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的話說的太離譜,在盛昊聽來根本就不相信, 搖了搖頭笑道:“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到了這個份上, 嘴硬有意思嗎?你那後頸子上頭紅腫了一塊,衣領不夠高, 可沒遮住啊。”


    若是平時, 他本來也並非沉不住氣的性情, 隻是麵對著盛冕的時候,太想贏也太想看見對方失態, 所以滿心的得意幾乎掩飾不住。


    白亦陵大笑道:“哎呀,昨天晚上有隻蚊子嘴賤,被叮了一口,這都勞煩二叔你注意到了,果然是心術不正, 看什麽東西都賊眉鼠眼的。你要是不信, 大可以問問我父親和幾位兄長, 反正麵聖是大家一起,誰說都一樣。”


    盛鐸也忍不住了,在白亦陵說過之後立刻接話, 幽幽地說道:“好叫二叔知道,昨天晚上,赫赫大皇子高歸烈對幽州王的女兒桑弘蕊企圖強/暴, 並將她打傷, 臨漳王趕去解救的時候碰到了英王巡城, 整件事情當場撞破。我們幾個在家中,小弟一直同淮王殿下在一起,不知為何又聽說高歸烈所約的人原本是小弟,因此我等連夜入宮,直到過了子時才回到府上。二叔聽明白了嗎?”


    “你、你們,怎麽會……”盛昊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來,終於開始感到慌張。


    “現在應該是我們來問你。”


    盛冕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表情不似平日裏慣常的溫和,眉頭深鎖,任何一個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陰沉與怒火。作為和盛冕共同在一個屋簷底下生活了十來年的弟弟,盛昊自然也能夠感受到他的情緒有異。


    盛冕道:“高歸烈已經說了,是你剛給他出主意要把陵兒約出去,也是你找人模仿了淮王殿下的字跡送來。你為何要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他的眼眸當中迸發出攝人的寒芒,盛昊在這樣的逼視之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大聲說道:“我沒有!跟我有什麽關係,絕對是他胡說的!”


    盛冕的目光陡然一厲,一把將盛昊扯到了自己的麵前,竟是直接捏住了他的脖子,厲聲重複道:“我在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忽然傳來的窒息感使盛昊不得不扒住他的手,拚命掙紮,盛冕已經一把將他甩到了地上。


    他冷聲道:“過去我不與你計較,不是認為我母親害死了你娘覺得心虛,隻不過覺得沒有意義罷了。結果你卻一天比一天猖狂,我們身上同樣流著盛家的血,我把你當成弟弟看待,可是你自己不珍惜咱們之間的親緣,那也再沒有什麽好說的。”


    盛昊倒在地上仰視著他,胸口不斷起伏,神色變幻幾回,多年來在盛冕麵前維持自尊的習慣還是讓他沒有選擇抵賴,轉向白亦陵問道:“你為什麽沒有赴約?”


    白亦陵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時卻有一個聲音傳來:“因為我。”


    盛昊身體一僵,慢慢扭過頭去,隻見一直沒有說話的盛櫟從桌邊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抬眼環顧其餘注視著自己的人,又重複了一遍:“你派人送來的紙條,本來被我給扔了。”


    這事其餘的人在開席之前都已經聽說了,隻是時間不夠,無法詢問她緣由,盛昊卻是驚愕難言,盯了盛櫟好半晌才站起身來:“你……是偷聽見我說話了?”


    盛櫟道:“唉,要怪隻能怪你自己沒防著我一點呀。”


    盛昊氣衝腦門,罵道:“不肖女!”


    盛櫟不語,盛季聽到這三個字,滿臉震驚,霍然道:“你說什麽?誰是不肖女?”


    這個詞要是盛冕這個當爹的說還差不多,無論盛櫟幹了什麽,怎麽也輪不到盛昊來罵呀!


    他的心頭湧上一種可怕的猜想。


    盛昊冷笑道:“一個個都腰杆硬了,那就今天誰都別好過,我明白告訴你們,這個丫頭是我女兒,現在倒好,幫著她親爹對付起外人來了!真是個跟她娘一樣的賤貨,吃裏扒外長到骨子裏麵去了。”


    盛季滿臉茫然,當年他和盛櫟來到鎮國公府的時候還小,他跟盛櫟又並不是同母所生,對於盛昊口中的人一點印象都沒有,更不知道妹妹竟然把這件事瞞了這麽久。


    盛櫟聽到這句話,心中卻是猛地一酸,眼中的淚水差點落下來,她指著盛昊,努力抑製情緒,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說話。


    盛櫟恨恨道:“你才是賤貨,你這個老畜生!當初你去江北做客的時候,我爹熱心款待,你卻看我娘姿容秀麗,幾番甜言蜜語,騙得她跟你私通,又生下了我。這件事是我的命,我不說什麽。”


    此處的爹娘自然指的是她本家的父母,這個秘密經由她出口,周圍的人都愣住了,盛櫟轉頭對他們說道:“後來京都傳來消息,說是鎮國公府的小公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公主悲傷過度,鎮國公有意在親戚當中收養一個孩子來慰藉她,那時候正好家逢變故,父親去世,奶娘就商量著要帶著哥哥來到京都投奔……”


    盛季“啊”了一聲,猛地想起來了什麽,說道:“本來說的是我一個人過來,結果第三天你娘突然上吊自縊了,所以咱們兩個才被一起送到了京都!”


    盛櫟冷笑兩聲:“自縊會自縊的那麽巧?盛昊過去從來就沒有提起過他這段風流韻事,沒有多看過我這個女兒一眼,一聽有機會進鎮國公府,他就連夜派人過來,把我娘給勒死了!”


    盛楊衝著盛昊怒聲說道:“你還是人嗎?!”


    盛櫟開始的時候一直忍著沒哭,聽見大姐向著自己說的這句話,一下子沒忍住,回手抹了把眼淚,說道:“我原來什麽都不知道,小的時候隻覺得二叔跟爹不和,家裏的人都不喜歡他,但是每次單獨見了我的時候,他都會很和藹地跟我說話。後來我十六歲那年,他、他突然告訴我,我才是他的親生女兒,還拿出了當年娘送的信物……”


    盛季喃喃地說道:“所以你才總是覺得心裏不踏實,廣交朋友,怕被爹娘嫌棄……”


    盛櫟道:“我明白他跟父親的關係不好,一開始剛剛知道的時候,心裏麵確實慌,但是並沒有覺得很難接受,因為從小到大,他確實一直對我照顧有加,肯定不會害我。結果在公開了身份之後不久,他就變了,常常以此為要挾,要我幫他辦事……我要是拒絕,他就說會告訴父親我的真實身份,讓全家人都厭棄我……”


    “我越是意識到他的卑鄙,越是覺得不能讓你們知道這個,後來又發現,我娘其實是被他給害死的,就為了讓我來鎮國公府!”


    盛櫟淒然地笑了笑:“我多希望自己像大姐一樣,是爹娘的親生女兒,如果不是,像三哥那樣也好。可是偏偏我爹是他。我每日每夜地想著怎麽剮了他給我親娘報仇,可是不敢讓你們幫我,就隻能去結交外麵的……很多事我真的是,真的是……”


    陸茉道:“櫟兒,別說了,你過來。”


    盛櫟在說話的時候,一直努力讓自己像白亦陵那樣,表現的雲淡風輕,沉著淡定,但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刻意將架子端起來,反倒顯得可憐又可笑。


    直到僅剩的堅持在陸茉的這句話中破功,盛櫟下意識地縮了縮頭,仿佛怕自己挨打一樣,站在原地踟躕了一下,低著頭磨磨蹭蹭走到了陸茉旁邊。


    她動了動嘴唇,想叫聲“娘”,又怕陸茉不要她了,所以沒出聲。


    陸茉道:“你把盛凱和賈向冰的事告訴劉勃了,是想給他們添麻煩?”


    陸茉點了點頭,低聲說“是”,她的肩膀有些發抖,不敢看陸茉的眼睛:“我想報複他們,我當時已經暈了頭了……我、我沒想讓劉公子死……”


    她的眼淚刷刷地流下來,這些日子積壓的歉疚和害怕一起爆發,幾乎說不出話來,隻能哭著反複重複“對不起”。


    盛鐸臉上閃過一絲不忍,想勸兩句,卻又無從說起,隻好長歎了一聲。


    陸茉按著盛櫟的肩膀,嚴肅地看著女兒嘩嘩流眼淚,等到盛櫟哭的差不多了,一下一下抽噎著的時候,她抬起了手。


    盛櫟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身體向後微微一躲,結果卻被母親摟進了懷裏。


    她有點傻了,怯生生倚在陸茉的懷裏,不敢把力氣全部靠上去,也不願意離開這個懷抱。


    陸茉給她擦了擦眼淚道:“誰家的孩子不犯錯?哪有因為犯了錯就不要自己兒女的父母?不管你是誰家的孩子,抱到我這裏,吃了我家這麽多年飯,就是誰來要都不好使!我和你爹這些年惦記著你弟弟,對別的孩子疏忽了,有我們的不是,現在有事咱們一起擔!”


    她這番話說出來,盛櫟已經哭的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身子一滑跪倒在陸茉麵前,連聲道:“謝謝娘!謝謝娘!”


    陸茉歎氣道:“傻孩子,但是你也做錯了很多事,要承擔責任,知不知道?法理上無罪,情理上說不過去,等這邊的事情了了,不許在外頭亂跑,去佛堂裏麵抄一年半載的經書吧。”


    盛櫟一邊抹淚,一邊抽咽:“是,女兒一定老老實實地抄經懺悔……以後不會再犯了……”


    她勉強說到這裏,忍不住撲進陸茉的懷裏,將頭伏在她膝蓋上放聲大哭:“娘!女兒錯了……你就是我的親娘!”


    陸茉微微偏過頭,也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麵前的這一幕是盛昊所始料未及的。他怎麽也想不到盛櫟有那麽大的把柄捏在自己的手裏,居然還有膽量去提醒白亦陵,更居然陸茉等人知道了這件事之後,並沒有舍棄她的念頭。


    他不知道皇上那邊知道了多少,但是事情牽扯到了這麽多人,已經由盛家關起門來的恩怨徹底鬧大了,不管有誰跟他當靠山,都不可能壓住,除非盛冕願意網開一麵。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的時候,盛昊一直看著盛冕,牙關緊咬,他在心裏斟酌,是否要向這個素來溫和心軟的兄長求情。


    求情。他這大半輩子都在跟盛冕爭個高下,都想努力證明庶出未必便不如嫡出,憑著自己的努力做到了都督之位。這樣一來,之前苦苦堅持的、維護的就全都沒有了意義。


    但是不求情,這回恐怕就算能把命保下來也得是個充軍流放,他這把年紀估計熬不過半年。


    他還在這裏掂量,別人卻不會給盛昊過多思考的時間,盛鐸已經恨死了這個禍害自己弟妹的叔父,他看著一直沒有說話的鎮國公,試探著說道:“父親,陛下說令咱們三天之內將這件事調查清楚,現在盛昊的罪行已經證據確鑿,讓兒子將他送到刑部去,將口供問訊清楚吧。”


    盛冕看著盛昊,神色複雜。


    他為人重情重義,盛昊再怎麽樣也是他的兄弟,雖然相互之間提防憎惡更多一些,但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一起度過,他剛剛出生的時候自己還在母親的示意下將肉呼呼的小手握在掌心……多少零碎的記憶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湧出,又終於被時間踐踏的麵目全非。


    他緩緩說道:“好,你就將他押出去吧。”


    盛昊一驚,眼看著盛鐸一抬手,周圍立刻又好幾個護衛湧上來要將他帶走,他終於感到了緊張,立刻向後退了幾步,想也不想地說道:“我不去!我不去!大哥,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盛鐸道:“二叔說這話,不覺得晚了點嗎?”


    盛昊顧不上理他,衝到盛冕麵前一下子跪下,盛冕一躲,他聲嘶力竭地哀求道:“求求你放過我吧,這隻是你一句話的事!我不是沒有成功嗎,我不是已經知道錯了嗎?以後我再也不和你做對了!這要是帶到刑部去……要、要是帶到刑部去……”


    他的眼中露出驚恐之色,一開始怎會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所有的生機都握在盛冕的手中,於是再也顧不得其他,拚了命地想要打動他:“我是你弟弟啊!”


    盛冕麵色平靜,手一點點在袖子裏麵攥緊,他低聲道:“不錯,你是我弟弟,但陵兒也是你的侄子。他從小吃了那麽多苦,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你怎麽能……”


    他歎了口氣,慢慢地說:“你怎麽忍心那樣對他?盛昊,你還有心嗎?”


    盛昊整個人幾乎癱軟在了地上,仰著頭怔怔看著盛冕,像是不敢相信這個好脾氣的哥哥竟然真的如此狠心。盛冕彎腰,將自己的袍子下擺從他手裏抽出去,擺了擺手不再看他:“帶下去。”


    盛昊嘶聲道:“我不去,我不去刑部!你們都滾開,別拽我!”


    盛鐸道:“快點堵上嘴拉出去,別讓他在這裏喊了!”


    於是,盛昊剩下的隻有嗚嗚聲,並且很快就聽不見了。


    盛楊悄悄走到盛冕旁邊,抱著他的胳膊,撒嬌一樣地晃了晃,說道:“爹?”


    盛冕回過神來,衝女兒溫和地笑了笑,說道:“爹沒事,咱們明天一早就可以進宮去了。”


    再加上盛昊的口供,整件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皇上按照先前的決定,將桑弘蕊嫁給了陸啟為側妃,盛昊抄家流放,家中女子被貶斥為奴。至於高歸烈則暫時地羈押起來,由於他身份特殊,便交給九皇子裴王看管,等到盛冕和陸嶼從赫赫傳回消息之後再做處理。


    這一連串的處理結束之後,皇上又看了看白亦陵,心裏覺得對這個外甥有點過意不去。


    白亦陵年紀雖然輕,但辦事能力出眾,最重要的是知道進退,言行妥帖。後來又由於他跟陸嶼交好,又是義妹最心疼的孩子,皇上也對他頗有好感。


    想到他之前的第一個未婚妻成了殺人犯,後來聽說桑弘家本來有意向著白亦陵許婚,結果這事又黃了,白長了那麽一張臉,在姻緣上可以說是多災多難。


    皇上一番好意,想著他畢竟在這件事裏吃了虧,想補償白亦陵一下。


    想到這裏,他微笑著看了看白亦陵,說道:“白愛卿也有二十了吧?”


    陸嶼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白亦陵躬身道:“是,臣前不久剛行了加冠禮。”


    皇上道:“唔,加冠了,也可以娶妻了。以你的能力才幹,一定要有一門好親事才能配得上……”


    陸嶼的眉頭一皺,抬起來頭飛快地看了站在自己斜對麵的白亦陵一眼,正好見他也略帶不安地向自己望過來,兩人目光對上,都意識到了情況不妙。


    皇上竟然心血來潮,提前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要指婚了!


    陸嶼不由扼腕,他之前生怕這樣的事情發生,提前跟皇上打過招呼,說明自己有心上人,不讓他插手,可是萬萬沒想到白亦陵這邊出了岔子。


    皇上道:“朕膝下隻有一位公主,樣貌人品都還不差……”


    他說到這裏,卻見白亦陵和陸嶼同時向前一步踏出,這讓他即將出口的話微微一頓。陸嶼看了白亦陵一眼,快步走到皇上麵跪下,搶著說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白亦陵道:“陛下,臣……”


    陸嶼看也沒看他一眼,硬是用自己的聲音將他壓了下去:“兒臣上回跟父皇說過已經有了心上人,請父皇不要給兒臣指婚。現在兒臣向父皇稟明,我喜歡的人,就是白亦陵。”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瞧著白亦陵,又道:“這件事我從來沒跟你說過,更不知你的心意如何,本想慢慢發展。但現在……事急,隻能唐突了,請……白大人見諒!”


    陸嶼見到白亦陵站了出來,生怕他要自己拒婚得罪皇上,更引起他人非議,因此搶著說了這些話,一番話下來就像連珠炮一樣。


    他說完之後,周圍的人包括白亦陵在內,已經全都傻眼了。


    皇上愣了愣,看看陸嶼,又順著看了看白亦陵,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頓時勃然大怒,用力在龍案上一拍,罵道:“一派胡言!淮王,你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陸嶼坦然不懼:“兒臣知道。當初有一回兒臣受傷,曾經被白指揮使救回府中修養,對我百般照顧,無微不至,那個時候兒臣便認定他乃是我此生摯愛。無奈同為男子,白大人對我亦無此心,所以兒臣一直不敢表明心意,他也毫不知情。但如果父皇現在便為他指婚,兒臣不甘!”


    周圍眾人悚然動容——見過直率的,沒見過這麽直率的,簡直是坦蕩到膽大包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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