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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線索的是個年輕男人, 叫李承達,二十來歲, 精神氣很利索,話裏帶著點蘇音的味道。


    “哎呀, 聽這口音我老鄉啊, 咱倆隔的還挺近。”劉警官敘了幾句同鄉情懷切入正題:“你說在國貿大商場看到蘇玉寶了,能把具體的事情經過給說說嗎?”


    “哎,其實說起來也是巧, 我不是交管局的嘛, 就專負責那片的違停……”外地見到老鄉總是多幾分親切, 李承達拘束了幾句也就放開了, 把那天的事情跟劉警官聊了個一清二楚。


    遇見蘇玉寶那天本來不是他的班,可是同事家裏有事, 假又調不開, 臨時就隻能偷偷找到他讓替補上。


    頭頂太陽特熱烈,李承達頂著大太陽值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班, 一路上也沒發現什麽違停的車輛,直到他走到國貿大商場的空地上, 遠遠看見禁止停車的區域裏有輛黑色小轎車。


    好家夥, 剛想走過去貼個罰單,猛不丁被什麽撞了一下,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 一個十幾歲的大男孩兒頂著一頭亂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沒摔, 撞人的反倒摔了一個大馬趴。


    他眯著眼仔細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兒,發現這張臉有些眼熟,好像前幾天在哪條新聞上見過。


    再要問時,男孩已經從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連忙跑路了。


    李承達道:“後來這幾天工作一忙,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天又瞅著新聞,我想這不就是蘇玉寶嗎?”


    劉警官拿出手機,找了張蘇玉寶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細瞧瞧,是不是長這個樣子?”


    李承達拿著手機仔細看:“對對,我沒認錯,這鼻子這嘴巴,還有這小眼睛長得跟小沈陽似的,不會有錯。”


    線索給報上了,李承達打算離開,臨走前偷偷囑咐劉警官,說線索人對外給記個熱心市民就成:調班這事兒走的不是正規程序,所以同事就讓他幫忙保個密。


    劉警官爽快答應。


    蘇玉寶已經失蹤了十來天,三天前又在國貿大商場那裏出現過,看樣子也沒出事,想來找幾個圖偵看看附近監控應該就能找著人了。


    想著很快能破案,劉警官心裏也輕鬆了許多,看著李承達前腳走出門,後腳瞿英就跟著進來了。


    劉警官喜笑顏開,朝她招手:“快來快來,我跟你說個好事兒!”


    兩分鍾後,辦公室裏傳出一聲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貝驚人,不少經過的人紛紛駐足。


    “沒事沒事兒,孩子不小心被嚇著了,”劉警官忙探出頭跟人打招呼道歉,關門進房間一秒變臉:“幹嘛這麽嚇人啊,那個李承達怎麽啦,你認識?”


    瞿英連連深呼吸,原地繞了好幾個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國貿大商場有目擊者!


    好不容易抑製住激動的情緒,她從身上掏出手機,在劉警官詫異的目光裏撥了串號碼。


    “喂,陳隊?……線索它自己找上門了!”


    過了一會兒,劉老忽然笑起來,鬆了氣勢,坐下去道:“誰沒有點兒秘密,哎,你小子不錯。”


    “前輩謬讚了。”他跟著笑道。


    “哈哈,不用跟我道這麽文縐縐的禮嘛,”劉老感歎:“哎,你這國語說的可以啊,一點口音都聽不出來。”


    陳飛鷹道:“我祖籍是南京,後來戰亂遷去的香港,祖訓要我們從小都學國文,講國語,說雖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個不忘本。”劉老連連點頭,頗為感慨:“家風清正,後人才出的正。”


    他握著手裏的茶,聲音也帶了些許潮氣:“你,你覺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麽樣?”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著劉老,認真道:“您認識家父?還是和家中哪位長者有故……”


    劉老笑著搖頭:“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這後起之秀啊,想起自己當年剛工作時候的樣子。所以就把你找過來,沒耽誤你事兒吧?”


    “當然沒有。”


    “那就好,”劉老問:“成家了嗎?”老一輩總是喜歡關心這種事情。


    “還沒有。”陳飛鷹眼神暗了暗,劉老笑笑便轉了話題,簡單地過問他平時的生活,習不習慣,開不開心諸如此類。


    盡管他們本來就是前輩和晚輩的關係,但陳飛鷹卻覺得,劉老對他的關照更像是家裏的長輩對孩子那樣。


    其中又摻雜了一種複雜的情緒,很奇怪,像是……愧疚。


    不經意地,陳飛鷹在話裏提了幾句家裏人。


    劉老好似全然不識,笑眯眯的聽著他說,樣子絲毫不似作偽。


    劉老待他,就如待一個合眼緣的後輩。


    “行啦,今天也耽誤你不少時間了,接下來該有個慶功宴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收拾收拾趕快去吧。把這袋茶葉拿上。”劉老開口道,卻又拿了袋茶葉子塞給他,不容推卻地連人帶茶葉趕了出去。


    陳飛鷹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趕出門,最後隻好拎著意外得來的茶葉走了。


    門一關,劉老笑著搖了搖頭,像釋懷又似感傷。


    “三歲看老這話真是沒錯,還真是沒變,精的很,”他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豎起耳朵,兔子一樣機靈。”


    機靈點好啊,能保住命。


    他的目光落在書櫃裏一張集體照上,盡管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麵人的笑容還是泛起了黃色,那些激烈的拳腳、迸發的危險的火星子、生死時刻的刀光劍影就像一場複古遠去的夢境,一去不複返了。


    劉老一個人在屋子中間默默站立了陣子,轉身走向書櫃。


    “殷正,”他打開書櫃門,摸出老花鏡戴上,對著照片數落:“性格急躁的要命,我怎麽跟你說的,要謹慎,否則那槍也不至於……”


    “還有你,蘇麗麗……”


    一個一個的批評下來,眼眶逐漸有些潮濕。


    劉老細細地摩挲過照片上每一個學生的笑影,最後,停在照片中,被大家夥簇擁著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這是個長得很好看的青年,俊眼修眉,書卷味濃鬱,照片上笑得很開,一看就知道是個領軍式的人物。


    “虧你當初自詡是我的得意門生,”劉老輕笑道:“看到了吧,長得比你好看,還比你機靈。”


    陽光灑進房間,風吹的窗台卷柏葉子微微點了點頭。


    ***


    吃飯的地點定在附近一家專做海鮮的酒店,離公安廳不遠,方便過去。工作結束的時間不一致,人就各自結伴前去。陳飛鷹到的時候,一行人差不多都齊了。


    雖然大家嘴上開玩笑說要“榨幹隊長”,最後在美食點評網上選了一家綜合口碑第一的店,也不算貴。


    三兩杯薄酒,氣氛入了佳境。


    孫良舉杯道:“今天聚餐主要為三件事,第一個是割頭案告破,大家辛苦。二個是陳哥任隊長,一直沒時間吃個飯,第三個。”


    他頓了頓,像是故弄懸疑。瞿英的心都被他吊了起來,才聽見孫良不緊不慢地說:“還是讓隊長說吧,怎麽著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看不出來副隊還是個挖開黑的,瞿英偷偷瞪了他幾眼。


    陳飛鷹說話一向沒那麽多彎彎繞,直接道:“瞿英,小孫,考核通過。”


    兩人愣了一下子,然後雙雙傻笑起來。


    大家一邊為他們高興,一邊起哄“走一個”“說幾句”。


    小孫站起來:“以後我一定好好工作,為人民服務。”眾人鼓掌,然後不滿意地評價太官方了。


    “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女警察,將有限的一生投入和黑暗勢力作鬥爭當中去,爭取百年之後千人相送!”瞿英中二道,倒是激起一行人心裏的熱血。


    他們這行並不諱言死,也沒有太在意虛名,但是老百姓的長街相送卻是對他們一生的肯定,是榮耀。


    因此個個斟了酒杯:“好!”“好!女中豪傑!”“幹了這杯!”


    陳飛鷹看著喝得鬧哄哄的同伴,淡漠的眼裏浮起了一絲笑意:“小心宿醉,別喝太多了,不要影響明天的工作。”


    酒店上的菜確實不負口碑,一號人吃的熱火朝天,時不時還能聽見幾句不正經的勸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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