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晉江, 請支持每一位作者腦力勞動成果  視作命*根的兒子被這樣蔑視,陸愛蓮先是呆了會兒, 然後就是勃然大怒。


    “高如蘭你給我閉嘴!”她發皺的臉整個擰在一起,渾濁的眼珠子瞪了開,變得無比尖酸刻薄:“你個沒用的下作東西, 生了個沒用的賠錢貨,活該死掉!早知道我當初就該早點——”


    陸愛蓮叉著腰罵到興起,完全放棄了故意偽裝出來的城裏做派, 罵著罵著就忘了形。


    直到看見高如蘭驟然淩厲起來的表情,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咒罵戛然而止,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當初該早點什麽?”高如蘭臉色一變,伸手勒住她的衣領:“你剛才說什麽?恬甜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我不知道,我亂說的……”陸愛蓮連連搖著頭, 不敢與她對視。


    原來如此,高如蘭一個踉蹌,身體裏的血就往腦袋上湧。


    怪不得事發後陸愛蓮沒再提過離婚的事情……怪不得趙河被關進監獄後陸愛蓮隻是著急卻不像以前那樣糾纏不休……原來趙江已經力不從心,原來她們早就有所預謀,她根本不是愧疚,而是在心虛!


    高如蘭深吸了口氣,用勁的呼吸像被甩上岸上竭力的魚,幾乎脫力。


    陸愛蓮被她的神情唬得尖叫起來。


    “高如蘭!你你要幹什麽?”


    “你在對我媽做什麽!”趙江推開門匆匆忙忙闖進來, 滿臉慍色。


    高如蘭動作僵硬地扭過頭。


    趙江也被她恐怖的神情駭了一跳, 手上青筋暴起, 連忙把陸愛蓮扯到身後。


    “你要是不想過日子,這家就可以散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底氣很足,陸愛蓮就像找到了靠山,連忙縮到趙江背後。


    高如蘭慢慢轉頭,看向他,問:“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麽?”趙江皺眉。


    “恬甜,恬甜是怎麽死的。”


    “公安廳的屍檢報告都已經出來了,孩子是熱死的!熱射症!懂嗎?”趙江十分不耐煩,背後的母親揪著他的衣服,讓他有些喘不過氣,腦袋裏朦朦朧朧想到什麽,卻不敢去細想。


    不管怎麽樣,到底是他媽。他實在受不了現在瘋子一樣的妻子。孩子死了,可日子不是還得照樣過嗎?


    “江兒啊……”陸愛蓮突然想起報告單,小心的拉扯了一下趙江的衣服,有些難以啟齒。


    趙江看見了高如蘭手裏的東西,臉色大變。


    “你……”他回過頭,陰沉沉的:“媽,你翻出來的?”


    陸愛蓮頓時手足無措:“我,我這不是想幫你收拾一下衣服嗎,本來打算幫你撕掉……”


    “別說了。”他冷聲道,不再理會母親,轉而盯著高如蘭,有點陰陽怪調地道:“高如蘭,現在知道了就這麽急著離開我去找新的男人嗎?”


    高如蘭沒說話,心下一陣惡寒。她發現自己從未看懂過跟自己結婚的這個男人。


    見她半天沒反應,趙江有些急了,放軟了神情。


    “乖,如蘭,你聽我說,公司已經出了內定,下一任的總監會由我來擔任,隻要你答應不離婚……”他語帶誘哄:“以後的工資全部交給你來管。”


    “這怎麽——”剛說了半句話的陸愛蓮被趙江猛一瞪,訕訕地閉上了嘴。


    高如蘭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趙江臉上還掛著殷勤的表情,她直接木著臉走過去,看也不看地繞了過去。趙江麵部抽搐了一下,強按下怒氣,轉過身,看她到底要去哪裏。


    “高如蘭,不,小蘭啊,”陸愛蓮也終於認識到其中利害,忙扯起嘴角:“江兒都已經答應以後把工資卡給你管了,你說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看見兒子的目光,她冷不丁顫了顫,又忙道:“大不了以後媽呀,再也不摻合你們兩個之間的事了。這孩子生不生的,其實也得看父母緣對不對?這有緣分吧,他遲早會來,這沒緣分吧,他來了……也留不住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高如蘭在她麵前停下,陸愛蓮摸了摸胳膊,下意識後退了步。


    這話難道說錯了嗎?


    “我問你,”高如蘭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一瞬不瞬地盯著陸愛蓮皺的滿是菊紋的臉:“到現在,你對恬甜還是連一分一毫的愧疚都沒有嗎?”


    趙江在高如蘭背後拚命打著手勢,門口掛著的廉價小鏡子照出來他的樣子,像一場滑稽的默劇。


    “啊,啊?”陸愛蓮忙不迭應了兩聲,匆匆道:“恬甜?恬甜那也是我親孫女,我怎麽會想她不好呢?小河幹出這事確實不對,可我也不好說她呀,她現在都坐牢了,你,你總該滿意了吧?”


    說了這話,陸愛蓮心中卻不甚高興: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片子,死都死了,難道還要人用命去償她不成?


    哪裏又配呢。


    高如蘭長長的吐出一口鬱氣,閉上眼睛許久,複又緩緩睜開。


    趙江心裏忽然一空,有些慌張地看向和自己結婚多年的女人,他伸手想抓住對方,卻隻捕捉到一團空。


    “你當然不會盼著她不好。”高如蘭輕飄飄道。


    趙江下意識想向她靠近,卻又被那一身寒氣凍住。


    陸愛蓮懵道:“你什麽意思啊。”


    高如蘭冷覷著麵前這個又蠢又毒的女人,忽然鬆了臉上的表情,陸愛蓮一喜,還以為說動了她。


    “以後……”陸愛蓮正醞釀說辭。


    “你人老健忘,腦子也不中用。”高如蘭把手裏的醫院報告在她麵前展開,一字一句,幾乎耗盡全身氣力:“看來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陸愛蓮避開報告,心虛瞪她:“什麽?”


    “趙江已經廢了,而趙家唯一的種現在也毀在了你的手上。”


    趙江臉色蒼白。


    “恭喜,”高如蘭笑:“你們趙家絕後了。”


    考慮到家屬心理承受能力,宋薑再三向高如蘭確認是否留在解剖室,得到的始終是肯定的回答。


    “至少讓我送恬甜最後一場。”高如蘭的表情溫柔,臉上隱隱約約露出陰鷙神色。


    宋薑拗不過她也就不再堅持,換上工作服拉開屍袋,裝屍袋裏慢慢露出一個女童蒼白的臉。趙恬甜死亡時間將近一周,冰櫃保存良好,除了屍斑和臉部腫脹青紫一點,肢體沒有變形的太厲害。


    肢體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縫著黑線,呈y字形,是常用的兩種解剖方式之一。宋薑直接沿著痕跡剪開縫上的黑線,盡量減少二次創口,緊接著打開屍體的胸腔,邊檢查邊讓小張記錄屍檢。


    “左心房心內膜下散在出血點……右下腹部腹膜後見50cmx60cm血腫。”


    “肺泡腔內充滿水腫液,灶性出血。”


    肝髒在高溫的損害下壞死,身體失去控溫能力,明顯的熱射症症狀。


    不過醫院的病曆報告上還標著“病毒性腦病,顱內感染”,為了謹慎起見,最好還是開顱檢驗一下有沒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薑暫收工回頭:“高女士,你要不要暫時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這。”


    她不再勸了:“小張,把這個封好,待會拿去送檢,把電鋸拿過來。”


    電鋸工作的噪音在安靜的密室中響起,嗡嗡的切割聲讓人頭皮發麻,高如蘭的臉色簡直比解剖台上的屍體還要慘白,她死死地咬住牙關,通紅的眼睛緊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幾道掐痕。


    空氣中似乎揚起了無數白色骨屑,在燈光底下蓬蓬飛起,很快又飄飄揚揚灑落。一切的聲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如蘭的眼神慢慢聚焦,宋薑半蹲在她麵前。


    “好了,檢查結束了,具體的結果到時候我會通知你的。現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狀態看上去不太好。”


    檢測有新發現,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盡人事知天命而已。讓小張把各器官中提煉出來的內容物送去化驗室,宋薑心內頗為感慨地目送高如蘭離開,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覺出有些餓來。


    屍檢中提取出的內容物送去化驗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結果,現在去食堂已經晚了,食堂估計都擠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廳大門還沒走上幾步,不小心撞上了個走路突然刹車的小個姑娘。宋薑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於地麵一摔。


    “不好意思。”宋薑道:“沒事吧。”


    “沒事沒事,謝你拉我一把。”瞿英穩住,看清宋薑的臉後驚喜道:“宋……宋主任!”


    “你認得我?”


    “當然認識啦!”她連忙笑著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偵五隊新進的警察瞿英。我剛進來就聽說過您的事跡呢,可仰慕您了。”


    宋薑笑:“原來是陳隊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裏吃。”瞿英小聲問:“宋主任也沒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薑答應。


    美妝和美食是女人之間永恒的話題,瞿英才工作沒多久,已經能對附近好吃的攤子如數家珍了,兩人一個說一個聽,拐進了一條巷子裏。


    “走外麵得繞好遠,這條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鍾。”瞿英說。


    宋薑微微傾頭:“一個人的話還是走大道比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麽……”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宋薑一把把住她往旁邊一拽,石壁上砰的一聲,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麵,年久失修的老牆嘩嘩震出不少碎石灰塵,白灰呼啦一下飛起眼前變得一片迷蒙。


    一擊不中,對方舉起木棒又砸了過來,帶起簌簌風聲。宋薑直起身一個側踢踢中對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後退坐倒在地,木棒哐當一聲滾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對方捂著手腕冷汗直冒,又惡狠狠的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瞪著她。


    分明是剛被關進監獄的江勤建唯一的兒子,江曉晟。


    瞿英呆了呆,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愧意:“你怎麽會……”


    “婊*子!”江曉晟衝她大吼,聲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顫。


    宋薑用腳撥開木棒,走到江曉晟麵前,半彎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後用力一別。


    江曉晟防不勝防往前跪倒,痛的連連倒吸冷氣,可是仍然咬著牙緊盯瞿英,神態有些猙獰。


    瞿英愧疚裏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嗎?”


    江曉晟終於看了宋薑一眼,年輕還有些稚嫩的臉因為怒火而扭曲。


    宋薑沒什麽表情,打量了江曉晟兩眼:“襲警,情節嚴重的夠你到牢裏坐一陣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襲警他殺人,進不了一個牢房的。”


    江曉晟像隻憤怒的牛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表情卻在宋薑居高臨下的平靜的視線下有所鬆動。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頭別過頭去,宋薑道:“把你爸抓進牢裏的怕不是這個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輕聲道。


    “你爸是被人害進監獄的?”宋薑問:“你爸殺了人,人家也有親人,自己的親人被人殺害了,換作是你,你會怎麽做?”


    江曉晟看著她,忽然眼淚嘩啦啦留下來:“我管他們,我沒有爸爸了,我沒有爸爸了……”


    宋薑放開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兩個人越過少年,往前走,身後傳來江曉晟的悲泣,然後是崩潰的大哭。


    宋薑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職責所在,你沒有錯,不要為這種事動搖。”


    瞿英低了低頭,“嗯”了一聲,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瘦高個的男孩子跪在那裏嚎哭,鼻涕眼淚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錯。”宋薑帶著她慢慢走出悠長深遠的巷子:“有錯的是凶手自己,問題原本有更溫和的解決辦法,但他卻選擇肆意剝奪別人性命這種粗暴的解決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氣,轉身朝宋薑鞠了個深躬,半天才起:“謝謝。”


    宋薑笑:“我也是頭回遇到這種事,這次算給你打個預防針,以後小心點就行了,廳裏有散打課,有時間可以去逛逛。”


    瞿英說:“哎不去不去,我去了隻能給人當活靶子錘,慫點算了。”


    出了小巷,兩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聲想起還沒吃飯。


    “鮑魚龍蝦還是神戶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錢包。


    宋薑說:“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棄:“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薑搖頭:“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遺憾地摸錢包:“我們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兩人得經過附中。學校已經過了放學的高峰期,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走出來。


    後麵有點吵,宋薑回頭,後麵跟著個稍微大點的小團體,兩個男生和三個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圍著誰,一口一個“哥”地叫著。


    “到了到了!”瞿英吸氣,指著拐角口的一個老店高興的說。


    店子上麵掛著“老劉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頭,不斷從窗戶往外冒白蒙蒙的煙。


    裏麵統共幾爿小桌,瞿英輕車熟路進去挑了個位置,從前台端來一碗麻辣兔頭,然後把菜單給宋薑,問:“宋主任有什麽忌口的嗎?”


    “沒有忌口,我不挑食。”宋薑說。


    見瞿英朝自己看,宋薑疑惑道:“我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瞿英有點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宋主任不太吃得慣烤串涼麵啦這種……沒什麽營養的食物,因為太接地氣了。”


    剛進公安廳時瞿英就聽說廳裏有個很漂亮的女法醫,不過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飯的時候其他人都一起,宋薑卻一個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還好,也不知是誰傳的壞話。


    宋薑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氣接仙氣啊。”


    對麵桌傳來嗤笑的聲音,瞿英不滿的往宋薑背後看去,坐那桌的人,剛好是之前走在她們身後那幾個學生裏的。


    “我覺得現在的社會特別搞笑,一看到個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麽的,搞得這兩個詞都掉價了。”說話的是其中一個女生,容貌生得頗好,眉眼間傲氣流竄。


    “就是,不過我們蘇葉蝶可是經得起考驗的大美女。”另一個女生豔羨道:“真的好羨慕你啊,怎麽吃都吃不胖。”


    蘇葉蝶揚起嘴角:“有什麽好羨慕的,想吃什麽就點,我請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間的男生忽然開口,其他人都安靜下來。


    瞿英憤憤道:“過分,太過分了。”


    “別生氣,吃東西。”宋薑讓碟。


    把麻辣兔頭當成是那幾個小兔崽子一口咬碎,瞿英心裏舒服不少。


    對麵那桌安靜了會,很快又有討論聲響起。


    “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店附近……死過人啊?”


    我懷疑趙河給的不是普通巧克力,而是含有酒精成分的酒心巧克力。雖然在屍檢時沒有檢測到酒精,但如果這種酒心巧克力本身的酒精含量極低,那麽在吃下去的二十分鍾內完全有可能揮發掉。”


    孩子在食用完酒心巧克力之後,會因為裏麵含有的酒液成分而短暫的出現眩暈,想睡的症狀。


    陳飛鷹已經明白了宋薑的言下之意:如果趙恬甜因為醉酒而產生暈眩,那麽高秀十有八九會將她留在車上,一個人下車去商場購物。而一旦孩子單獨留在車上,就讓旁人有了動手之機。


    這是蓄意謀殺。


    可到底隻是猜測,畢竟沒有確切證據,也找不到證據能證明趙河給趙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眾所周知,即便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行也遠遠不及故意殺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趙河堅持自己是臨時起意的傷害,再請律師,完全有可能將罪行一降再降。


    “太陽照不到的暗處實在太多了,希望隻是多想。”宋薑低聲道。


    “嗯。”他應了一聲,平靜的。


    掛了電話,陳飛鷹站起身走到窗邊,把窗簾唰地拉開。溫暖到有些灼熱的陽光頓時像水流一樣傾瀉而入,一下子溢滿整個房間。


    他閉上眼睛,細碎的光影在長睫之間跳躍,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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