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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見蘇玉寶那天本來不是他的班, 可是同事家裏有事,假又調不開, 臨時就隻能偷偷找到他讓替補上。


    頭頂太陽特熱烈, 李承達頂著大太陽值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班,一路上也沒發現什麽違停的車輛,直到他走到國貿大商場的空地上,遠遠看見禁止停車的區域裏有輛黑色小轎車。


    好家夥, 剛想走過去貼個罰單,猛不丁被什麽撞了一下,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 一個十幾歲的大男孩兒頂著一頭亂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沒摔, 撞人的反倒摔了一個大馬趴。


    他眯著眼仔細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兒,發現這張臉有些眼熟, 好像前幾天在哪條新聞上見過。


    再要問時, 男孩已經從地上爬起, 匆匆地道了句歉, 連忙跑路了。


    李承達道:“後來這幾天工作一忙, 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天又瞅著新聞, 我想這不就是蘇玉寶嗎?”


    劉警官拿出手機,找了張蘇玉寶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細瞧瞧, 是不是長這個樣子?”


    李承達拿著手機仔細看:“對對, 我沒認錯, 這鼻子這嘴巴,還有這小眼睛長得跟小沈陽似的,不會有錯。”


    線索給報上了,李承達打算離開,臨走前偷偷囑咐劉警官,說線索人對外給記個熱心市民就成:調班這事兒走的不是正規程序,所以同事就讓他幫忙保個密。


    劉警官爽快答應。


    蘇玉寶已經失蹤了十來天,三天前又在國貿大商場那裏出現過,看樣子也沒出事,想來找幾個圖偵看看附近監控應該就能找著人了。


    想著很快能破案,劉警官心裏也輕鬆了許多,看著李承達前腳走出門,後腳瞿英就跟著進來了。


    劉警官喜笑顏開,朝她招手:“快來快來,我跟你說個好事兒!”


    兩分鍾後,辦公室裏傳出一聲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貝驚人,不少經過的人紛紛駐足。


    “沒事沒事兒,孩子不小心被嚇著了,”劉警官忙探出頭跟人打招呼道歉,關門進房間一秒變臉:“幹嘛這麽嚇人啊,那個李承達怎麽啦,你認識?”


    瞿英連連深呼吸,原地繞了好幾個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國貿大商場有目擊者!


    好不容易抑製住激動的情緒,她從身上掏出手機,在劉警官詫異的目光裏撥了串號碼。


    “喂,陳隊?……線索它自己找上門了!”


    男人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他眼裏盛著驚恐茫然,一時竟不知身處何時何地。


    又是一個夢?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疼痛感清晰傳過來,有些刺眼的陽光,令皮膚微微灼熱的溫度都表示現在是真實的世界。


    這幅樣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夢了是不是?”她口無遮攔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盡往剛才那個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經的樣子,狐狸臉,我看那樣子估計也不是什麽正經貨色……”


    夢境和現實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識舉起手擋了回去——夢裏的胖女人老實恭順的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反手一巴掌扇了回來。


    胖女人不費力氣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瘋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沒我你哪來的今天!”


    剩下的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喲,哎喲,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誒!”在旁邊一直看戲的幾個嗑瓜子的女人連忙過來摻她,一個個噓寒問暖,又忙著譴責王安合。


    候客室的門刷的打開了,從門外探進一個男人的腦袋。


    “安靜,安靜。”他連聲道。


    “麻煩各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好嗎?”大孟實在有些控製不住脾氣,這群人從進來之後就開始吵鬧,一點該有的顧忌也沒有,也不怕擾了死者安寧。


    到底顧及著這裏是殯儀館,胖女人揉著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來的疼痛,覺得這事兒有些邪門,不敢說話了。


    來者是客,大孟耐著性子解釋道:“入殮師這邊出了點小狀況,上妝稍微遲點。不過請放心,今天下午一定會把一切都搞定,不會耽誤顧客的計劃。”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煩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來,胖女人道:“你要去哪裏?”


    “我,我去上個廁所。”他衝出了門去。


    “神經病。”胖女人罵罵咧咧。其他幾個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廁所。”她們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沒走多遠,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認出這是這次需要入斂的死者王樹文的兒子。


    王安合道:“對,我有件事想問問……”他人雖顯得壯,但隻是虛胖,反而有些畏畏縮縮的。


    “您問,我知道肯定說。”大孟道。


    “入斂師——”他一鼓作氣道:“我是說這位徐姓入殮師,是不是個子矮矮的,長頭發,到腰這兒,皮膚特別白,總之整個人就像個娃娃似的?”


    “對,對。”大孟被這形容給逗笑了,連連點頭:“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嗎,早晨的時候您還和我們的徐老師說過話,您就給忘了?”


    “是嗎?”王安合怔住了。


    他閉上眼睛,仔細回想,結果發現還真有這回事。


    上午不僅見過,他們還說過話——不過是他單方麵說的,對方並沒有回答他,那是個相當不好相處的人。


    難道一切真的隻是夢?


    “那……我爸還沒?”他不死心地又問,還有那個恐怖的小醜妝。


    大孟道:“還沒化妝呢,您要問,我也不瞞您,其實是徐老師的化妝工具給落家裏了,住的有些遠,現在正叫她家裏人給送過來,所以得稍微晚點。”


    “不能用別的替代?這殯儀館裏也不止她一個入殮師吧?”


    “那是不止一個,但徐老師向來隻用自己的東西,別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當然了,她的技術別人也學不來。”


    大孟以為他不耐煩等,便解釋道:“您別急,化妝隻要一會,而且徐老師的技術也是業界認證過的,您要實在急,我給您換一個老師?”


    “不用了……”王安合鬆了口氣,既然確定隻是一個夢,他也就隨意了。


    見他沒了問題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個人在走廊上站了會兒,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內心實在不想那麽快就回去麵對那個母老虎,那讓他盡失顏麵,可又無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對方就算是頭母豬,也隻能低聲下氣呢。


    誰讓他窮呢。


    人窮,誌氣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會兒,走廊的景色和夢境裏的景色逐漸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個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幫忙送工具過來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妝間裏空調不要錢地吹著。


    冷,真冷。


    他披著外套,坐在化妝室裏,和孟濤麵對麵。


    被支使著過來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個陌生人鎖在這裏。他有點煩躁,盡管表麵一點也沒顯現出來,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叩著,當當當,當當,當。


    “你能不能別敲了?”孟濤道,看對方就來氣,小白臉,弱不禁風,臉長得好有個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曠的房間裏頓時隻剩下空調運轉的聲音。


    孟濤一口氣堵在心裏,他寧願眼前這個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轉移注意力。可對方根本不搭腔。


    現在在化妝間裏的就他們兩個。殯儀館裏的化妝間自然不是指尋常意義化妝間,是給入殮師用的屍體美容室,為屍體防腐,溫度控製得很低。


    麵前躺著一具被白布覆蓋著的屍體。大孟說了,是個老頭,好像叫什麽王樹文,今天剛死就送過來了。


    在腦袋裏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請了一遍,孟濤開始翻來覆去地罵徐黎靈——說什麽試膽,第一天就讓他過來守屍,完了一進來門就從外麵落了鎖,幸好裏頭還有個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嚇死。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壞,看著不聲不響,心腸毒,狠!他那點兒剛出爐的小心思就這麽死了。


    欣賞孟濤氣急敗壞的樣子,白留溪嗤笑了聲,聲音小得幾不可聞,很快被空調聲蓋過去了。他打了個嗬欠,闔上眼睛閉目養神。


    時間一點點流逝過去。


    還是沒人開門。


    坐太久,孟濤站起來走動,走到牆角,看見角落裏燃著一爐香,低下頭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卻什麽氣味也沒聞到。


    “這香怎麽沒味道?”他說完看了眼白留溪,對方依舊沒搭話的意思。


    孟濤一轉身,白留溪就睜開了眼睛,看見地上那爐香,倒是有些詫異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著,可看不見煙,但上方被熱氣流蒸騰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證明確實爐香確實是燃著的。


    他想起來了。


    還是很小的時候,他纏著徐奶奶講故事,可徐奶奶不會講故事,最後就給他講殯儀館裏的事。


    說人死後,不會一下子離開身軀,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離開,就需要有人點一支香來幫他們引路,離開身體。


    引路香無色無味,人是聞不到的。


    他不解地問,人聞不到,那給誰聞呢?


    徐奶奶沒告訴他。


    無稽之談。白留溪看著煙爐,頗覺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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