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先生手心攥著一把冷汗,他一動也不敢動, 僵在原地, 過了片刻,確定自己身後的確存在著另外一個平緩的呼吸聲。


    隻是除了這呼吸聲, 也再沒有別的動靜,這種一切未知的感覺, 反倒是最恐怖的。


    韓先生狠狠一咬牙,猛地轉身, 卻赫然見到,牢房中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著的竟然是陸嶼。


    他舒展著長腿,姿勢懶洋洋的,衣服上的金線在牢房中幽微的光線下折射出一些隱約的亮色, 氣態從容。那把簡陋的破椅子被他一靠,就好像禦輦王座一般, 變得堂皇起來。


    見韓先生終於回頭了,他抬眸笑了笑:“你好。”


    “淮、淮王?”


    韓先生警惕地後退, 然而身後卻是無路:“你來幹什麽!”


    陸嶼說道:“有個人想跟國師聊聊, 不過你這裏太破又髒, 我不想勞動他,隻能親自出馬了。”


    他彎起眼睛笑了:“來一下。”


    韓先生沒有理解對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麽意思, 就見陸嶼忽然抬手, 在他剛剛貼符咒的地方一指, 那扇門竟然就開了。


    他大驚失色, 還沒想明白這個人怎麽也會法術,就被陸嶼一腳從那扇門踹了進去。


    韓先生雖然會一點粗淺的法術,身手卻不行,是個武力值為0的廢柴,他被陸嶼一踹,一跤摔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門的另外一頭。


    比起陰暗的天牢,這裏是一片光明的世界,周圍甚至還彌漫著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


    韓先生用手遮擋了一下刺眼的光線,眯著眼睛抬頭看去,隻見明晃晃的琉璃燈旁邊,站著一個異常秀美的俊俏男子,正是白亦陵。


    白亦陵衝隨後過來的陸嶼說道:“你這招很神奇麽,穿牆術?”


    陸嶼笑道:“也不算,就跟我娘學了這麽一點粗淺小把戲了。”


    兩人說了這兩句話的功夫,韓先生已經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他本來以為自己會被帶到審訊室或者衙門大堂,結果沒想到瞧這布置,卻像是在哪戶人家的會客廳裏一樣。


    白亦陵身邊還擺著一張桌子,上麵放滿了美味佳肴,安排了三個人的座位,儼然一副打算宴客的架勢。


    混到這個份上,他已經一無所有了,被兩個人弄到這裏,索性也就不差問這一句,韓先生道:“兩位這是什麽意思?”


    白亦陵提起桌上的酒壺,將桌上三個人的杯子斟滿,舉杯示意道:“剛才在殿上對國師你多有得罪,白某心中非常過意不去。想來天牢裏麵條件艱苦,夥食也差,因此我特意邀請淮王殿下作陪,請國師吃一頓飯。”


    韓先生倒真不知道是自己有這麽大的麵子,還是白亦陵有這麽大的麵子,居然能請得動淮王當陪客,聞言不由看了陸嶼一眼。


    隻見他神情甚是欣然,笑著在桌前坐下了,還拿起酒衝白亦陵笑了笑,這才喝了一口。


    他滿腹狐疑,也不敢真的去喝那酒,但確實被不斷傳來的食物香氣饞的夠嗆,喉結上下動了動,這才說道:“如此盛情,感激不盡。但是白指揮使你翻臉如翻書,這態度變化的也太快了,在你明言目的之前,這酒貧道還真的不敢喝。”


    陸嶼一把拉著白亦陵坐下,哼笑道:“早晚也是個死,有什麽不敢的,還以為自個的命很值錢呢?餓死你得了。”


    韓先生:“……”


    白亦陵笑了起來,神態悠閑。他一條胳膊支在桌子上,另一手拿出一樣東西來,在兩人麵前晃了晃,正是之前“搜出來”的那個韓先生的麵具。


    這東西本來是呈到皇上麵前證明韓先生身份的證物,卻不知道白亦陵什麽時候又給順出來了,韓先生不明所以,剛剛怔了怔,就見白亦陵舉著那個麵具往自己臉上一扣。


    陸嶼舉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頓住,過了片刻之後,若無其事地放下了。


    白亦陵這個動作仿佛是在開一個惡劣的玩笑,但是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已經不言自明。


    韓先生好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個字,他定定地注視著麵前的人,那張美麗的麵孔雖然已經被猙獰的圖案遮住了,但麵具後的一雙眼睛卻是神采逼人,幾乎讓人目眩。


    他幾乎咬牙切齒,字都是一個一個從牙縫裏麵蹦出來的:“是你!真正的韓先生是你!你果然在誣陷我!”


    白亦陵把麵具放下,笑而不語,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那模樣分明就像是在問韓先生——我就是誣陷你了,又如何?


    憤怒幾乎讓韓先生忘記了害怕,他一拳砸到桌子上,憤憤地在桌邊坐下來,說道:“我知道了,你是在報複我,報複我上次在梅園收了謝樊的錢差一點說你是災星的事情!白亦陵,算你狠,你贏了!那你現在又想做什麽,在我麵前炫耀你的勝利嗎?”


    “閑愁如飛雪,入酒即消融。好花如故人,一笑杯自空。1”


    白亦陵慢慢搖頭,歎息道:“國師你有這種想法,未免就狹隘了。”


    他衝韓先生笑了笑:“你坑我一回,我坑你一回,咱們兩人現在算得上是平手,既然仇恨已經抵了,為什麽不能摒棄前嫌,成為朋友呢?”


    即使老奸巨猾如同韓先生,也已經有些跟不上白亦陵的腦回路了,他結結巴巴地說:“什麽?你、你要和我做朋友?你和我做朋友,要……要幹什麽?我現在可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陸嶼在旁邊不緊不慢地接過話茬:“白指揮使的朋友,就是本王的朋友。先前我們同韓先生開了個小玩笑,讓你領略幾日天牢的風光。但其實隻要本王幾句話的事,跟父皇說明這些都是咱們為了引出凶手設下的圈套,洗脫你的冤屈,那麽國師之位,依舊還是你的。”


    “不過嘛……”


    他看著韓先生茫然而又不安的麵容,微笑道:“不過好朋友之間,應該互相幫助,是不是?”


    淮王殿下和白指揮使的朋友,真的不好當,當他們的仇人要命,當他們的朋友,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一名小太監拎著食盒去給被禁足宮中的惠貴妃娘娘送飯,將飯盒放下之後,他左右看看,小聲說道:“娘娘,國師在天牢裏麵重病昏迷,已經足足三天沒有清醒了。奴才聽說淮王殿下已經向皇上進言,要先將國師赦出天牢治病。”


    惠貴妃恨恨地道:“他又來裝什麽好人!姓韓的要是重病昏迷,就是放出來也沒用,本宮還能指望他什麽!”


    她頓了頓,又急急地問道:“易王呢?那易王好過來了沒有?”


    小太監搖了搖頭。貴妃娘娘每天都要這樣問,似乎在現今的情況下,她關心的根本就不是四皇子的身體,而是他能不能清醒過來,為自己的母親說話呢。


    淮王的建議通常很少被皇上拒絕,當下就暫定第二天一早,先將韓先生挪到刑部,著太醫給他診治病情。刑部雖然管理的比天牢森嚴,但相對來說,條件可是要好多了。


    這樣的旨意一下,不由讓人覺得,這些上位者的心思實在是難以捉摸。


    難道說,韓先生犯下了如此大罪,還有被赦免之後東山再起的機會嗎?或者是說,其實已經查明,他壓根就是冤枉的?


    天牢裏,兩個當值的牢頭站在鐵欄杆外麵,看著挺屍的韓先生,心情複雜。


    “這陣子咱們經常克扣他的飲食,也沒怎麽搭理他,是不是闖禍了?”


    “聽說這位國師最記仇了……可是誰能想到,進了天牢的人還會被放出去啊!”


    “那怎麽辦?現在討好是不是有些晚了?”


    “人都昏迷不醒了,就算不晚,你討好了他也不知道吧!”


    兩名牢頭麵麵相覷,過了片刻,一個人走過去,低聲說道:“他被子掉了,要不然……要不然我給他蓋一蓋被子吧!你把鑰匙給我。”


    他打開牢門走進去,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被角,然後突然就不動彈了。


    他的另外一名同伴見那名牢頭一動不動地彎著腰站在那裏,覺得非常奇怪。


    此時燭火昏暗,幽幽跳動,旁邊無人出聲,也無人走動,這種感覺無端讓他覺得有點發毛,當下也跟著走了進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哎,三子,你怎麽不動彈,抽筋了嗎?快把被子蓋上走吧,我總覺得心裏發毛……”


    說到這裏,他口中的話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同伴慢慢轉過臉來,臉上浮起一個微笑,隨著對方頭顱的轉動,那張麵容竟然也在逐漸發生變化——


    眉毛變長變粗,圓下巴開始顯得有些間,膚色漸白,臉型拉長……


    兩幅麵孔交替出現在同一張臉上,這場景顯得分外詭異,特別是那個人還仿佛在一直笑著,牢頭的牙齒咯吱咯吱響,整個人把眼睛瞪大到了極致,卻連喊都喊不出聲來。


    最後,麵容定格,他心裏麵迷迷糊糊地想著:“這、這不是四皇子嗎?”


    “四皇子”一掌把牢頭劈翻在地,而後抽出一把刀,向著韓先生當胸刺去——


    正在這時,風聲勁急,一樣東西破空而至,正中“四皇子”手腕,匕首嗆啷一聲落到地上,而後兩人衝出來,與他交起手來。


    “四皇子”力氣大的出奇,被兩個人按翻在地,卻又趁機雙腿分踢對方的腰側,足尖處的鞋子下麵隨著他分踢的動作,同時彈出了兩把匕首。


    趁著對方連忙躲閃的時候,他一個彈身躍起,衝著門口處跑去,但人還沒有來得及出門,門外刀光一閃,一柄利刃就架上了他的脖頸。


    白亦陵淡淡地說道:“這位殿下,臣等實在已經恭候您不少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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