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是非常珍貴的東西,需要以最鄭重的態度來對待。


    之所以會說這樣的話,並不是說沢田音這家夥有多麽注重承諾、心口如一,也不代表她是一個正直的、具有極強烈的目的性與自律的人……不,這些具有正麵意義的定義,都不適合她。


    沢田音,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隨心所欲的人。


    她可以輕易定下目標,又輕易推翻,她曾經輕易許下承諾,又輕易拋棄;她可以花費近百年的時間去仇恨一個人,但又可以因為某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將這樣的仇恨輕易放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成為自己喜歡的人。


    除了“我”以外,世上的一切都不可以定義“我”,不可以約束“我”,不可以擊敗“我”。


    這大概就是最初的七音。


    但像這樣違背了“人”的道德倫理與感情邏輯的家夥,在沒有外力介入的前提下,哪怕過了千千萬萬年,都是不可能成為救世主、也不可能成為現在的“沢田音”的。


    可現在的“沢田音”,的確勉強算得上一個討人喜歡的家夥,所以由此可以反證,的確有什麽力量介入到了她的生命中,讓她從混沌的、無法被定義的“惡鬼”化身為“人”。


    而這個力量,就叫做“誓約”。


    也是沢田音的斬魄刀,她的本源力量。


    如果說陰陽術、魔術、念力等,都是力量的外在表現,那麽沢田音斬魄刀的“誓約”力量,則是她的本源所在。


    最初的七音,究竟存在於什麽樣的世界,有什麽樣的身世和什麽樣的前緣,才會得到在各個世界中穿梭的力量的原因,已沒有辦法再追溯了,可當她來到真央靈術院,找到屬於自己的斬魄刀後,她才終於第一次接觸到了自己的本源力量。


    但那個時候的她過於年輕,完全不明白“誓約”代表著什麽,甚至連斬魄刀的名字都不知道,隻在心裏為了自己這把沒有酷炫能力沒有強大攻擊的斬魄刀懊惱不已,最後更是將它拋之腦後,隻專精鬼道。


    直到——


    “唉,真傷腦筋。”想到曾經的自己無意識許下種種承諾,最後被自己的力量束縛,坑得一臉血的樣子,沢田音就忍不住對過去的自己生出抱怨,“我到底是為什麽要說那麽多廢話啊?明明隻要不說話就沒有那麽多後續了啊!可是話說回來,我真的隻是隨便說說啊!”


    這個殘酷的世界,連隨便說話的自由都不肯給她嗎?!可惡!!


    都是因為這個不能隨便說話的世界的錯,她才會連續好幾次都莫名其妙陷入戀愛、籌備婚禮,最後又莫名其妙談崩,跟前未婚夫abcd大打出手……說實話,“如果你成為西國的主人我大概會被你的氣度折服忍不住要嫁給你哦!”、“你弟會同意你跟那個宇智波做朋友比我會愛上你這個消沉癖一樣異想天開”、“聽說狐妖玉藻前的妻子是一位巫女呢,會不會是我呀?”等等,仔細想想都知道是開玩笑的吧?雖然有一點點過線,但真的是開玩笑啊!


    這樣的話,到底哪裏像是約定了啊?!


    更讓人生氣的是,某些時候她甚至都已經離開那個約定的世界了,可最後竟然還會在誓約力量的牽引下回到那個世界,莫名其妙地將約定完成……可惡!明明“誓約”是她的本源力量,但為什麽老是這麽坑她?


    這家夥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要不是她最後完全掌控了誓約的力量,否則她豈不是要被這坑人的能力逼成啞巴?!


    不要說什麽“哪怕沒辦法完全掌控力量也不要緊,隻要不要隨便跟人開玩笑就可以了”的話,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啦!


    因為她就是這麽一個隨便的人!!


    “那麽……讓我想想……”


    沢田音束起長發,拉好睡衣。


    “我……當初有跟那個笨蛋做過約定嗎?”


    既然誓約將魔眼和魔術刻印這兩個絕不會出現在“沢田音”身上的東西呈現在了她麵前,那麽是不是代表,她還有一個與這兩者相關的約定沒有完成?


    可是……會是什麽呢?


    移植魔眼的時候,她太過年幼,誓約的力量根本還沒有被發掘出來,不可能會因此而被跨世界追捕什麽的,而如果那個未知的約定是在移植魔術刻印的時候定下的,倒是很有可能呢。


    隻不過她真的想不起來了啊……


    那時候的她到底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沢田音苦惱不已,哪怕從機場接回小綱吉後,也一直在冥思苦想。


    在回家的路上,小綱吉一直嘰嘰喳喳,十分迫切地想要跟一個假期沒見的媽媽姐姐分享自己在外國的所見所聞。


    作為好媽媽的奈奈媽媽當然是認真地聽著小綱吉的每一句話,認真地給了自己的回答和看法,然而本該作為好姐姐的沢田音,卻因為誓約的深坑而心不在焉,越走越慢,漸漸脫了隊。


    這時候,正是九月的最後幾天。


    夏季的尾巴與秋季初遇,留下了微涼的風,穿過早晨安靜的並盛,露出些許寂寞蕭瑟來。


    沢田音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然後,一個帶著些許輕佻和甜蜜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位美麗的小小姐,你好呀~可以向你問個路嗎?”


    哇,這個聲音一聽就很人渣耶!簡直就跟梅林一樣,真難得啊!


    沢田音好奇回頭,想要看是誰這麽慘,竟然跟梅林那家夥撞了人設,但當她看清那人後,她不由得更驚訝了。


    白色的蓬鬆短發,紫色的像是琉璃的眼睛,甚至那看似軟綿綿很好欺負但其實隨時隨地都在等著給任何搭話的人灌毒雞湯的表情——全都一模一樣啊!


    除了臉型和衣服之外,這家夥,簡直就像是跟梅林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嘛!


    或許是沢田音驚愕的表情太過醒目,那個不知是cos誰的、穿著奇裝異服的白發魔術師抬了抬自己的帽子,笑嘻嘻道:“唉呀,小小姐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是被我迷倒了嗎?真遺憾呢,小小姐年紀太小了,不然我也是可以考慮一下的哦!”


    哇!這種自我又不要臉的程度也很相似哦!


    沢田音心中生出了興趣,好奇道:“你是誰?外國人嗎?”


    “是的!”白發的魔術師笑眯眯的,“在下是一位流浪的魔術師……別看我這樣,我的能力可是很強大的哦!”白發的魔術師說著,一邊從上衣的口袋裏扯出一條手絹,輕輕一抖,一支白蘭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遞向了沢田音。


    “美麗的花,送給美麗的小小姐。”他的聲音有點兒浮誇,就像是歌劇中的詠歎調,讓沢田音起了點兒雞皮疙瘩。


    沢田音好奇地看了看這個白發魔術師手上的白蘭,並沒有接過:“這個,是魔術吧?”


    並不是舞台上表演的障眼法,而是帶著空間力量的魔術,簡而言之就是空間轉移。


    白發的魔術師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懂沢田音話中“魔術”的深意,甚至也沒有為沢田音的拒絕感到半點懊惱,非常自然地收回了花,臉上依然笑嘻嘻的:“那麽,言歸正傳吧,小小姐,我現在正在逃避一個可怕人物的追殺呢!小小姐可以為我指路,給我找到一個不會被那個恐怖家夥追上門的地方嗎?!”


    沢田音看著白發的魔術師,神色無辜極了:“咦?這是在排練什麽劇本?好像有點有趣的樣子呢!”


    白發魔術師笑道:“是的喲~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劇本呢~!關於時間、空間,和點的故事。海廣闊無邊而不知限,虹時隱時現而飄渺無常,貝代代相疊其姿態由而繼承……於是,在友誼和熱血的加持下登上王座的少年,終將在天時地利人和下打敗魔王……雖然老套,但這可是王道故事哦!”


    沢田音搖頭:“不,聽起來很沒意思的樣子。”


    “其實我也有點這麽想啦……不過沒辦法啊,誰叫我是將要被勇者拯救的家夥呢?特別是在知道自己跟那個魔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前提下,哎呀,這可真叫人傷腦筋,我可一直都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呢,怎麽突然就跟魔王扯上了關係?真是太倒黴了……小小姐你覺得呢?”


    “還好吧。”沢田音無所謂道,“倒黴都是相對的,你怎麽知道那個魔王不會覺得跟你扯上關係的他也很倒黴呢?”


    白發魔術師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沒錯,沒錯,正是這樣,小小姐果然每次都會說出很有意思的話呢!”


    “每次?”沢田音表情依然雲淡風輕,“你認識我?”


    “是的哦!”白發魔術師笑著抬起沢田音的手,將手上的白蘭放在她的掌心,“在未來,在過去,在遙遠不可及的現在……我啊,已經尋找像小小姐這樣的奇跡很久了哦,隻不過一直一直都沒辦法遇見你……托了那位魔王的福,在我慌張逃難下,沒想到竟然真的來到了這裏,遇見了不屬於我的奇跡呢……不對,仔細想想,他都可以當大魔王了,為什麽我不能截下這個奇跡呢?對了,對了,就是這樣!美麗的小小姐,請問可愛的你叫什麽名字呢?”


    “喂,大叔,向比你小這麽多的女孩子搭訕很沒品哦!”沢田音瞪著這家夥。


    “太過分了!不可以叫我這樣英俊年輕有為的人叫大叔哦!好傷心呢!!” 白發魔術師誇張叫冤,“而且這怎麽能叫搭訕呢?是告白呀,告白!是帶著感激和愛意的告白哦!”


    “那好吧,你繼續,我先回家了。”沢田音將白蘭塞給這魔術師,扭頭就走。


    “好吧好吧,小小姐你說什麽都是對的……”白發魔術師沮喪的聲音傳來,“那麽小小姐,可以為我打開回家的路嗎?”


    沢田音停下,奇怪回頭:“你不是說你在逃避大魔王的追殺嗎,為什麽還會想要回去?”


    “因為這是命運。”白發魔術師神秘笑著,“在命運中,我會因為大魔王而死,但同樣的,我也會因為勇者而複生……逃了這麽久,我也有點累啦,真不想繼續流浪呢,我好久都沒吃到好吃的了,還不如先躺一段時間,等勇者成功後再繼續當我的魔術師吧。”


    “所以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因為懶惰寧可把命運寄托在他人手上什麽的。”沢田音翻了個白眼,“太糟糕了,大叔!”


    “才不是糟糕!是效率!”白發魔術師振振有詞,“反正我也打不過大魔王,事後也不會受到什麽損失……隻不過會遭到一次死亡體驗而已,想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跟你這種懶怠狡詐不正經的糟糕大叔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家夥,不可能會成為大魔王的吧?!”沢田音忍不住吐槽,“大魔王才不會有你這樣隨遇而安的性格啊!”


    白發魔術師狡猾一笑,“小小姐不相信嗎?那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如果我——”


    “不!不約!再見!!”沢田音一聽到約定就頭皮發麻,蹬蹬走到白發魔術師麵前將他用力一推,“回家去吧你這個糟糕大叔!!”


    白發魔術師身後,一道裂縫驀然張開,把慌慌張張的白發魔術師一口吞下。


    “等……等等啦!小小姐!你一定要記得啊!說好的約定!!就在——”


    白發的魔術師與他那誇張的慘叫,從裂縫中落下,消失不見。


    隻有一朵白蘭靜靜地躺在地麵,婉約靜美。


    “記得?記得什麽?”


    沢田音想了想,撿起這朵白蘭,越發困惑。


    “白蘭……的約定嗎?”


    她跟這種人渣臉的白毛做過約定嗎?


    有嗎?


    沒有吧?


    絕對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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