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 來,坐。”


    正當eizu8的教練和輔助夾纏不清, 圍繞著‘新輔助到底是誰’這個問題討論個不停,兼且還要處理其餘隊員‘這個輔助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厲害,大黃蜂你不是因為自己被打爆了就開始挽尊吧’的疑惑時, 在eg基地裏則是另一番祥和的景象, eg的隊員們並沒有和eizu8打第三場——如果是另一個人打輔助的話,倒很可能打下去的,畢竟,雙方教練關係好,而且正是因為關係好,才約了個人情局,雖然說是bo3,但隻要eizu8那邊願意往下打,按常理來說,eg都會陪打。


    當然了,現在這些隊伍交際上的潛規則並不適用, 畢竟老板在隊, 她也不知道那麽多,隻感覺bo3自己這邊贏了兩局那就算是打完了, 而且她又不是可能上場配合的隊員,上場打兩局隻是刺激一下飛揚而已——這會看了一下小男孩的表情, 天秀又怕自己是搞的有點過火了, 和g哥使個眼色, 兩人一起把他帶到辦公室,天秀尋思了一下,有些不知該怎麽說,g哥在一旁也默不作聲,擺明了舞台交給她,倒讓她有點為難了。


    事實上,這也是她第一次管一支這麽龐大的隊伍,而且是事必躬親、一言可決的暴君式管理,以前開玩笑一般在自家企業體裏實習的時候,什麽事都是有規矩的,也有上司需要匯報、負責,和她打交道的也至少都是些成年人,天秀現在每一步都是全新的嚐試,她自己其實也很生澀,老板常用的什麽招攬人心的小套路,她一無所知,談話該從哪裏切入,也全憑直覺,換一個人可能會因此徘徊再三,但她這個人性格是這樣,再沒底臉上也不會露出來,理直氣壯,不懂的就莽過去,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菜啊?”她把一瓶礦泉水推到飛揚麵前,打量著這個壯實的小夥子——雖然之前也談過放棄轉會,續約的事情,但其實雙方的交道打得不多,飛揚在來開會以前,已經和林雪飛他們聊過幾次了,所以大家談得很迅速,飛揚想要轉會,也是因為之前在隊裏感覺自己沒話語權,打得不開心,還是之前隊內小團體不合的那點事。現在能拿到指揮權,工資還會漲,當然也願意留下來。“剛才你看訓練賽的時候表情不好,這是自我懷疑上了?”


    可能在隊內交流,沒有人會這樣當麵說菜的,g哥的表情有點微妙,飛揚也是一樣,他悶了一會才說,“是有點菜,我一級團的處理太差了。”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之前eg的訓練賽崩盤就是從永遠打不好的一級團開始的,天秀沒安慰他,而是問道,“那你覺得自己是差在哪裏?”


    “差在細節?”飛揚說,語氣不是特別肯定。


    “是嗎?”天秀說,“可我覺得你的細節做得並不差啊,一級團你們不是人少打人多,就是前期劣勢打前期優勢,就算細節做得再好也杠不過這種差距的,你打的一級團從開打就不怎麽可能贏。”


    這樣說那就有點尷尬了,這說明整個隊伍的思路有問題——一級團怎麽打,幾個人打,這其實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從bp環節開始就要想好,一級團打不打,打的話怎麽打,這不是一個指揮能做主的,很多時候一級團也是教練意誌的體現。g哥在一邊有點不自然了——訓練賽他沒有這麽細節的部署,老板沒在看也不知道,但是這時候說出來就很像是甩鍋了。


    “那也是我沒指揮好……”


    還好,飛揚還沒傻到當著教練的麵說謊的地步,低頭承認道,“bp都是商量著拿的,怎麽打也是我們商量的,教練想培養我們的默契,也多讓我指揮。”


    “以前你和雪飛誰是主指揮?”一支隊伍不可能隻有一個指揮,隊伍在四一分帶、三二分推、2-1-2分推期間,輔助總有一邊是顧不了的,尤其是打2-1-2的時候,打野和輔助經常是各幫一邊找小節奏,這就要求打野和輔助都要有一定的指揮能力,同時,因為打野要考量的因素更多,自身英雄的操作也往往更加複雜,輔助的操作通常會比較簡單,所以行內普遍認為,最理想的情況是輔助主指揮,打野副指揮。不過,指揮說話能不能管用,也要看選手自身的權威,一個很明顯的點就是,如果打野是明星選手+老資曆,那很可能是打野帶動節奏,判斷能不能打,輔助來主持細節,譬如說bo鏈什麽的。


    “以前我是主指揮,但是第一波團一般都是雪神說了算。”飛揚蔫頭巴腦的,“之前也沒想到會這麽難……”


    “其實並不是第一波團的問題,我看訓練賽的感覺是,你作為一個輔助,已經被吃透了。”天秀說,“你覺得我真的是個天才輔助嗎?才從倫敦回來,好幾天沒碰遊戲了,然後一上場團隊就贏了?”


    在她而言,天秀不覺得自己的輔助是玩的最好的,很明顯一點,輔助不能carry,而且也殺不了人,沒法製造大量傷害,通俗地說就是不夠爽,這也是為什麽在路人局輔助總是沒人玩的原因。她打的幾把訓練賽之所以能贏,其實是占了新人的便宜。“每個人都會給自己的遊戲寫一個劇本,對別的位置來說,他們的劇本就是對線打爆一路,然後會合隊友進行團戰,殺人推塔,拿下勝利。但對輔助來說,什麽時候上下路換線,紅藍的分配,龍開不開,團開不開——輔助要寫的劇本又大又小,大,你要對整個對局的運營節奏心裏有數,小,你要能預估出每一次團戰對麵的技能bo鏈,怎麽開團才能贏,什麽團不能接,這些都需要指揮心裏有數。”


    這其實是每個輔助心裏大概都能意識到的東西,飛揚想要為自己分辨,但又被天秀擺手止住了。“我知道你心裏有這種劇本,你會寫,如果你不會寫的話,那你就不能指揮了,還不如早點轉到別的位置上去。”


    輔助可以不指揮,但是必須會指揮,不會指揮的輔助會讓隊伍天然多了重大軟肋,這是天秀自己的看法,反正她是老板,不管見識多麽的生澀可笑,下屬也隻有聽的份——她忽然想起錕哥來,決定之後開會還是盡量叫上他,這個人的表情藏不住事,她要是真的說了什麽可笑的話,他肯定忍不住的。


    當然,現在是她確實作為輔助帶贏了幾場訓練賽,所以天秀自忖還是有資格說說自己的看法的,“而,輔助這個點和其餘所有位置不同的是,其餘的位置在對拚中,還是有一部分是能夠通過排位來提高的基本功,比如說補刀、對線的小技巧,這些都是麵對小兵的,對線的話,也隻要處理自己這條線就可以了,他可以很深入地去鑽研自己的東西——但是輔助不行,輔助要鍛煉的都是很虛的東西,全局怎麽去運營兵線,怎麽去設計團戰,該避戰的時候怎麽避戰,該逼團的時候怎麽逼團。這些東西其實都是和人在打交道,輔助的工作有90%以上都是在琢磨對麵的心思,對麵想怎麽打,喜歡怎麽打,隻有琢磨透了對麵輔助的心思,才能在運營上占到優勢,抓單一抓一個,打團從能以少打多——輔助給團隊帶來的優勢是無形的,但又非常的重要,具體我也不多說了。”


    如果是兩個彼此非常熟悉的老隊伍,在沒有任何人員變動的情況下對壘,兩個指揮都對彼此知根知底,有多次對局的經驗,那麽這時候基本功和配合就非常的重要了,因為已成了致勝的關鍵因素,但在此之前,如果一邊的輔助是已經上過很多場比賽,而另一邊的輔助卻還是新人,從來沒展現在別人麵前呢?


    “在其餘所有實力都對等的情況下,這個新輔助是可以橫掃其餘所有隊伍的,一直到打了五六場以後,雙方才會回到有來有回的狀態——打多了,別人看得到錄像,可以開始研究你的習慣和節奏了,那麽你也就不那麽無敵了。”


    很多新隊伍從次級聯賽上來,都會有一段很無敵的時期,除了他們特別的契合版本以外,也有新人的比賽視頻相對較少,常規賽賽程緊密,也不會所有隊伍都專注研究他們有關——而他們卻有很多時間去研究rnl聯賽的老隊伍。所以一支健康的老隊伍,在節奏發動位上一般都喜歡至少要有兩個能上場的選手做輪換,時不時的就放一個下去修煉一下,否則被人摸透了以後,一旦連續遭遇到了強隊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連續翻車,被強隊教會所有隊伍改怎麽打自己。


    “現在,我是藏在陰影裏的新人,我看過上賽季所有隊伍的比賽錄像,知道他們的輔助習慣什麽節奏,就很容易針對他們的性格,給他們設套,但你不一樣,你和他們是同一出發點,他們了解你,你也了解他們,但我們現在的團隊配合又不占優,你以為一級團輸是細節不好?其實不全是,細節是有差,但還沒差那麽多,差就還差在你沒從雪中飛那裏學會他部署一級團時候的精髓——一級團就像是你做數學題的時候破題……”


    天秀看了一眼飛揚的表情,換了個說法,“一級團就像是你玩天天愛消除的時候,是喜歡消出目鏡還是旋風小醜一樣,也看局勢,但也看你的性格和個人喜好,不像是之後,其實打起來了以後大家更多的是順勢而為,要考慮的東西少很多。所以一級團就是最為算計對方的性格的,你在一級團的時候,考慮到了陣容,考慮到了你自己的劇本,你考慮過對麵每一局的心態變化嗎?”


    飛揚沒回答,但表情已說明答案,他多少還有些迷茫,“可是,對麵的指揮是誰我也不知道……”


    這的確是這樣,正規賽事,隊伍的對手是確定的,但訓練賽如果和次級隊伍打,對手完全處在黑暗中,rnl隊伍也不會收集資料進行研習,所以訓練賽被次級聯賽的隊伍吊打也算正常,天秀沉吟了一下,轉向g。“之後還是盡量約本聯盟的隊伍打吧,鍛煉一下,我和飛揚輪換,盡快在青訓物色一個輔助——賽前大名單還能再加人嗎?”


    “應該是沒問題的,”韓旗說,“大名單還沒公布,我們人也沒滿,其實可以和聯盟打個招呼,我們這裏盡快找一下。”


    訓練賽打成這個樣子,飛揚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本,天秀當著他的麵找替補,多少也有點刺激他的意思,這是激將法,但當然要考慮到萬一找不到替補的情況,天秀見好就收,又反過來安慰他,“其實這遊戲又不難,隻要思想上闖過這個關的話,開局博弈很簡單的。你就把剩下十一個隊的比賽都看一看,看一下他們開局的一些細節還有平時打比賽的一些性格唄,我還不認識他們呢都能有感覺,你和他們接觸挺多的呀,自己練幾局,再看看比賽錄像,很快就能悟出來的,真的,不騙你,這遊戲賊簡單。”


    簡……簡單嗎?


    教練和選手對視了一眼,都有點氣虛,飛揚說,“十一個指揮的習慣你真都能記得住?”


    “當然要記得住,才能打好輔助啊。”天秀也怕飛揚覺得她裝逼,當下就掰著手指給他算,“就剛才和eizu8打,他們的輔助心挺多的,開局喜歡玩點小套路,第一局就是,明知道我們拿了梅林前期經驗優勢,但是我算定他會出其不意,想來個四個人進攻我們的紅野區,因為他們的輔助西王母前期也很強,所以我叫你們打一個一級團反包的節奏,把他們團滅,雪球滾起來就好贏了。這個人性格還不服輸,第二局既然再放我們梅林,我就知道他是要麽是想叫五個人來進紅,要麽就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前期打防守,拖到後期堂堂正正獲得勝利,或者更陰一點,四個人反蹲紅區,因為他們的上單一級就有位移技能,但是戰鬥力很弱,不適合打藍區一級團,但可以看藍區視野,這樣如果我們來反紅他們可以打一級團,不輸給我們,而且我們的射手在他們的上路,少個輸出點,一級團他帶治療了,就算打著打著我們升2了也不怕,前期他們的傷害還是可以的。而如果我們來反藍的話,他們的上單還是可以走的。——不管他怎麽想,我們的最優解都是五個人去他們藍區!把他們留下來看藍的上單打死或者趕走,打開缺口去滾雪球。”


    說來複雜,但在腦子裏那就是一打滾的事兒,這種博弈真有點像數學題,各項變量組成的方程總有最優解——當然了,選手的個人發揮,超過上線的天秀操作和低於下限的摳腳操作,也讓方程充滿了變數,但大體來說,天秀覺得大數據總會回歸到操作影響不大的層麵上,隻要不是帶著四個摳腳選手去迎戰四個天秀選手,能在bp和輔助指揮的層麵壓住對麵的話,己方基本是穩贏的——畢竟是手遊,操作存在上限,更多的交鋒其實是在腦力、心態這些軟件上,而這考驗的就不是選手的手速了,而是更多講不清摸不著的東西。


    當然,這也都是她自己的理解,天秀也不知道到底對還是不對,說不定這是她沒有遇到那些操作秀到極點的選手,沒和他們對過線,所以才有這樣夜郎自大的體會,她講完了還有點不好意思,看飛揚和韓旗歎為觀止的表情,很擔心是她說得過於想當然了。“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


    “對……對,”韓旗又來做舔狗了,他是真的會拍馬屁,拍到天秀已經無法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讚美。“老板真的太有遊戲天賦了,簡直就是遊戲天才。”


    ……何必呢兄弟?舔成這樣我也不會開心的,要說捧人那還是郎和怡會捧,大呼小叫的一看就是發自真心,這種拍馬屁太機械了,簡直過猶不及。天秀眼神死地回了他一個假笑,又對飛揚說道,“這種思維模式,對你的腦子要求很高,一開始你可能不會太明白這是怎麽玩的,你可以去問雪中飛,以前你們一級團經常能找到優勢,都是靠他帶的節奏,這就說明他對這種博弈肯定特別有心得,再說他這個人比較有文化,有文化的人心都黑——”


    她忽然意識到這樣說罵著自己了,趕緊咳嗽兩聲,“我會教你的,今晚你可以先看看比賽錄像,明天我來看你打一把,贏了就繼續找感覺,輸了換我上,看我是怎麽打輔助的。”


    雖然她的態度很和藹,語氣更是沒有絲毫的苛責,但飛揚依舊坐立不安:職業選手,還要老板教你玩自己的位置……


    但,他上就是輸,老板上就是能贏,不管老板自己怎麽解釋是新軍的原因,飛揚現在還是隻能乖乖聽訓,他起身道,“老板,那我先出去看錄像了。”


    “去吧去吧。”天秀說,她和韓旗一起目送飛揚走出去——小孩關上辦公室門以後明顯有個用手背擦眼睛的動作,辦公室都是玻璃隔牆,被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會哭是好事。”g哥是司空見慣了,用欣慰的語氣說,“心氣還在,要是這都無所謂就糟了,油了,這選手就沒用了。”


    “看起來也是苦出身,知道珍惜就好。”天秀說,其實飛揚哭得她也有點不舒服:他麵嫩,19歲看著和16歲一樣,說不上多好看,但也是白白淨淨的,至少在她麵前很老實。要不是韓旗的暗示,天秀真不知道飛揚私底下是怎麽撩妹磕炮的,隻能說是人不可貌相,雖然如此,但現在看他這麽喪,她還是有點不落忍。


    但,這種婦人之仁,沒必要在屬下麵前表現出來,而且天秀覺得婦人之仁這個詞其實很不恰當,因為婦人恰恰是很心狠的。她一邊有點難受一邊說,“輔助還是要盡快找,找一個腦子靈活的,要給他壓力,如果哭一下就能學會,那最好找一個能讓他天天以淚洗麵的輔助來——就算找不到也一定要有個後備,實在不行也能起到新軍的作用,我們等於是個全新的隊伍,開賽前幾場有優勢,能搶到幾分,心態會穩。不然整支隊伍心態崩了那就麻煩了。”


    “好的,我去安排。”韓旗沒有任何異議,起身都要走出辦公室了,又停下來,猶豫了一會似是有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天秀有些不耐煩,“有話就說啊?”


    “就是想問問,老板你以前……一直都在上學嗎?”韓旗吞吞吐吐地,終於是問出來了。


    “對啊?”這是什麽問題,天秀不解。


    “沒有自己開過公司什麽的嗎?”


    “沒有啊,這是我的第一家公司,”天秀說,說到這她就想問問了,“我管理得還可以吧,你是有什麽意見想和我說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韓旗迅速搖頭,“我走了我走了,告辭告辭。”


    “這……莫名其妙?”天秀是真的被整懵了,看他走了,把對話好好想了想,歪頭了半天才慢慢品過來:噢,合著是誇她老練啊,表現得不像是新手的樣子。


    “行吧……”但她是絕不會被這種馬屁打動的!天秀忍了一會,仍是沒忍住,在喉嚨裏悶笑了幾聲,雖然局勢仍嚴峻,但她也不禁有點小得意,“算你這波馬屁拍的還不錯吧……”


    嘻嘻!在心底倒是笑的大聲:今天不但贏了訓練賽,裝了逼,還被拍了馬屁,感覺是真的挺良好的!


    甚至……都有點期待起明天的訓練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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