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雨琢磨著怎麽開口, 借錢這種事永遠不是一件讓人覺得愉快的事情。尤其是他這種從來沒借過錢都是別人借他錢的人,更是開不了這個口。


    他想了幾個來錢辦法,可是想來想去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他需要現錢, 大筆的, 不是倒趟貨賣幅字就能解決。


    走了一路,卻還是沒有琢磨出來該怎麽開口, 然後,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這一片兒看得眼好生……


    再一看公交站牌, 車坐反了!


    怎麽可能!他五歲就滿城跑, 七歲整個禹城轉個遍, 他怎麽能辦出這種事?


    宋小三簡直不能相信, 太丟人了。


    “三兒,你怎麽在這兒?”顧衛峰一身西裝革履從旁邊大樓過來, 像是剛參加了什麽重要會議。


    “我出來轉轉,你怎麽在這兒?”宋時雨瞎扯了一句, 他才不說自己坐錯車呢。


    顧衛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轉就轉了半個城?這離他學校可不近。


    “走,送你回去。”今天他的坐騎換成了桑塔納, 顯得逼格更高。


    “你都買車了?”小三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這一輛就得二十多萬,他這又是飯店又是車的這家夥這一年多從哪兒掙了這麽多錢?


    “不是我的, 借來用一下。”顧衛峰直接說。他倒不是買不起, 純粹是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 在他看來這桑塔納實在不入他的眼,還不如摩托。


    可有時候某些場合還非得這破車撐場麵。


    “哦。”宋小三這下不說話了。坐車裏又開始琢磨怎麽開這個口。


    “想吃什麽?”


    “三兒?”


    “啊,隨便。”


    顧衛峰一聽就知道有事,他宋小三可不是個能隨便打發的主兒,這次帶他換了個地方,挺清淨的一個私房菜館,這也是剛剛興起來的館子,比大飯店的菜又更有特色。


    然後這頓飯宋小三吃的卻心不在焉的,什麽滋味之類的都沒注意。


    “好好吃飯,想什麽呢。”顧衛峰給他夾一筷子菜。


    宋時雨放下碗,“嗯,借我點兒錢行嗎?”


    “多少?”


    “十萬。我按10%的利息還你。”可是說完他就有點兒後悔,十萬不個是個小數,也不知道他方不方便,“要是為難就當我沒說。”


    “低了。”顧衛峰如鷹一般的眼盯著他,緩緩的吐出這兩個字。


    “什麽?”宋時雨被盯得別扭,沒聽明白他說什麽。


    “按照當下私人拆借利息最低15%,超過一年利息增加為18%。”顧衛峰不帶感情的說,“而且你需要把用錢項目投資計劃給我一個詳細的說明書,還需要一個擔保人為你擔保。”


    “利息好說,可怎麽這麽麻煩。”宋時雨心裏一陣不得勁,“我們的關係還需要這樣?”


    “是你要這麽跟我說話。”顧衛峰嚴肅的看著他,“我這是跟你就事論事,你心裏舒坦嗎?”


    “我這不是怕你吃虧!”


    “我們的關係還能算什麽吃不吃虧?你當我是什麽人?”顧衛峰氣的不行,這家夥能把他氣死。


    “哥們兒啊,不然我怎麽可能跟你開口。”宋小三說得理所當然。


    “那就別說氣人話。跟我還說什麽利息,找打!”顧衛峰在他頭上撲棱一下,眼裏全是無奈的寵溺,“吃飯。”


    “那你到底借不借?”話還沒說清楚,他怎麽吃得下。


    “回去給你取。”顧衛峰都沒問他幹什麽,直接就答應了下來,簡直豪氣得不行。


    “你就不怕我還不上?”


    “還不上?”顧衛峰上下打量他一圈,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那就肉償吧。”


    “滾!”宋時雨一把推開他,笑了。


    “說真的,我有一個要求。”顧衛峰正色道。


    “你說。”


    “我把鄭有根派給你,我不在你身邊,就讓他跟著你。”


    “你這是還怕我跑了?”


    “我怕你出事。”他的安全高於一切。


    “我天天在學校裏能出什麽事?”簡直莫名其妙啊。


    “這你是債主對你提的唯一要求。”


    “這個要求太奇怪,駁回。”


    “那你是想讓我每天來接送你?”


    “你要是實在閑的慌也行啊。”


    最終小三還是沒有答應他的要求,顧衛峰也不予置否,兩人吃完飯就直接又叨著人回了他的老窩。


    “你帶我來這兒幹嘛?明天我還要上課呢。”宋時雨嘴裏這麽說著,人卻是抬腿就往裏走,外麵太熱啦。


    顧衛峰看他口是心非的小模樣就想笑,又想享受又怕麻煩,說的就是他,真汁兒的。看來那套院子得抓緊時間弄啊。


    剛吃完飯他可幹點兒什麽?這還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宋時雨跟閑不住的跳蚤似的來回蹦躂,他每天都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少有這種完全無所事事的時候,一閑下來就渾身不得勁兒,怎麽也坐不住。


    “給。”顧衛峰丟過來一個俄羅斯方塊遊戲機讓他打發時間。


    “不玩兒,浪費時間。”他都玩兒過了,沒意思。


    顧衛峰把西裝外套脫了丟在一邊,“不然你睡會兒午覺。”


    “浪費生命,我的生命怎麽能這麽浪費掉。”宋小三還是不幹,簡直難伺候的要命。


    顧衛峰直接把看電視的提議按回了肚子裏,他怎麽忘了這小三就是個無事忙,讓他閑著比殺了他都難。


    “那你過來給我對對賬,正好我沒工夫看。”他直接拿出高高的一打賬本,看樣子怎麽也有十多本。


    “這個行。”他雖然微積分什麽的學不明白,看賬本子是絕對沒問題。


    兩個人一個毫不防備,一個大大咧咧就直接上手就看,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顧衛峰,你這麽有錢?!”宋時雨瞪大了眼,都不敢相信上麵的數字。


    “以後會更多。”他漫不經心的說這,手裏不忘給小三倒上一杯蜂蜜水。


    送小三把賬本子往臉上一扣,哀嚎道:“他們還叫我大款,跟你比我就是那貧農,不,是乞丐!窮死啦!”


    怪不得這家夥借給他十萬塊眼都不眨一下,合著不過是九牛一毛,人家都不看在眼裏!


    “不行不行,我也得掙錢,不能讓你比下去!”他憤憤的發誓。


    “我的還不就是你的。”顧衛峰笑道。


    “我們現在可沒合夥兒,你的是你未來老婆孩子的,跟我沒半毛錢關係。”宋時雨突然八卦起來,“誒,話說你都二十多了,怎麽還不找媳婦?”


    顧衛峰風盯了她一眼,“不找。”


    “不找就不找,我們寢室的有了女朋友都把哥們兒忘腦後麵,太沒意思。”他還是一派孩子心性,對於女朋友什麽的完全沒感覺。


    “行了,話這麽多,對錯了我可得找你。”


    “錯了提頭來見,行了吧。”說完,他也不閑聊了,認認真真的給他對賬。


    顧衛峰也沒閑著,拿起另一本看起來,兩個人就在這漫長的午後伴著外麵的蟬鳴聲一人占一個沙發,看了一下午賬本子,再沒有人喊無聊。


    顧衛峰偶爾抬起頭活動一下發酸的脖子,看小三認真的模樣,突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慨。


    “三兒?”他突然喊了一聲。


    “嗯?”宋小三抬起頭,眼裏滿是問號。


    “沒事。”


    “有病。”他接著低頭對賬。


    顧衛峰笑了,我隻希望,隻要我叫,你就能答應,永不落空。


    第二天


    “這是老大給我的任務,你要讓我回去得老大開口。”葛有根跟個幽魂一樣跟在宋時雨兩步左右,既不上前,也不靠後,就選了這麽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跟進跟出。


    “你都這麽閑嗎?”


    “我們忙死了,天天就睡四五個小時,老大常常還不睡覺呢。”


    “那你還來我這兒浪費時間,感緊回去幹活兒。”


    “那不行,老大說了,你的人身安全都在我身上,我的責任重著呢。”


    “我能有什麽不安全?不是大富豪更不是領導人,還有人綁架啊。再說,就算綁架也該綁他顧衛峰啊,他可是大款。你不保護他來看著我算怎麽回事?”


    “老大能打我倆,敢打老大的注意那是找死。”葛有根那叫個自豪。


    “那去給你老大幫忙。”


    “老大說保護好你就是幫最大的忙。”


    宋時雨不再跟他掰扯,直接要打傳呼給顧衛峰,讓他把人領走,葛友根又說了:“老大已經上火車了,沒辦法回你話。”


    宋時雨……


    要說他宋小三從來不是個任人擺布的性子,可也不願意為難一個執行命令的人(而且也根本甩不掉人),隻能憋著勁兒等顧衛峰回來算賬。


    葛有根的事先不提,現在資金解決了,很快掛靠也有了好消息,就差張海平找的技術人員。


    這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熱,宋時雨不得不帶個甩不掉的尾巴天天來來回回學校研究小院的跑,同學見了都得問一聲,這是誰?他總不能說是保鏢,那也太奇怪了,隻能編個瞎話說是一個羨慕大學生活的朋友來體驗生活。


    可是你看別人的眼神能不能別那麽涼?好像每一個都像犯罪分子,他們還是個孩子!


    宋時雨簡直哭笑不得,又拿這個軸人沒辦法,整天都心浮氣躁的,就盼著顧衛峰趕緊回來把人弄走。


    他從來沒有這麽盼著過顧大個兒,就是斷了音訊那段日子也沒有。


    一周兩周三周,期末考試都要考完了人還不見回來,他這是要住在外麵嗎?他幾乎是數著日子過,可人就是不回來。


    被宋小三叨叨的顧衛峰正在老毛子地盤收貨呢。這次訂單除了現金結算意外還有很大一部分物資,大部分是皮毛,還有些琥珀伏特加之類的東西,都得他一樣樣的驗過貨。


    他驗貨極為仔細,凡是有問題的都被挑了出來,結果一挑就挑出來接近三分之一的殘次品。


    這些老毛子可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實在。


    “這些不要。”顧衛峰用俄語說。


    “你這也太挑剔了,都是好皮毛,好的。”第一次跟他們合作的男人嚷嚷著,還很有動手的意思。


    “奉勸你放下手裏就東西,我不想見血。”顧衛峰看了他一眼嚴肅的說。


    旁邊充當這次掮客的男人趕緊把男人拉到旁邊,科普了一遍他們的豐功偉績,男人這才不情不願的讓手下放下手裏的家夥。


    嚴格說來他們這買賣做的不是那麽合法,應該算是帶著走私性質灰色產業,不過是大家都不去追究罷了。這樣的生意被人黑吃了也不是沒有,可是顧衛峰他們這一幫人在這片實在太有名了,光頭,能打,還精明,無數人用血的代價豎起了他們不好惹的牌子,想占他們的便宜,骨頭先做好被打折的準備。


    這不是一條好走的光明大道,可硬是給他們闖出了一片不黑不白的灰色天空,無人敢硬抗。


    老毛子沒辦法,都讓人家挑出來的還能說什麽,隻能放棄一部分貨物。


    這就導致他們帶來的貨物有多餘的,不得不另找買家。好在現在這裏最不缺的就是買家,沒兩天貨就全部清空,隻是耽擱了一趟回去的車,隻能再等下一趟。


    趁這時間,他又收購了一批皮毛料,還跟另外一個大客戶簽了單,可以說他的忙碌程度隻比宋時雨多,不比他少。


    哦對了,他還不睡覺,比別人多了一倍的時間可以辦更多的事,代價就是脾氣一天比一天陰晴不定,冷著臉能不說話就不吭聲。


    說實話,他下麵這些人每到這個時候都繞著他走,誰都知道他的脾氣是來的時候稍冷,走的時候巨冷,要是時間超過一個月那就是西伯利亞寒流襲擊,凍死人不償命。


    這一等再加上回去的時間十天又過去了。


    顧衛峰整整兩天沒開口說一個字,臉上已經是冰封三尺。


    一下火車,他哪兒也沒去直奔宋時雨學校,他實在太懷念安穩入睡的滋味,酒精藥物都沒有辦法做到,隻有小三能給他,他知道。


    人去樓空。


    一片靜怡的校園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來去,少的可憐。


    “都放假了呀,你現在來找人?”被攔住的學生奇怪的看著他。


    三兒不在。


    滿懷希望到希望破滅,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的臉變瞬間得冷硬起來。


    疲憊不堪的顧衛峰轉身離開,可在他人眼裏,這個人依舊是精神抖擻,不苟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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