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看見畫像之後,也沉默了。就算對王海雲沒感覺,他也確實是被戴了綠帽子,如今看到自己的競爭對手,心情不免微妙。


    兩人麵麵相覷,白亦陵道:“這人,會不會是很有才幹?”


    才幹,還確實是真的有。


    郭偉河其貌不揚,倒是繼承了郭家人的經商天賦,將幾處產業都經營的風生水起,他雖然還有三個高大健朗的弟弟,但在郭家,郭偉河依舊擁有著絕對的話語權和財政權。


    他的死訊剛傳出時,很多人都猜測這是一起爭奪家產的大案,結果哭的要死要活痛不欲生的反倒是郭偉河那幾個兄弟——大哥在的時候,郭家日進鬥金,他們隻負責提籠架鳥,喝酒聽曲,現在壓力驟增,簡直差點想跟著一塊去了。


    白亦陵默了默,將卷宗翻過一頁,說道:“郭偉河也是個傳奇人物……嗯?他是在大溪橋那裏落水的,和咱們這邊距離不遠吧?”


    盧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的濾鏡之下,自己這位上司絕對可以算得上是這世間最完美的男子,人人想嫁。


    就算是郭偉河真的很能掙很有才,那也比不上白亦陵官職在身,容貌出眾,雅擅詩書,武藝不凡啊!


    這王小姐的審美奇葩到這種程度,隻能感歎一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瞎了雙目。


    他心裏直搖頭,聽到白亦陵這麽問了,於是說道:“不錯,穿過兩條街就到了,但我還沒有來得及過去。”


    郭偉河並非官身,他的死亡也沒什麽出奇之處,別說這案子用不著白亦陵過目,就算是盧宏都沒有參與,他調查出來這些結論之後,就先趕著給白亦陵匯報來了。


    兩人說到這裏,原本趴在桌角軟墊子上的狐狸忽然走了過來,旁若無人地往兩人中間一擠,爪子就踩在了卷宗上麵。


    身為一隻係統認證的霸道總狐,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有一種坦坦蕩蕩氣勢逼人的勁,盧宏前一天試圖擼狐狸的時候被撓過,見狀“哎呦”一聲,連忙向後躲。


    不過這次狐狸對他不感興趣,而是站在原地看著卷宗,就好像懂得上麵寫了什麽一樣。


    “哈哈哈,他還想看看咱們說什麽呢!”


    盧宏反應過來,看的有趣,還是沒忍住手癢癢,極快地向小狐狸的尾巴尖上捏去。


    狐狸迅速轉身,“啪”地一爪子將他打開了,要不是白亦陵手快,恐怕又得給他添上三道血痕。


    白亦陵道:“你可別小看它,這狐狸都要成精了,說不定還真明白。”


    他說話的時候還給小狐狸順了幾下毛,盧宏眼睜睜地瞧著這狐狸沒躲,反倒將一雙眼睛彎起來,看著就像在笑一樣。


    他忽然有種微妙的、被歧視了的感覺。


    陸嶼讓白亦陵摸了幾下之後,一偏頭咬住了他的袖口,將他輕輕向著外麵拉扯。


    白亦陵道:“咦,你要幹什麽?”


    陸嶼有話不能說,隻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瞧著他,也不鬆嘴,盧宏道:“好像是要帶你去哪。”


    陸嶼帶著他們去了方才說過的大溪橋——郭偉河淹死的地方。


    盧宏道:“咦,他真的能聽懂咱們說話!”


    白亦陵注視著水麵:“所以他一定不會平白無故地帶咱們來到這裏。”


    小狐狸的絨毛在風中晃動,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盧宏道:“難道郭偉河的死有疑?可惜人死了有一陣子,隻怕證據也不好找了。嗯……會不會這條河有什麽問題呢?”


    白亦陵打量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可能猜對了。”


    盧宏一愣,向他瞧了一眼,卻正好看見白亦陵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徑直順著河畔的斜坡掉了下去。


    此時隻是初冬,河麵雖然結冰,但並不牢靠,掉下去隻會比平時更糟。


    他大驚失色,叫一聲“六哥”,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就要抓,結果雖沒抓住人,白亦陵的身體竟然在距河水不遠處的地方停住了。


    盧宏撲了個空,趴在那裏向下看著,小狐狸大搖大擺地從他身上踩過去,跑到了白亦陵身邊,尾巴從盧宏的鼻子尖上掃過去,怪癢的。


    盧宏:“……”


    白亦陵回身衝他招了招手,說道:“要不要下來體會一下?”


    盧宏還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見白亦陵都招呼他了,於是也沒有多想,學著白亦陵的樣子就滑了下去,然後恍然大悟。


    他自己親自實驗,不需要別人言語解釋也明白了疑點出自哪裏。


    原來這河岸看著陡峭,實際的坡度上陡下緩,如果是不小心掉下去,還沒落到河裏,就已經被卡住了。


    這就代表著郭偉河不可能自己失足落水!


    盧宏驚道:“這狐狸,還真聰明!”


    白亦陵道:“辦案子的連隻狐狸都不如。”


    陸嶼:“……”


    盧宏道:“當初是誰辦的案子,竟會如此草率!這可不應該。是不是有人故意隱瞞了線索?”


    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想起了楊準:“六哥,我回到衛所之後立刻就查,多半就是楊準幹的!”


    白亦陵背著手站在岸邊,眺望著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麵,風將他的衣袂吹起,颯颯作響。


    他冷靜地分析道:“的確,除了他很難再想到其他人有這個嫌疑。但楊準這個人,從誣陷我,到疑似謀害郭偉河,他做的這些事總得有個原因,一開始我以為關鍵點在我,現在看來除了差錯,關鍵點應該在於王家。”


    盧宏被白亦陵說的愣了愣,然後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開始楊準當眾誣陷,大家都以為是他跟白亦陵有仇,才會往自己的上級身上潑髒水,而現在看來,或許他的行為目的不在於陷害白亦陵,而是跟王家有關係。


    盧宏道:“對!郭偉河是王小姐的情人,楊準殺了郭偉河,又扯進了王尚書慘死案,說明他跟王家郭肯定有聯係!……難道這兩個人都是他殺的?他跟王小姐有仇?”


    白亦陵搖了搖頭,皺眉沉思,盧宏又道:“如果真是那樣,郭偉河也挺可憐的,他們家雖然有錢,但那些人身體上或多或少都有點不足,畏寒體虛,身材矮小……”


    白亦陵突然道:“等等!”


    盧宏嚇了一跳。


    白亦陵道:“畏寒?郭老爺怕冷嗎?我依稀記得你仿佛說王尚書是與他約好了,當天中午要去吃古董羹?”


    古董羹其實就是當時的火鍋,盧宏想了想道:“是我說的。現在是冬天,郭老爺怕冷,最喜歡吃那種熱氣騰騰的東西。他所在的包廂都要提前一個小時燒炭加暖……”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


    白亦陵道:“你也發現了吧?王暢的衣扣要著起來,一個關鍵點就是溫度高!他當天會穿那件衣服,會去見郭老爺,這樣就可以滿足死亡條件了,也就是說,這兩件事一定都在凶手的計劃之中!”


    盧宏悚然道:“這,這……因為跟郭家合作的起初畢竟是劉氏,他們的會麵王夫人都知道的,你的意思是……”


    白亦陵緩緩點了點頭。


    盧宏咽了下口水,想起王夫人在王暢剛死時的哭泣,指認芳草是凶手的憤怒,以及表現出來那副好似莽撞暴躁的樣子,心裏忽然一陣發寒。


    他道:“六哥,那我現在帶著人去王尚書府,再徹底搜查一遍!”


    他們先前已經一一盤問過王尚書府中的丫鬟小廝,隻是死者畢竟是朝廷命官,總不能連帶著將夫人小姐的臥房都一起搜查,現在倒是有了正當的理由。


    白亦陵道:“你回去帶人吧,那我直接從這邊過去。對了,楊準也押上。”


    盧宏答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白亦陵站在河岸邊上等了片刻,陽光綿密,湖麵沉靜,岸邊枯草隨風輕搖,天邊的雲呈絲絮狀。


    陸嶼仗著自己這時候長得可愛,體型又嬌小,爬到了白亦陵的肩頭坐下,跟他一起朝著遠方望望。


    白亦陵道:“咱們也走吧,要不是為了這件案子,我還真是懶得再上王家的門。這人活著也真累,哪天少用了那麽點頭腦,說不定整顆腦袋都幹脆就保不住了。”


    陸嶼豎起的大尾巴拍打了一下他的後背。


    白亦陵帶著他轉身離開河岸,又歎口氣:“想想我這幾個月來背過的黑鍋,更是數不勝數,無法解釋。比如我對臨漳王,再比如刺殺五皇子……”


    陸嶼說不上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這個人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麵前,是個刺客。打鬥中他無意中扯下了對方的麵巾,沒想到露出的是那樣一副好樣貌。


    當時隻覺得真是白瞎了。


    但是第二回再見,白亦陵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給他治傷,帶他回家,請他吃飯……


    還朝夕相處,動搖他心。


    陸嶼能夠察覺出這件事當中絕對有疑點,但到了這個份上,其實白亦陵是不是那個刺客對於他來說都不是很重要了。


    ——畢竟立場不同,各為其主,他能理解。自己不是也派手下追殺人家來著嘛。


    結果都已經想通了不再計較,偏生白亦陵又冒出來了這麽一句話。


    陸嶼的尾巴不知不覺地豎起來,直直地立著,上麵的毛都炸了起來。


    白亦陵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懊惱道:“那些事明明都不是我幹的啊!其實我對淮王這個人印象不差,他的人設看似紈絝霸道,實則胸有丘壑,如果一直好好活著,天下都能多太平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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