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嬤嬤垂手立在寶座旁邊,默默看著自家皇後娘娘從深宮怨婦, 秒變成一朵笑容燦爛的喇叭花。


    “……陛下說, 我當了皇後,理該恩封阮家, 隻不過, 爹爹已是侯爵世子, 再封虛銜也沒什麽意思,又聽說明開已是秀才,正在備考今年的秋闈,這才封了他。”阮明玉這幾日走的雖是悲春傷秋路線, 但晚上的睡眠卻很踏實圓滿,是以,她麵色紅潤,眼波明媚, 瞧著氣色極好。


    在孔氏細細打量的目光中, 阮明玉春風滿麵道:“祖母和娘回家後,可要仔細叮囑明開,叫他好好當差, 若是偷懶躲閑, 辜負了陛下的期望, 我這個當姐姐的, 可會頭一個削他。”


    東陽侯夫人微笑著應道:“好, 臣婦都聽娘娘的吩咐。”


    “說什麽吩咐不吩咐的話, 這宮裏又沒外人, 祖母別如此拘謹。”阮明玉說的又不是謀反犯上之語,完全不懼蕭嬤嬤等人當耳報神,說完阮明開被封官之事,阮明玉又問家裏一切可好,並特別提起阮明麗小姑娘,“娘,我出門子這幾天,小麗兒可有想我?”


    孔氏彎眼笑答:“怎麽不想?娘娘出嫁後,小妮子足足哭了兩天鼻子,收到娘娘送的禮物時,臣婦哄她,姐姐雖然出嫁了,可還一直惦記著她,小妮子這才不鬧脾氣。”


    “我記住了,等小麗兒長大了,定要當成笑話講給她聽。”阮明玉撫掌笑道。


    東陽侯夫人和孔氏打著謝恩的名義進宮,並不好長久留在宮中,略敘一陣子家常閑話,便雙雙請辭告退,阮明玉沒有多加勉強,隻親自送她們到鳳儀宮的宮門。


    晌午,汪弘川雷打不動的來鳳儀宮用午膳。


    哪怕這幾天,阮氏對他一直都神色淡淡的。


    兩日未動半分肝火,按理說,汪弘川應該感到心平氣和,實則不然,他心裏總詭異的有些堵,有些悶,說不清什麽原因,反正就是覺著不舒服,這日中午,他已做好‘他若不睬阮氏、阮氏也不會主動睬他’的心裏準備,孰知,阮氏不僅笑盈盈的迎接他,而且在午膳桌上,還很賢惠地布菜勸食。


    汪弘川心頭一動,故意問道:“皇後心裏不難受了?”


    “今天見過娘家祖母和母親,說了會兒家常話,臣妾感覺好多了。”嘴裏說著,阮明玉又給狗皇帝夾了幾根水靈靈的青菜,哎,若是她老和狗皇帝杠著,她還怎麽享受美味佳肴、怎麽品閱精神食糧,扮憂傷抑鬱,也很辛苦的說,所以,幹脆趁著娘家的幌子找個台階下了吧。


    誰說隻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皇後能自己想開,朕……甚感欣慰。”汪弘川暗暗舒了一口氣,他的後宮裏,如今唯有阮氏一人,她若整天耷拉著臉,沒一點鮮活的精神氣兒,不提惹下頭人猜疑,他自己看了,也覺晦氣煩躁,想了一想,汪弘川又道,“朕娶皇後回宮,是想和你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待過了……這陣子,一切都會好的。”


    汪弘川講的確為心裏話。


    他雖然討厭女人,但也明白男人總要成家立室、娶妻衍嗣的道理,他既擇定了阮氏為妻,隻要不遇到什麽重大變故,他這輩子也就她一個正妻了。


    哪怕汪弘川說的是真心話,阮明玉卻是壓根不信的,隻不過不會傻到表現在臉上,她低眉順眼輕聲道:“臣妾嫁給陛下,也想和陛下安安生生過日子,並不想和陛下……慪氣鬧別扭的,實在是……”


    嗬嗬,當誰不會說場麵話啊。


    汪弘川盯著碗內綠油油的小青菜,也輕聲道:“朕以前沒和女人相處過,遇事不免易怒,朕以後會盡量克製脾氣,不叫皇後……再受委屈。”進行深刻反省的那一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焦皇後,如今,阮氏被他強行擺放到了母親的位置,他或許真的應該好好善待她,母親的底氣不足、行事懦弱,何嚐不是因為父親不重視她的緣故。


    阮明玉略詫異地望一眼狗皇帝,然後笑靨如花道:“臣妾記住陛下的話了,還望陛下不要再食言了哦。”


    積在心頭的悶堵之氣微散,汪弘川溫聲應道:“好。”


    是夜,自認為已經夫妻和好的汪弘川,再度提起醫治心病之事。


    貼身擁抱什麽的,哪怕阮氏不緊張,他也著實……吃不消,還是循序漸進慢慢來的好,為免再搞出前幾天的大烏龍,這一回,汪弘川仔仔細細的交代道:“朕知道皇後害怕緊張,這樣,咱們先不那麽親近了,不如先握幾天手,待皇後習慣適應了,再多一點接觸。”


    阮明玉在心裏吖吖了個呸:到底是誰害怕緊張啊,狗皇帝真是會顛倒黑白。


    臉上卻是嬌羞低應:“都依陛下的意思。”


    兩人商議妥當了,汪弘川便叫阮明玉靠坐到裏側,自己則在床外歪好,將胳膊伸到兩人中間,汪弘川屏氣吩咐道:“皇後也將手放過來吧。”


    片刻後,汪弘川隻覺手背一沉。


    卻是阮氏細膩柔軟的掌心貼壓了過來,抵觸不適的感覺,再次泛上心頭,汪弘川左手一緊,用力攥住他給阮氏的信物玉佩,強迫自己淡定、淡定、再淡定。


    他一定要盡快恢複正常!


    為了避免自己尷尬,握手途中,汪弘川會經常找一點小借口,比如口有點渴、想去解手、抑或鼻子有點癢之類的,以此為自己爭取一點緩和放鬆時間。


    待煎熬到快三更天,汪弘川方對非常配合的阮氏道:“可以了,皇後歇著吧。”


    阮明玉輕輕‘哦’了一聲,然後緊緊貼著牆根躺好,汪弘川瞧阮氏如此模樣,有些無語的好笑:“你躲那麽遠做什麽?床榻這麽大,不缺你躺的地方。”


    “臣妾怕晚上挨到陛下的身子,惹陛下又在無意間動怒。”阮明玉實話實說道,已經被推了一回,她可不想再被踹一腳了。


    汪弘川決定善待阮氏,自然學著設身處地為她考慮:“你這麽睡不難受麽?”又不是在攤蔥花餅,沉眉想了一會兒,汪弘川忽然道,“這樣吧,朕明日叫人再把美人榻擺回來,你以後……還到那兒睡去吧。”


    他若是硬逼阮氏隨便躺,萬一真的不小心再被自己‘打’了,他估計又該頭疼無比了。


    與自己母親不同的是,他娶回來的這位皇後,算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嗯,真有骨頭般的硬氣。


    聞言,阮明玉雙目一亮,笑著恭維道:“陛下英明!”


    美人榻雖然小了點,但架不住睡著安全啊。


    次一日,當阮明玉和汪弘川去禦花園溜圈回來,消失數天的那張美人榻,果然又原封不動的擺了回去,汪弘川見阮氏喜得眉花眼笑,受其感染,嘴角不自覺也浮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朕該去乾央宮處理政事了,皇後自己找點事情,消遣時光吧。”


    “那陛下不要太辛苦哦,記得早點回來用午膳。”阮明玉很自覺的代入了新婚小媳婦的角色。


    汪弘川頷首答應,爾後將手一背,在周海德高亢嘹亮的‘陛下擺駕乾央宮’報唱聲中,意氣風發的闊步離開。


    經過快十天的試探磨合,阮明玉和汪弘川都對自己的另一半,有了初步的了解和定位。


    阮明玉認為狗皇帝,有顏值,有身材,看著高冷淡漠,實則悶騷幼稚,脾氣雖然不小,卻勉強還算講理,不是一味的‘老子是皇帝,老子才不會犯錯’的狂妄自大思維。


    言而總之,反正這個便宜丈夫,也沒法搞退貨,就先湊活著搭夥過日子吧,至於狗皇帝病好後的事情,到時候再具體思量,現在想再多,也沒什麽用。


    而汪弘川則認為阮氏,人確實長得很美麗,難怪他皇帝老爹隻見了一麵,就起了立她為繼後的心思,身材嘛,自然也是頂好的,那一晚,雖然他被阮氏的大膽氣得夠嗆,但不可否認,阮氏的身子就像一團豐軟的棉花,緊緊貼壓在身上的時候,有一股獨特的馨香衝進了鼻端,叫他全身的血液都炸了起來。


    至於脾氣,阮氏確實有些貴族女孩兒的嬌縱,但大部分都是在‘他不對’的情況下發的,所以,也不能全算她的錯,雖然不知她持家的本事如何,但皇後起碼該有的威勢,她卻是不缺的,這一點,叫他十分滿意。


    總而言之,呃,先叫她替自己治好病再說吧。


    嘉隆帝與阮氏女的大婚之事,受到了諸多明明暗暗的關注,不過短短十來天,嘉隆帝十分寵愛阮皇後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什麽自大婚以來,嘉隆帝夜夜留宿鳳儀宮,一日三餐均在鳳儀宮用,才大婚第三天,就因寵愛阮皇後之故,封了其雙生弟弟一個正六品的主事,且還是油水最為豐厚的戶部衙門。


    三年來,汪弘川也布了不少耳目,當得知這些紛紛流語時,他隻淡淡一笑。


    自己受寵的風聲刮得太響,阮明玉想裝聾作啞都不可能。


    對此,她隻想說,啊呸,她受的是毛寵啊。


    阮明玉漸漸習慣了宮中生活,也開始著手打理宮中瑣事,三月底時,阮明玉正在處理派發各處月銀的事情,壽康宮忽然有宮女來報,說端太妃發了高熱,需要請禦醫去瞧瞧,聞言,阮明玉立即準了,並派人前往靖王府:“告訴靖王和靖王妃,端太妃病了,讓他們夫妻進宮來侍疾。”


    說起來,阮明玉入主鳳儀宮已經整整半個月了。


    期間,寧王妃羅氏已來過兩次,她的主要來意,是給婆婆安太妃請安,順便帶一兒一女給婆婆瞧瞧,然而,這位傳說中的靖王妃,先帝欽封的平寧郡主,嘉盈大長公主的嫡長愛女,端太妃的兒媳婦,靖王汪弘貝的正妻,可是一次都沒來過皇宮喲。


    不知道這一回,會不會賞臉露次尊容呢。


    阮明玉剛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就接到狗皇帝汪弘川的邀請,據說叫她一起去看魚來著,阮明玉臉上笑眯眯,心裏卻在艾母艾母屁,這個狗皇帝,一天不拉著她‘秀恩愛’會死啊。


    當眾秀恩愛的時候,除了會衝她笑幾下,你還會做什麽喲你。


    翻著白眼去了集錦池,汪弘川已長身玉立地在那裏等著,阮明玉福身行過禮,就被汪弘川叫到身畔,一起扔著魚食逗魚玩兒,兩人正笑得恩愛和諧時,有個小太監匆匆來報:“啟稟陛下,娘娘,靖王爺求見。”


    汪弘川已知端太妃生病之事,聞言,便語氣懶懶道:“叫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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