凱經常拿這一點刺他之外,其他人很少關注這些。


    陳建行:“網上都傳遍了,你不知道?”


    薛嶺搖頭,這段時間忙著張西陵的喪事,他沒怎麽上網。


    陳建行拿出手機點了幾下遞給他,“喏,自己看,你們家666啊,分手符,虧得你們想得出來。”


    薛嶺拿住手機一目十行看了起來。


    陳建行點開的是樂陽本地論壇,娛樂八卦板塊,帖子是五天前發的,標題是提醒廣大女孩子,謹防騙婚gay。


    樓主自稱是樂陽本地人,談了一個健身教練,兩人感情一直很好,樓主甚至打算把自己的錢拿出來給男朋友開健身房,可是家裏一直不同意。兩天前媽媽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姻緣符,非讓她戴,她不信這些,可又不想因為這些小事讓母上大人生氣,就隨手係脖子上了,想著姻緣符嘛,總沒啥壞處,戴幾天扔了好了。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姻緣符,讓她看清了男朋友的真麵目。


    男朋友在市區一所高檔健身房上班,她也辦了該健身房的卡,這天她去找男朋友順便遊泳,下水的時候被一個男人提醒,說她脖子上還帶著護身符,他還一臉驚訝,說沒想到還有年輕人信這些。


    她又羞又囧,在心裏埋怨老媽害自己丟臉,悶頭就要回去把姻緣符扔了,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一頭紮進男式換衣間。


    然後她就看到自己男朋友和人抱在一起熱吻的畫麵,對方還是個男人。


    她傻站著看了好久,兩人吻得難解難分,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他男朋友還一臉嬌羞的說開健身房的錢不夠沒關係,他女朋友會出。


    把她氣得上去甩了那賤人一巴掌,轉身出來的時候又遇見提醒自己戴著護身符的那個男人,對方一臉尷尬,說想提醒她走錯了,沒想到……


    她沒理人,氣衝衝的回了家,那賤人竟然還敢打電話過來,說他是雙性戀,不是有意瞞她。


    把她惡心的,同性戀不是錯,可當了同性戀還想騙女人結婚伺候他給他生孩子,我可去你媽的吧。


    把人臭罵一頓,拉黑,出門發現自己媽趴在門口一臉興奮的偷聽,看見自己興奮道:“沒想到這分手符還真管用。”


    樓主:“……”


    帖子下麵說什麽的都有,有鑒綠的,說怎麽可能進錯換衣間,下麵有人反駁,怎麽不可能了,她還進錯過男廁所呢。


    也有人來洗白,說不是所有gay都會騙婚。


    還有人來推薦健身房,說教練個個身材好。


    雖然吵得凶,倒是不少人對這“分手符”很感興趣,他們活這麽大還沒聽過這種符呢,問樓主是哪兒求來的,樓主不肯說,說不想讓一個提醒廣大女同胞的帖子被誤以為是打廣告的。


    大家雖然失望,心裏倒是對這個故事又信了幾分。


    沒想到第二天樓主又冒出來說那個提醒自己的男人突然向她表白,說喜歡她很久了。


    這時候突然有人問是鳳凰街青玉閣的分手符嗎,自己也剛和男朋友分手,也是因為爸媽帶回來的分手符。


    接著又冒出來好幾個活躍的老賬號,也說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誰誰誰買了分手符,和男(女)朋友分手了。


    一來二去,帖子被炒得很熱,不少樂陽當地網友都聽說了這麽一個神奇的東西。


    分手符,隻聽過求百年好合的,還沒聽過求分手的。


    不過這卻詭異的合了廣大網友的胃口,還有人做成表情包,快速的在網上流傳。畢竟單身狗越來越多,看見秀恩愛的就想一打分手符扔過去,拆散一對是一對。


    青玉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出了名。


    薛嶺看完:“……”


    陳建行:“哎,薛嶺,這分手符真有用嗎?多少錢給我一個,送給王可和賈蓉蓉,這倆人天天做著實驗還不忘撒狗糧,我快吃吐了。”


    賈蓉蓉:“……你滾,送給我們也是鑒定我們堅貞不移愛情的炮灰。你說呢?”


    王可:“對,來吧,薛嶺,我不怕。”


    不等薛嶺說話,張學凱突然插話:“薛嶺,你家挺有生意頭腦啊,這波營銷不錯,就是這麽聲勢浩大的,能回本嗎?”


    空氣突然安靜。


    張學凱一直和薛嶺不對付,大家都一個實驗室,經常合作,也不好多說什麽。


    薛嶺沒理他,放下書包開始幹活。


    張學凱:“草!”


    薛嶺手上動作一頓,抬眸看他。


    張學凱:“……”


    他咽了口唾沫移開視線,轉身關了窗戶,沒好氣道:“暖氣怎麽還不來,凍死了。”


    陳建行打圓場:“就你穿得最厚,大男人這麽怕冷,擼多了吧。”


    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正是火力旺的時候,不少人一件t恤一件薄外套就能過冬,張學凱卻已經穿上羽絨服,太誇張了。


    張學凱罵了一句滾犢子,緊了緊羽絨服的拉鏈,還是覺得一股陰冷颼颼的衣服裏鑽。


    奇怪,他往年也沒這麽怕冷,難道真的是擼多了?


    薛嶺低頭繼續忙自己的,做完實驗,他借用了一下實驗室的設備給阿蘿修手機。


    雖然阿蘿來曆不明,但張西陵臨走之前承認了阿蘿的身份,還有沒人能拔出的劍,沒人能打開的盒子,阿蘿都打開了,他心裏隱隱覺得,或許阿蘿真的是什麽輩分很高的長輩,會武術什麽的。


    他是孤兒,如果不是張西陵撿到他估計早就餓死了,他不信什麽玄術,但青玉閣就是他的家,阿蘿是青玉閣的人,就是他的親人,他會好好照顧她的。


    晚上薛嶺放學回家,發現一大早店門竟然已經關了,他從後門回去,阿蘿正在堂屋看奧利奧的廣告,嘴裏還叼著一根棒棒糖,是他之前買給她的。


    薛嶺拿出手機給她,屏幕亮著,上麵很多未接來電和短信。


    阿蘿接過,哇了一聲:“修好了!”


    薛嶺:“嗯。怎麽關門這麽早?”


    阿蘿無視未接來電,抱著手機一臉新奇,“賣完了啊。”


    薛嶺:“……什麽賣完了?”


    阿蘿:“姻緣符啊,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好多人來買姻緣符,一上午就賣完了。哎,十塊錢一張,太便宜了,我們漲到三百吧?”


    薛嶺想起陳建行讓自己看的那個帖子:“……行吧。”隨便她。


    “對了。”阿蘿從旁邊摸出一遝信封交給他,“這錢你幫我存支付寶裏,我要網購。”


    薛嶺接過一看,共有六個信封,每一個裏麵都有好幾張百元大鈔,合計得有兩千多。


    他問:“這錢哪兒來的?”


    阿蘿來的時候身無分文,這幾天吃飯都是他出錢。


    阿蘿:“王大媽他們的女兒分了手,感謝我的紅包。”


    薛嶺:“……你為什麽不自己拿著?”


    阿蘿捏著棒棒糖,皺著鼻子,“我信用卡和支付寶欠錢太多,被凍結了,充上去就會被銀行劃走。”


    薛嶺:“……”


    他冷漠的哦了一聲,問:“吃飯了嗎?”


    阿蘿點頭,“你快去吃,還熱著呢。”


    薛嶺進廚房一看,三菜一湯,異常豐盛,他問:“你做的?”


    阿蘿:“不是。”


    怎麽可能,想什麽呢?


    “那是誰?”


    阿蘿:“你看不見。”


    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小鬼鼓起勇氣道:“是你孫爺爺做的。”


    阿蘿:“哦,他說是你孫爺爺做的。”


    薛嶺:“……”


    阿蘿突然站起來,扔給他一遝黃表紙,“快吃飯,吃完畫符,今天的任務是一百張辟邪符。畫不完不許睡覺。”


    薛嶺額角青筋一抽,咬牙:“我是學機械設計及其自動化的。”


    是唯物的,科學的,社會主義的學科!


    阿蘿:“哦,沒關係,技多不壓身。”


    薛嶺:“……”


    怎麽比張西陵還讓人頭疼,至少張西陵從不逼他學這些。個資深神棍。


    雖然當米蟲的計劃失敗,但阿蘿覺得還可以再搶救一下,把這兩個弟子培養成才,讓他們出去幹活,就像養了兩隻小奴隸一樣,壓榨他們的剩餘價值,自己當壞壞的奴隸主,豈不是美滋滋。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小機靈鬼兒。


    就是畫符成才太慢,還是深化實踐比較快,如果這時候有人請自己去抓鬼就好了,不僅能賺錢,還能現場教學,讓他親自上上手。


    阿蘿隻是想想,沒想到第二天真的有人請她去抓鬼了,來的還是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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