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轉移了場地的另一場宴會, 除了晴明和陸生外, 還有一名周身繚繞著磅礴氣勢的男性在。


    奴良陸生記得這個長身長腿、坐在晴明身側的存在名為‘荒’。


    從那位稻荷神禦饌津恭謹的態度來看, 恐怕身份不簡單。


    晴明倒是怡然自得, 他笑眯眯地為荒也倒了一杯茶,嫋嫋的白霧從繪著星與月的陶杯中飄出。


    “為何他的便是酒,我的就是茶?”荒皺起眉頭,乍一開口便是質問。


    晴明不為所動,他微笑道:“比起酒, 你更喜歡茶, 我沒有記錯吧?”


    輕飄飄的一句反問,讓荒攏起的眉尖舒緩展開。荒輕哼一聲不再多說什麽, 端起晴明為他傾倒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這位是?”奴良陸生微微挑眉,雖然已經察覺到了這個‘荒’身份不簡單,但他身為奴良組未來的首領, 又怎麽可以未戰先怯?


    “這位是荒, 是高天原的來使, 現在算是我庭院裏的門客。”晴明略略介紹了一番, 並未將荒的真實身份徹底道出。


    畢竟荒身份特殊, 對他人又向來高傲不假辭色,不管是為了這個世界好、還是為了陸生君好,晴明並未說得太詳盡。


    “至於這一位,是我在這個世界認識的小友, 其名為奴良陸生, 是滑頭鬼的少主。”


    荒抬眸瞥了陸生一眼, ‘嗯’了一聲,向晴明示意自己聽到了。


    奴良陸生眯起眼,捏著煙杆的手緊了緊,荒這幅明顯就沒把他放在眼中的態度,著實令他心口浮現了幾分怒意。


    不過晴明的手腕高超,在他八麵玲瓏的緩和下,心高氣傲的神子和百鬼夜行的下一代首領沒有直接上演全武行。


    奴良陸生不得不說,這一次的參加宴會令他獲益匪淺,即便是在一旁聽著晴明和荒探討的隻言片語,他的視界就被打開了新的門扉。


    就在這悠悠的月光下,晴明忽然說出的話,讓陸生和荒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瞠大了雙瞳。


    “——在下周,我將會去這個世界的學校上學。”


    “等下,晴明!上學?!”奴良陸生剛剛才滑入喉中的酒嗆入了氣管,他咳了幾聲,好半天才恢複過來了:“你要去哪裏上學?”


    “冰帝學院,下周一入讀。陸生君,下周我就是你的前輩了。”晴明微笑著說道。


    “啊?等下、不是……你讓我理清下。”奴良陸生被晴明忽如其來的一句話給搞得混亂了。


    “你要去讀書了?還是我的前輩——為什麽忽然這麽決定?”


    “沒錯喲,我馬上就要成為陸生君你的前輩了,以後見到我,記得加上敬稱呀。”晴明笑眯眯地將手托著下巴,肯定地回答道。


    “至於為什麽,還是告訴陸生君你吧。一來是為了一個委托,二來嘛……我對這個世界很好奇,不過現在的姿態實在是不方便,我需要有一個明麵上的身份。而且有些東西還是需要和不同的人接觸,才能了解得更清楚。”


    晴明的目光中閃現出來的是好奇的探索之心。


    奴良陸生聽到這句話,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畢竟晴明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異客,雖然在陸生宅邸中惡補了一番知識,但知識畢竟不比實際,總會有些對不上的。


    “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特意讓我喊你前輩,所以才故意入讀高年級的?”奴良陸生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挑眉看向晴明,得到的卻是晴明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的一個笑容。


    “你可真是……”奴良陸生哭笑不得地敲了敲手中的煙杆,歎息一聲。


    “怎麽,莫非陸生君想聽到我喊你‘前輩’麽?”晴明毫無惡意地調笑了一句。


    雖然說晴明不過是調笑,不過陸生明顯感覺到了,從剛才晴明的那句話出口的那一刻,原本視他為無物的荒便將冰冷如同海水沒頂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陸良陸生忍不住在心裏感歎,哪怕是晴明的一聲調笑,這些人也忍受不了讓晴明委屈半分嗎?


    而與此同時,因為滑頭鬼的種族特性,奴良陸生察覺到了在這個海麵上,除了晴明和荒外,還有其他的氣息存在著。


    本來那些氣息隱藏得極好的存在,在晴明說出了那句調笑話後紊亂了一瞬,被奴良陸生瞬間捕捉到了位置。


    “誰在那裏!”奴良陸生麵容一凜,舉起手中的酒碟對準那個方向吹了一口,從酒液表麵湧起了藍白色的火焰。


    那些火焰如同弓箭一樣席卷衝向晴明的身後,伸出利爪從虛空中抓出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靈活敏捷地彎腰屈身避開了那如影隨形的火焰,但同時也將自己的身影袒露在了眾人的目光下。


    “陸生君。”晴明的麵容漫上了一絲無奈,他輕輕地將手指搭在了奴良陸生的手腕上,將陸生捏著酒碟的那隻手按了下去。


    “那是我的式神,十二神將中的青龍,他是在貼身保護我,讓你誤會真是不好意思了。”


    海藍色長發的高大男性麵容冷峻地落在晴明身側,冷冷瞥了陸生一眼,便垂首單膝跪在晴明的身前:“是我的失職,萬分抱歉,晴明大人!”


    “不必向我道歉,青龍。陸生君並非敵人,更何況你本就不是長於防禦的類型,無需太過在意了。”晴明安撫青龍道。


    青龍低著頭,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不過從他的聲音中,奴良陸生可以聽出些許不甘心和懊惱:“是……晴明大人。”


    在安撫下青龍後,晴明回頭對奴良陸生道:“總之,下周還請陸生君你多多指教了。今日也不早了,在庭院中好好休息一晚吧——周一直接從我這裏出發去學校也沒有問題。”


    奴良陸生抬頭看了看花空之庭裏自己的部下們,已經都喝得臉龐通紅、眼神迷離了——並非他們失態,而是晴明庭院中的酒後勁驚人,隻是喝了幾杯便已醉醺醺了。


    “那今晚便叨勞了。”奴良陸生也不推辭了,畢竟現在比起回去,住下來反倒更方便。


    “我讓式神帶你去吧。”晴明說著,看向了青龍:“交給你可以嗎,宵藍。”


    青龍聽到了晴明的指令,他猛地抬起頭,試圖讓晴明收回這個命令:“但,我不在的話,晴明大人你的安危誰來守護……!!”


    “這裏不是還有荒在嗎?”晴明輕笑著安慰道,“他的實力,你最清楚不過了吧,宵藍。”


    青龍語塞,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旁神情莫測的荒大人,張了張嘴,想辯解些什麽,最終隻是化為了一聲清淺的歎息:“是,宵藍領命。”


    青龍不情不願地板著臉帶著奴良陸生離開了海麵,隻留下晴明和荒兩人依然隨著波濤漂浮著。


    “你是認真的?要去這個世界的人類學校……讀書?”在外人都離開後,荒卸下那副冷淡傲慢的麵孔,安靜地凝視著晴明。


    原本盛著萬千星辰的深色眼瞳中,隻倒映著晴明一人。


    荒對於如何溫柔地對待人類這一事還很生疏,但在晴明身上,他卻無師自通。


    “啊,我是認真的。”晴明站起身,舒展了下腰脊,但他站起來的視線比荒坐著高不了多少。


    “這個世界很有意思,總是待在庭院中豈非太過可惜?難得的機會呀——可不是每個陰陽師,都有機會來到距離自己所存在的時間千年後的世界吧。”晴明眯起眼朝荒笑了笑。


    “荒你也很好奇吧,千年後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模樣的。”晴明將手放在了荒的肩膀上,垂首望向荒的眼睛深處。


    “罷了,世界怎麽樣都無所謂。”荒懨懨地道,“反正千年後的人類也依然像蟲豸一樣頑固地存活著,無趣。”


    “可是我倒是覺得,能夠和你一起看到千年後的月亮和星空,是一件很棒的事情。”晴明聽到荒的回複,輕笑了一聲。


    他沒有回頭去看荒微微睜大眼睛的怔愣麵龐,晴明踱步而下,離開了這張漂浮著的紅色軟塌,踩在了波濤蕩漾的海麵上。


    晴明踩碎了水麵上的圓月,但他並沒有沉入水中,而是如履平地般踏上了月影之中。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堅固而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晴明輕輕地詠出唐土所傳來的詩歌,如果奴良陸生在場,會發現那是字正腔圓的海對麵的語言。


    畢竟在平安京中,貴族們以追捧唐土的詩歌文化為榮,會不會吟誦唐詩,成為了一個人有沒有文化素養的重要標識。


    月輝落在晴明的發梢,漾出了朦朧的光暈。


    今日晴明所穿的狩衣是月白色的,紋著流雲和星光,和荒身上所穿的浴衣,不管是造式又或者是顏色紋理都十分相似。


    不過相像也是在所難免,畢竟荒身上的這套浴衣,正是晴明所贈。


    漫天的星穹從天幕的四角攀爬而上,將顯映在頭頂的花空之庭籠罩著覆蓋掉了。


    此刻這個空間中,唯有荒和晴明在不斷劃過天際的流星群閃過的璀璨裏彼此對視著。


    “千年後的月亮,和千年前的並沒有什麽區別啊。一樣的明亮,一樣的圓潤。”晴明伸出手,感受著清涼如水的輝光從自己的指縫中淌下。


    荒看到晴明抬頭朝自己微笑,吹拂過海麵的清風同樣吹起晴明的銀發:“偶爾轉換下心情不是很好麽?”


    “人類經過了千年,總會有些變化,不會是還是老樣子的無藥可救吧。”


    晴明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不過就算真的無藥可救,也不會是全部的人類啊——以偏概全可是最危險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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