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尾巴,乍暖還寒。夜裏更是如此。


    當時針指向夜裏零點時,秦矜終於摸過了手機,撥通閨蜜路寄秋的電話。張口就是一句:“寄秋,我快不行了——”


    話音一落,電話那頭的路寄秋就一頓念叨,甚至都能從頭兩個月的事開始掰扯了。


    “……現在知道疼了吧?讓你早點去看牙,你偏不要!”


    秦矜在床上翻了個身,含糊不清地說著:“都這會兒了,你還念我。”


    “好了,許醫生的聯係方式我發給你了,你明天就乖乖去看牙!”路寄秋言語裏透露著關心。


    “嗯,知道了!”秦矜摸了摸發腫的左臉頰,“行啦,你去錄節目吧。”


    路寄秋是當下人氣正高的藝人,這會兒正在錄製一檔真人秀節目。


    秦矜也不方便和她多聊,匆匆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斷了。順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止痛藥,倒了兩下才發現早已經吃完了。


    算了!


    翻身一趴,就又眯了一個多小時,再次醒來的時候,還不到淩晨兩點呢。


    拿著手機磨蹭到廚房,從冰箱裏找出冰格,胡亂朝嘴裏塞了兩三塊透心涼的冰塊,這才走回客廳。


    剛坐下,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她堂哥秦放。


    “在哪兒呢?怎麽沒見你在酒吧?”


    聽筒裏除了秦放的聲音,還有酒吧裏噪雜的音樂聲。


    秦矜揉揉眼睛,含糊著說:“我今天牙疼就沒過去。”


    往常她是從酒吧待到關店才回家的。


    “又牙疼了?我說你多少次了!這樣吧,明天你去我朋友……”


    聽到秦放又要開始絮絮叨了,秦矜趕忙打住:“別別別,寄秋已經給我推薦了一個診所,這回我肯定去!”


    秦放一聽,也就沒再說這事。


    “那個,綿兒今天找你了嗎?”


    “沒有啊,你又惹小綿生氣了?”秦矜想到就忍不住笑。


    “行了行了,掛了。”


    秦放匆匆掛了電話。


    秦矜捂著左臉心裏笑著她這個堂哥,剛要放下手機,就看到路寄秋早些時候給她發來的信息。


    【康遲牙科診所——許醫生,電話15277xxxxxx。】


    乍一看這名字,竟覺得有些眼熟。可能是寄秋當著她的麵提過太多次了吧。


    秦矜隨手將手機放到一旁,窩在沙發上想睡睡不著,翻來覆去最後隻好打電動遊戲。


    這一打就熬到了早上七點半。窗簾沒有拉攏,陽光從縫隙裏透過來。


    秦矜抬手擋了擋陽光,她很少在這個時候清醒。伸了個懶腰,跑去浴室洗漱一番。套了個牛仔外套,拎著她的專屬頭盔迅速下了樓。


    她的寶貝兒子‘黑仔’在停車庫裏極為顯眼,全黑的車身當中有兩道紅色的標識,簡約設計的線條上印著秦矜的名字拚寫。


    樣式和她手裏拿著的全黑頭盔一樣。


    抬腿跨上,戴好頭盔。伴著一陣轟鳴聲,秦矜就將車騎出了停車庫。


    ***


    正值上班高峰期,秦矜繞到高架橋上,趕到康遲牙科診所的時候剛好八點四十。


    摘下頭盔,秦矜先是朝這個裝修不錯的診所內部瞅了兩眼。


    這裏的許醫生是一直以來給路寄秋看牙的,業務能力應該是很優秀的。


    把‘黑仔’停在門口靠邊的位置,秦矜摘下頭盔抱在懷裏,來不及打量這個裝潢不錯的診所,就大步邁上台階,推開了玻璃門。


    【叮鈴——】


    清脆的進門鈴響起,秦矜走到前台,卻沒見有接待人員。


    還沒來及疑惑,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和一道……好聽的男聲。


    “劉護士,一號台的碘甘油馬上見底了,還有淨水瓶已經用過半,為什麽沒有補充?”


    “許醫生,昨天是田護士……”


    “我隻知道,直到剛才那都是空的。”


    秦矜悄悄轉身瞄了一眼,隻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翻看手中的文件夾。


    不巧,秦矜剛好和他身旁的劉護士對上了視線。


    “您好?有什麽能幫您的嗎?”


    聞聲,那醫生也抬起了頭。


    無處安放的視線撞進了他的眼裏,秦矜心裏漏了一拍,隨即馬上移開視線說:“我來看牙。”


    劉護士快步走到前台後麵,翻看著今天的預約記錄。


    “不好意思,您約的是幾點?我這裏看到最早的預約都是十點半的呢。”


    秦矜張了張嘴,輕聲說:“是路寄秋推薦我來的,說是找許……”


    話音還沒落全,就聽到身後的人開口說道:“讓她登記一下吧。”


    劉護士先是一愣,隨即馬上說:“哦、好。”


    秦矜接過登記表,偏頭看見那個男人走進一間接診室。門上的牌子寫著——主診醫師許遲。


    原來這個有些眼熟的男人就是許遲。


    秦矜坐在大廳將登記表仔細填完,交給方才的劉護士後,這才被帶進那間接診室。


    劉護士將登記表放到許醫生的桌邊,欠欠身關門離開。


    一走出診室,就被遲到的田護士拉住了。


    “莉莉姐,怎麽今天這麽早就有病人啊?”田薇一邊脫著外套,一邊好奇的問著。


    劉莉莉順著她來到更衣室,聳聳肩說:“誰知道呢,咱明明是九點營業的,這才八點四十……不過啊,那個女生是路小姐介紹來的,可能認識許醫生吧?”


    田薇點點頭,那許醫生特例提前接診也就不奇怪了。


    “你啊,趕緊換衣服去把一號台的藥品都補齊!”


    ***


    接診室內,氣氛莫名有些尷尬。


    秦矜站在原地,不自覺的摸摸脖子,看牙這事倒不是第一次,隻不過她小時候看牙都是年長的醫生……哪像今天。


    “坐。”


    許遲抬手指了下一旁的牙科椅示意她坐下。


    秦矜輕咳一聲,將頭盔放到桌子上後,就乖乖地坐到了牙科椅上。


    許遲低頭看著手裏登記表,視線落在她那清秀的筆跡上。


    “你已經疼了一兩個月了?光吃止痛片?”說著,許遲就抬起頭來看著她。


    秦矜眨眨眼,莫名心虛的說道:“是、是。”


    “那怎麽今天過來了?”


    “止痛片吃沒了。”秦矜說的理直氣壯,是這樣沒錯。


    許遲眼神暗了暗,抿著嘴角轉身放下登記表。


    再次轉過身後就直接坐在了她的身旁,抽出一副手套,“張嘴我看看。”


    秦矜靠在牙科椅上,突然怕了:“……要拔牙嗎?”


    “我要看過才能回答你。”許遲戴上醫用口罩,淡聲說著。


    【嗒——】


    頭頂的照光燈亮了,照在身上卻還不及他的目光來得炙熱。


    平日裏那個叱吒風雲的秦矜姐,這會兒就如一個待宰的羔羊,在一個帥氣的屠夫手下膽小到不敢……張嘴。


    “秦矜,你不張嘴我看不了。”許醫生突然出聲,語氣裏竟有幾分無奈。


    秦矜怔住了,他竟然一次就叫對了。很多人都以為她的矜是‘矜持’的‘矜’發音,其實她是叫秦矜,姓和名同音。


    秦矜盯著他口罩上方的眼眸發愣了片刻。


    許遲也意識到自己竟下意識的叫出了她的名字,移開視線說:“即便是拔牙,今天也做不了。”


    秦矜收回視線,咽了口口水,這才乖乖把嘴巴張開。


    當他湊近看時,秦矜的注意力全被他口罩上方的眉眼所吸引。他的眼眸深邃,折射出微光。秦矜莫名覺得羞恥!幹脆一閉眼,看牙重要!


    ……


    “你長智齒了。”


    秦矜愣了愣,睜開眼第一句就是:“要、要拔掉嗎?”


    “你先拍個牙片,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問題。”許遲說著就摘掉口罩,起身拿過她的登記表勾畫了幾筆。


    秦矜跟著起身,張了半天的嘴這會兒還有些僵收不回去,“那我是長了智齒才牙疼的?”


    許遲摘掉手套,看她半張著嘴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伸手幫她抬了下下巴。


    “智齒往外生長,導致牙齦發炎,當然還有你喜歡咬冰塊造成牙敏感的原因。”許遲說著就指了指登記表,這是她寫在上麵的‘止痛習慣’。


    【叩叩——】


    門外傳來劉護士的聲音:“許醫生,張鵬醫生來了。”


    許遲走到診室門口,伸手將門打開,示意秦矜:“你先跟劉護士去拍牙片,一會兒回來這裏。”


    站在門口的劉護士愣了一下,悄悄打量著兩人。她的直覺告訴她,許醫生今天有點兒奇怪!


    ***


    就在秦矜去拍牙片的時候,許遲在診室等她,目光掃過她放在桌上的頭盔。


    秦矜。


    許遲彎了下唇,笑意從嘴角溢出。


    這樣的遇見,在他意料之外。


    -


    秦矜拿著片子回到診室。事實證明,她不僅長了一智齒,另一邊的智齒也躍躍欲試呢。


    不過好在那顆正在生長的智齒還沒有完全冒出頭來,許遲並不建議她現在拔除。


    “……如果你想現在拔除的話,首先需要切開牙齦,還要切掉妨礙……”


    許遲的話還沒說完,秦矜就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聽你的,現在不拔!”


    光是聽聽就渾身發麻,她還是再等等吧。


    但考慮到秦矜現在還疼著,許遲隻好先用雙氧水和生理鹽水幫她衝洗牙冠周圍的牙齦,上了一點兒消炎藥。


    “目前來看,智齒還沒長出來,隻能先……”


    秦矜就猶如一個小學生一般,乖巧的聽著許遲說完所有的注意事項,外加最重要的一句——


    “過幾天記得來複查。”


    “過幾天?”秦矜眨著眼睛追問。


    “今天周四,你下周一來吧,”許遲隨口說了個時間,避開她的視線怕她再三追問,“最好是周一上午來,下午我有其他病人。”


    秦矜應了聲好,用淡鹽水漱了漱口,就開門要離開。


    “等一下,”許遲叫住她,“你的頭盔。”


    秦矜有些心虛的背過一隻手,紅著耳根快步走過去。


    “那個、我直接去前台交費嗎?”


    “不用,等你下次來複查的時候再一起交。”


    許遲隨口說出,又怕她起疑。


    秦矜倒沒多想:“也行,反正我要是跑單了,你找寄秋也能找到我。”


    說完,秦矜就打開診室的門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診所的大門,秦矜這才從衣兜裏拿出握了半天沒撒手的那張名片。那張偷拿的名片。


    白底黑字的正楷,寫著他的名字,許遲。


    秦矜勾著嘴角,笑得一臉匪氣。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牙醫可以這麽有魅力。


    一想到剛才距離他那麽近,想到口罩上他那好看的眉眼,僅是回想一下就忍不住想笑。


    ***


    秦矜前腳剛走,許遲就接到了秦放的電話。


    “許大醫生,這周末我生日,你賞臉來一趟唄?”


    許遲手裏握著筆,一邊低頭看著秦矜那份登記表,一邊回著秦放:“在哪裏?”


    “去秦矜那酒吧,那地兒我熟,玩著舒心。”


    許遲不由得揚唇,輕飄飄的應了句:“好。”


    秦放愣了一下,原以為他會覺得麻煩而拒絕呢,畢竟以前在國外讀書的時候他都是拒絕的。許遲的性格就是如此,但今天有點兒不一樣。


    “哦對了,過幾天我帶秦矜那丫頭去找你吧,她這陣子老牙疼,說是今天看醫生,估計又是誆我呢……”


    “不用了。”


    “嗯?”


    許遲放下手裏的筆,拿起她的登記表,麵對窗外的陽光,嘴角微揚聲音溫潤和熙——


    “她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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