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兒!”


    “父親?”


    “殿下……”


    劉徹大驚失色,踉踉蹌蹌跑到太子身邊, 猛然想到, “宣, 宣太醫!”


    大郎一個激靈,抓住三郎的胳膊就喊:“快給父親看看!”


    嚇傻了的三郎陡然清醒, 跪在身邊就想扶太子,手伸出來,頓一下, 咬咬牙,手指放到太子鼻子邊,隨即長舒一口氣,“暈過去了。”話音一落,癱坐在地上。


    劉徹瞬間覺得他又活過來,訥訥道:“暈過去就好, 暈過去就好……”


    “祖父!”二郎不滿,“你不可以這樣說!”


    劉徹抬起頭, 看到二郎滿臉淚水, 氣得瞪大雙目, 莫名覺得心虛,“我說錯了。”緊接著就問,“三郎,現在可以把你父親抬到榻上嗎?”


    “先別動。”三郎並不知道, “父親先被祖父砸中, 又摔倒, 頭必然難受。太醫過來給父親包紮好傷口,再把父親移到榻上。”


    劉徹忙問:“據兒何時會醒?”


    “也許待會兒就醒,也許要很久。”三郎沒碰到過這種事,他也說不準。


    二郎帶著哭腔說:“都怪祖父。”


    “怎麽能怪我?”劉徹想也沒想就說,“我沒想砸——”突然想到,“我砸的是大郎。”


    二郎瞪著眼睛看著他,“大兄也不能砸。”拿起滾落一旁的玉璽,“這是什麽?祖父,這是石頭,能砸死人的!”


    “我,我以為大郎會躲……”大郎聰明,膽子大,不可能老老實實站著受他一下。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玉璽。這話能說嗎?顯然不能。


    大郎:“我正打算躲。”


    “你們的意思是怪父親了?”二郎氣咻咻問道。


    劉徹忙不迭道:“不怪,不怪,誰都不怪,怪朕!”說話間忽然想到,“二郎,快去拿條被褥給你父親蓋上,地上涼。”


    二郎顧不得哭,摸一把眼裏就往裏麵跑。


    劉徹在正殿設宴,宴席結束正殿內依然有飯菜味,一眾人就移到宣室。宣室內有劉徹的臥房,二郎跑到房裏抱兩床被褥,候在一旁的宮女看到連忙上去幫忙。


    三郎給太子蓋好被褥,還不見太醫過來,想一下,就掐太子人中。


    劉徹急道:“三郎幹什麽?”話音剛落,太子悠悠轉醒。劉徹大喜,想也沒想,跪倒太子身旁輕輕扶起他,抱著另一條被褥的宮女立刻把被褥放在太子身後。


    “父皇……”太子一動,倒抽一口氣,眉頭緊皺,“兒臣,兒臣的頭怎麽這麽痛?”


    三郎解釋道:“父親摔倒了。”


    太子渾身一僵,忽然想到昏倒了的一幕,“大郎沒事吧?”


    “孩兒沒事。”大郎看到太子倒下,驚恐萬分,哪怕三郎說太子暈過去了,不見他醒來,大郎依然害怕,現在聽到太子的聲音,眼淚刷一下飆出來,“父親,孩兒錯了……”


    二郎生氣道:“現在知道錯了?”


    “知錯就好,還不晚。”太子擠出一絲笑,打斷二郎想說的話,“父皇,兒臣沒事,就是頭有些痛。”


    三郎:“父親的額頭受傷,昏倒時又磕著後腦勺,不是有些痛,是很痛。父親額頭上現在還在流血。也幸虧摔在地上,若是摔在案幾上……”


    劉徹心中一緊,朝外麵喊:“太醫呢?”


    “太醫來了。”小黃門飛一般跑進來,“太醫來了,皇上。”


    劉徹:“趕緊進來!”


    拎著藥箱,氣喘籲籲地太醫跑進來,正想行禮,一看太子額頭上的血,打了個哆嗦,慌忙上前,“殿下這是……”


    “藥箱給我。”三郎道,“你看看父親腦後有沒有腫。”


    太醫下意識看劉徹,劉徹微微頷首,太醫不敢遲疑,跪坐在太子身後為太子查看。


    劉徹先盯著三郎,見三郎很小心,就改盯著太醫,一見太醫放下手,忙問:“有沒有腫?”


    “沒有。”太醫來的路上聽小黃門說,太子暈過去了,“殿下現在還頭暈嗎?”


    太子實話實說:“現在是痛,還有些惡心。”


    “惡心?”太醫心想,傷著腦袋怎麽會犯惡心?他是太醫又不能問旁人,“殿下傷的有些重。”


    大郎忙問:“我父親能動嗎?”


    “盡量別動。”太子有個好歹,劉徹能誅他三族,借給太醫一個膽子也不敢說可以。


    二郎問道:“要一直躺在地上?”


    三郎開口說:“阿兄別急,去挑幾個孔武有力的禁衛抬父親。”給太子包好傷口,就問劉徹,“祖父,孫兒想把父親抬回長秋殿。”


    “先在朕這裏。”劉徹道,“天黑再回去。”


    三郎想一下,道:“多謝祖父。”


    劉徹苦笑道,“他頭上的傷是吾砸的啊。”


    “是我害了父親。”大郎抓住太子的胳膊,“父親,孩兒以後再也不故意氣祖父了。”


    二郎不信大郎,梗著脖子說:“你還說不打我,天天要揍我。”


    “我有揍過你嗎?”大郎反問。


    三郎無奈地說:“父親要歇息,你倆別吵了。”


    兩人倏然閉嘴嘴巴。太子想笑,可他一動就覺得反胃,“我沒事。”


    “頭險些砸出個窟窿還叫沒事?”二郎很生氣,“祖父——”


    劉徹:“吾知道你想說什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這還差不多。”二郎滿意了。


    太子苦笑道:“父皇——”


    “你別說了。”劉徹道,“你說得越多,你這個兒子越怪朕。”看到二郎眼皮通紅,臉上還有些淚痕,吩咐宮女去打盆熱水給二郎洗臉。


    太子很不舒服,劉徹這樣講他也不再說話。怕史瑤擔心,兄弟三人也沒回長樂宮,酉時天快黑了,太子被抬回長秋殿,兄弟三人才隨太子回去。


    史瑤看到太子被抬進來,嚇一跳,問清楚隻是磕著腦袋,放心下來,拿起鞋底,抓過大郎的胳膊,朝他屁股上揍,“以後還敢不敢皮?還敢不敢皮?”


    “不敢。”大郎一動未動,任由史瑤揍他。


    太子:“這事不怪大郎,怪我。我不拽大郎,大郎也能躲開。”


    “你是他父親,你站在他身邊,看到父皇拿東西砸他,能忍住不動?”史瑤反問,“忍得住就不是親的了。”


    太子張了張嘴,竟發現無言以對,“下次我——”


    “還有下次?”史瑤陡然拔高聲音。


    大郎忙說:“沒有,沒有,母親息怒。”


    史瑤點點大郎的額頭,“這次就算了。下次連累旁人受傷,我也揍你。”


    “母親,父親有些反胃,孩兒吩咐廚子做些清淡吃食?”三郎問道。


    史瑤:“去吧。”見宮女和宦者還在室內,史瑤讓他們出去,讓二郎照看醒著的四郎,等三郎回來才說,“你父親這種情況屬於腦震蕩。”


    “腦震蕩?”三郎問,“嚴重嗎?”


    史瑤:“沒有吐出來,應該不嚴重。我也不是很懂。不過,這幾日別出去了。”


    太子想說他沒事,一看史瑤滿臉擔憂,二郎又想哭,無奈道:“聽你們的,歇幾天。”


    “殿下別說話了。”史瑤看向大郎,“我聽藍棋說,宣室的小黃門從你院裏搬走很多東西,還有書,這些書怎麽又搬回來了?”


    三郎說給史瑤聽,大郎補充。二郎怕他兄和他弟把他忘了,提醒道:“木板上麵的字都是孩兒雕的。”


    史瑤脫口而出:“雕版印刷?”


    “你知道?”太子問。


    史瑤:“聽說過。妾身家鄉印刷書籍是用機器,無需人親自印。沒想到傳說中的雕版印刷是你們幾個搞出來的。”別有深意地看三郎一眼。


    三郎故意裝作沒聽出來她話裏有話,“是我們三個。”


    “孤還懷疑過是不是你說的。”太子道,“沒想到真不是你。”


    史瑤:“妾身都沒見過,隻聽說過,哪能想起來同殿下說啊。對了,那些《論語》打算如何處置?”


    三郎:“孩兒和大兄算過,送給周邊鄉學,一個學堂給十本,讓老師給買不起書的學子。”


    太子很滿意,“不錯。”


    “殿下隻想到這些嗎?”史瑤笑道,“父皇看到《論語》雕版,明天就會令擅雕刻的匠人雕書。以前有了紙,窮人還買不起書,除了因為筆墨紙硯貴,還有一點,書是讀書人抄寫的。


    “現在可以印書,什麽人都可以印,書至少會比以前便宜一半。天下讀書人如果知道雕版印書出自東宮,天下讀書人都會感激太子和他們仨。”


    二郎很不高興:“這個功勞又被祖父搶走了。”


    “你還想搶回來?”史瑤反問。


    二郎不敢,連連搖頭。


    史瑤瞥他一眼,轉向太子,“遼東郡的事出結果了嗎?”


    “母親,別讓父親說,孩兒說。”三郎把減免賦稅的事大致說一遍,“算賦和口錢是很大一筆錢,祖父不大可能減免。前往遼東郡開荒,前三年免田賦,這一點倒有可能。”


    史瑤看向太子,“三郎猜得對嗎?”


    “如果沒有發現煤,不知道遼東郡也能種水稻,父皇會和三郎說得一樣,隻免田賦。”太子道,“他倆又向父皇提議,讓商隊隨霍光一起前往大宛國,朝廷能省下一筆軍餉,父皇會按照三郎提議的做。”


    三郎不信,“真的?”


    “是你了解我父親,還是我了解我父親?”太子笑著問。


    三郎:“父親了解。孩兒相信,父親不舒服就別說話了。”


    “真是這樣,豈不是天下百姓都會感激祖父?”二郎突然開口。


    史瑤算是看明白了,問道:“你是不是很想在你祖父腦袋上開個洞?”


    二郎低頭抱緊懷裏的四郎,弱弱道:“沒有。”


    “二郎,心裏不舒服就踹大郎一腳。”史瑤道,“反正是大郎害得你父親受傷。”


    二郎搖頭:“不敢。”


    “你打我一下,我不還手。”大郎道,“以後也不打你。”


    二郎抬起頭,將信將疑:“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大郎走到他身邊。


    四郎坐在二郎腿上,二郎沒法用腿,掄起拳頭就打。


    “等等。”史瑤喊停,“別把大郎打暈了。”


    二郎心中一突,手鬆開,朝大郎後腦勺一巴掌,啪一聲,二郎倒抽一口氣。


    “怎麽了?”太子忙問。


    二郎癟癟嘴:“手痛……”


    太子無語。


    “巴掌打人力是相互的。”史瑤道,“沒出氣就捶大郎一拳,朝他背上捶。”


    二郎想說好,掄起胳膊發現胳膊上有個小手,低頭一看,四郎眼巴巴看著他,“不打了。”停頓一下,對大郎說,“你要謝謝小弟,我是怕教壞他才不打你。”


    “嗯,謝謝四郎。”大郎摸一下後腦勺,轉身抱起四郎,“大兄抱你出去玩玩。”


    史瑤:“別出去,今日風大。三郎,看看你父親的飯好了沒,好了咱們用飯。”說著,突然想到,“太醫給殿下包紮傷口的時候有沒有消毒?”


    “消毒?”太子疑惑,“怎麽消毒?是三郎給我包的。”


    大郎跟著問:“母親,用什麽消毒?孩兒令人去尋。”


    “酒精,這裏沒有酒精,用酒也可以。”史瑤道。


    大郎:“黃酒還是甜酒?”


    “這兩樣都不行。”史瑤說著,突然想到,“我忘了,宮裏沒有白酒。”


    太子疑惑:“白酒?”


    “就是用高粱釀的酒。”史瑤說著一陣懊惱,“酒釀出來殿下頭上的傷口該結疤了。早知道妾身就讓匠人釀酒了。”


    三郎進來正好聽到這句,“母親別擔心,現在天冷,父親的傷不會發膿。”


    “那也得釀酒。”史瑤道,“以後你們磕著絆著先用白酒洗傷口,然後再上藥。”


    太子想到大郎喜歡舞槍弄棒,二郎喜歡做東西,“你會嗎?阿瑤。”


    “不太會。”史瑤道,“隻知道糧食發酵,然後再蒸。”


    三郎:“後天休沐日,孩兒去找釀酒的人,把母親說的告訴他們,讓他們試試。或者去博望苑,讓博望苑的人試試。”


    史瑤想說什麽,看到小宮女端著飯到門口,咽了回去,隨即讓大郎把四郎給奶姆,他們吃飯。


    飯後,大郎和史瑤扶著太子回臥室,三郎又檢查一下太子的傷口,見沒有流血,兄弟三人才回去歇息。


    翌日上午,大郎、二郎和三郎去長信宮上課。太子就躺在椅子上抱著呼呼大睡的四郎,史瑤坐在他身邊吩咐聞筆去打聽打聽今日朝會。


    兩刻後,聞筆回來,把朝會內容講給太子聽,和太子猜測的一樣,今天一早劉徹就昭告天下,減免算賦和口錢。


    史瑤注意到聞筆回來的很快,好奇道:“誰告訴你的?”


    “東方朔。”聞筆道,“今日東方朔當值。奴婢到未央宮想找小黃門打聽,正好碰到東方先生出來小解。東方先生看到奴婢,就問奴婢有何事。”


    太子有些意外,轉向史瑤,“東方朔是不甘願做個俳優嗎?”


    “也許吧。”史瑤沉吟片刻,“妾身想提醒殿下一句,東方朔雖然隻是郎中,但他在父親身邊幾十年,是父皇較為親近人之一,殿下盡量別在父皇麵前提東方朔。以免父皇誤會東方朔一臣事二主。”


    太子:“我和東方朔不熟,不會說——阿瑤,四郎好像尿了,快,快把四郎抱起來。”


    史瑤忙站起來,“尿殿下腿上了?”


    “沒有。”太子道,“孤感覺腿上一熱,快把他放床上,讓奶姆看看。”


    四郎的小床就在旁邊,史瑤把四郎放上去,也沒喊奶姆,掀開尿布一看,不禁皺眉,“這孩子拉了,還尿了。這樣還不醒,他睡神轉世啊。”


    太子頭痛,不想動彈,吩咐聞筆去喊奶姆,才說:“別看了,趕緊給他換掉。他沒醒是因為剛尿,我就知道了。我不知道,過會兒他感覺不舒服準會醒。”


    史瑤:“現在又拉又尿,待會兒又該餓了。”


    太子哭笑不得,“你先給他換下來吧。”


    “不能換,得洗洗屁股。”史瑤說著話往外看,奶姆端著一盆熱水進來,史瑤給四郎洗幹淨,就讓奶姆包尿布。剛包好,四郎醒了。


    史瑤指著小孩,“被妾身說中了吧。不出一刻,他就得要吃。”


    “也該吃了。”太子道,“他早上吃的比咱們還早。說起這個,我也餓了。”


    太子不舒服,昨天晚上喝幾口白米粥,早上喝一碗糝湯。史瑤很擔心他,聽到太子這樣說,史瑤很高興,果斷拋下小兒子,“殿下想吃什麽?”


    “庖廚裏這會兒沒吃的吧?”太子問道。


    史瑤:“妾身去看看。咦,雲圓來了。”


    “大概母後聽到了什麽。”太子話音落下,雲圓到門口。


    史瑤開口問她怎麽來了。雲圓看向太子,見他氣色還好,才說皇後擔心太子。太子笑道:“孤無礙,讓母後擔心了。回去稟告母後,孤明日去椒房殿給母後請安。”


    “不用了。”雲圓忙說,“皇後說傷著腦袋是大事,叮囑殿下好好歇息。”


    史瑤笑道:“回去稟告母後,我會盯著殿下。”


    雲圓應一聲“諾”,後退幾步就轉身離開。隨後史瑤去庖廚吩咐廚子做些豬肉水餃,用篦籠屜蒸,再給太子煮一些大米粥,用遼東郡的米。


    遼東郡送來兩車稻穀,劉徹令人送來兩石,史瑤還沒吃過,就吩咐廚子多做點。回到長秋殿,不見四郎,史瑤肯定道,“被奶姆抱去偏殿喂了奶了吧。”


    “是呀。”太子道,“吩咐廚子做飯這等小事讓藍棋去就成了。”


    史瑤:“坐好一會兒了,坐累了。殿下想不想起來,妾身扶著殿下走走?”


    太子把手遞給史瑤,史瑤拉起太子。夫妻倆出了正殿,就看到大門又開了。兩人相視一眼,史瑤開口,“藍棋,去看門門房同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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