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思晨受挫(張思晨簡直覺得狗咬烏龜無從下口)


    將四個孩子放在邊西省蔡家村之後, 蔡思瑾夫婦二人、九皇子以及他的三個伴讀仍然往黃河的上遊前行,不過這一部分的水域已經不足以使得高大的官船通行, 幾人雇了幾艘小船沿河而上, 一直幾乎走到黃河的源頭不能行水處, 幾人才換船行舟, 進入了河源省。


    要想好好地治理黃河, 蔡思瑾準備從河源省出發, 從源頭開始好好的修渠, 並且將河渠修理得堅固且狹窄, 以及在兩邊準備泄水閘門以及含水湖,實現自己當初殿試時的設想“以水攻沙”。前世裏,蔡思瑾實實在在見過“以水攻沙”這樣治河起到的好效果, 所以他做起事情來胸有成竹、步驟嚴謹、思慮周全, 真真讓九皇子幾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九皇子浩誠在蔡思瑾的教導下讀過很多史書, 別的不說, 對“紙上談兵”的趙括就很熟悉。之前的八年時間裏, 他從他父母、外祖父、二舅舅口中聽說了很多官吏的辦事經曆, 深覺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是理論的人才,但是隻會“紙上談兵”, 做起事來顛三倒四,一點兒章法都沒有。有的人卻是實幹的人才, 不僅文章秀美, 做的事情也很漂亮, 比如說常常被人誇的張思晨。


    對於教授自己知識的蔡思瑾, 九皇子自然是萬分喜愛的。可是蔡思瑾外放的時間滿打滿也就是三年而已,又隻是做了正五品的應天府知府而已,這些年來漸漸地沒有人誇獎他在實幹方麵的事跡,九皇子等人也不知道蔡思瑾當初在山北省應天府的那些漂亮改革方案,因此在初初出發的時候是在心裏為蔡思瑾捏了一把汗的。


    更兼之從京城裏一路行來,蔡思瑾和夫人簡直做足了遊山玩水的姿態,又是吟詩作賦,又是撰寫遊記的,簡直不亦樂乎,讓他們四人嘴中塞滿了口糧,一點兒都沒有出來幹事情的感覺好不好!他們四人私底下商量起來,對蔡思瑾都是懷疑的成分居多。


    九皇子更是思慮甚遠,已經想到了萬一此番治河效果不算太好,怎麽在自己父皇麵前幫侍講圓過去了。


    可是沒有想到真的幹起事情來,蔡思瑾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他時而是九皇子熟悉的那個笑眯眯的侍講模樣,對來接風洗塵的官員態度和煦。時而卻又變了一副嘴臉,對那些不老實治河的官員厲聲訓斥,直罵得人抬不起頭來。


    時而對百姓循循善誘、諄諄教導,並且四處宣揚皇恩,讓大家記住皇上為了百姓治河的仁政。時而卻變成了黑麵閻王,對於那些屢教不改的破壞分子,以及竟然敢貪汙縣裏、戶部撥付的治河銀子的貪官絕不手軟、刀刀見血。


    九皇子和三個侍讀對蔡思瑾的種種手段歎為觀止,尤其是心眼最多的左樟楠都忍不住感歎道:“論手段,我不及蔡侍講遠矣!”其餘三人紛紛點頭,忽而感歎:蔡侍講雖然在教導我們的時候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對我們開誠布公,但是其實他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而不是我們原來以為的“傻”啊!


    其實,他們完全都猜錯了,蔡思瑾哪裏有什麽心計手段?他有著兩個好軍師——周水靜和黃文邦!一路行來的種種表現種種安排都有兩個人精給他出謀劃策,蔡思瑾隻要適時本色出演,適時表現出威嚴就可以了。為何拿捏得這麽恰到好處?完全是因為兩個人精軍師已經將沿河各省、各縣的官員們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啦!


    蔡思瑾的“師兄”沈子安現在仍然牢牢把持著戶部尚書的位置,甚至他的妹夫李永富也在戶部待著呢,其他人做事情要求著戶部撥付銀子,還不一定能拿到足額的撥付,畢竟整個大晏朝千頭萬緒,要花銀子的地方多著呢,總得講些輕重緩急吧?


    可是蔡思瑾卻沒有此煩惱,治河的銀子各縣市籌措一半、戶部撥付一半,他每到一縣都先用戶部撥付的銀子,用完之後縣令該籌集的銀子也基本上到位了,他就可以順利將該縣工程完工,繼續往下一個縣城走。但是若是縣令作梗,那麽他便會用雷霆手段殺雞儆猴,用貪官汙吏的鮮血洗清治河的障礙,讓大家看到蔡思瑾並不總是那個老好人模樣。


    因此,蔡思瑾一路上恩威並施,在治河上麵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不僅將黃河的水患治理好、讓河兩岸的百姓受益,更是樹立了他的個人威望和九皇子的威望,一舉數得。


    相比而言,留在禮部升任從二品禮部侍郎的張思晨,日子就沒有多好過了,甚至可以說是苦不堪言啊!


    之前他的官職雖然要低一階,隻是正三品,但是那可是一省總督、封疆大吏、極有實權!可以說,不管他在哪個省,都是那個省的老大、一把手,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在那個省裏就是土皇帝,所有的人都圍著他轉,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投其所好、不住地討好他。


    他想要在那個省裏做一件什麽事情,也是順順當當、毫無掣肘的!隻要他隨意吩咐一句話,底下的人就會把他的話當成重要的事情去做,件件有落實、事事有回應,凡事順心如意,過得舒服極了。


    這樣的日子久了,他整個人不說是飄飄然,至少也是對朝廷中樞的內部鬥爭估計不足的。


    在他初到禮部報到的時候,禮部尚書笑眯眯地歡迎他,並且將為皇家典禮擬製祭文的重要事項交給了他。雖然張思晨本人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重要的,但是對於整個禮部而言,這確實是一件相當重要的工作,重要到所有的祭文雖然由禮部侍郎初擬,但是一定要禮部尚書簽字確認之後才可以送往內閣。


    張思晨對這件事的難度估計不足,仗著他乃是狀元郎的身份,才思敏捷、文筆優美,一開始隻是隨意看了看之前祭文的格式,就洋洋灑灑隨意擬出了祭文來,並未深思熟慮,覺得即便是這樣也足以應付這項工作了,他的祭文不僅格式正確,而且文采飛揚,肯定比之前的出彩!


    可是哪不知他初擬的祭文卻被禮部老尚書退回來了,還提出了若幹修改的意見、指出了若幹的問題,讓他一定再次修改。


    張思晨望著那些修改意見直皺眉頭,經過這樣一修改之後,這篇祭文雖然格式仍然正確,但是文采平平,比起以前那一位禮部侍郎的祭文質量還略有不如。而且張思晨了解他師傅的要求,師傅謝正卿乃是正經二甲進士出身,對於祭文的質量不說是吹毛求疵,但是也絕對是有要求的,這樣質量差的祭文,如何能在內閣通過?


    於是張思晨無奈親自拿著祭文去見了老尚書,費盡唇舌希望他改變意見,可是哪不知老尚書十分固執,硬是要張思晨按照他的意見修改祭文,還差點兒發火摔了杯子,就差指著張思晨的鼻子罵了!


    張思晨無奈,祭文送達內閣是有時間限製的,他若是再如此頂撞禮部尚書一定會誤了交稿時間,到時候肯定會麵臨更大的罪責,於是隻能硬著頭皮按照禮部尚書的要求將祭文改了一遍,再把第二稿拿過去給他看。


    可是誰知禮部尚書還不滿意,再次提出修改意見,逼著張思晨給他寫了三稿、四稿、五稿......一直把張思晨折騰到半夜裏才滿意了,終於定稿了,簽字了。


    張思晨為了這麽一篇簡單的祭文,差點兒被他給折磨吐了!此時哪裏還不明白自己是得罪了這個禮部尚書、礙了他的眼了,所以才被這麽折騰,可是他能有什麽辦法?文章這種東西是最說不清楚的,有不像算學那樣丁是丁、卯是卯,再無爭論的。


    他現在說你用這個字不合適,用這個詞不合適,要換掉,你有什麽辦法?雖然你覺得兩個字、兩個詞意思相同,完全是一樣的,但是還是隻得換掉,隻得再重新謄寫一遍文稿給他!他便是故意折騰你,你也沒有地方說理去啊!


    好不容易在截稿前急急忙忙地把祭文交給了內閣審閱,謝正卿又不滿意了,怒斥到:“這是誰寫的祭文?怎麽質量這麽差?遠遠比不上以前?”以前的質量就隻是勉強可以,現在質量這麽差已經到了忍耐不下去的地步了!


    然而一查,這篇祭文卻是謝正卿的得意弟子張思晨親筆擬的稿子,一時之間朝中議論紛紛——張思晨不是狀元出身麽?怎麽寫出來的祭文質量如此之差,簡直是沒眼看了!當初他是怎麽考上狀元郎的啊?是不是因為他是謝首輔的弟子?


    好多人此時都已經忘記了,張思晨考上狀元的那一年是沈相把持朝政,謝正卿自己都還沒有冒頭呢,如何能左右科舉結果?


    但是傳流言的本就不是好心人,哪裏會去認真打探,還不是越傳越玄乎!


    為著此時,謝正卿親自將張思晨叫到自己家中訓斥了一頓,罵他是不是外放久了、官當久了,連基本的文章都不會寫了,水平竟然退步這麽多!


    張思晨自然也聽過外麵的風言風語,他也覺得冤枉得很:“師傅,這也不是我想要寫的啊!是禮部尚書逼我的啊!”然後將自己早早準備的第一稿文章拿出來給謝正卿看。


    謝正卿剛開始還有些半信半疑,待看了張思晨的第一稿祭文之後擊節讚歎,說道:“這才是我想要的文章!”


    張思晨作為他的得意弟子,又是一個筆杆子,寫出來的文章自然很得他的心意,他再滿意不過了。


    張思晨也是個人精,在自己的第一稿文章得了謝正卿的表揚之後,才將自己在禮部的遭遇一五一十在謝正卿麵前哭訴,求得同情和理解,同時希望謝正卿給他支招。雖然張思晨也是一個人精,但是他之前都是鬥同僚、都下屬,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需要和上司鬥的情況啊!禮部尚書畢竟是他的直屬上司,好多計策都使不上勁兒,張思晨也是十分為難,隻覺得是狗咬烏龜無從下口。


    謝正卿皺眉問張思晨到:“清源,你到了禮部之後是否對尚書大人不夠恭敬?他為何會這樣為難、作弄於你?\"


    張思晨指天發誓自己完全是恭恭敬敬的,絕無不敬之意。他覺得,他遇到了自己為官一來第一個大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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