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默念了三十遍不和阮氏計較的話,汪弘川暴怒的心緒,總算勉強平靜下來。


    阮氏這是什麽意思?


    莫非……是怨怪昨晚的洞房花燭夜,他冷落她的事情麽?


    他也不想這樣對她呀,心底幽澀一歎,汪弘川又慢慢翻轉過身子,見阮氏側躺在牆根,身上隻穿著薄薄的寢衣,連一片遮身的被角都沒蓋,想了一想,他又幹了一件生平從未做過的事情。


    ——給他的豬皇後搭蓋被子。


    同時躺在一張睡榻上,狗皇帝但凡有點動靜,阮明玉都能感知到,不過,當柔軟的錦被落在身上時,阮明玉的心情是無比震驚的。


    狗皇帝居然在給她蓋被子!


    這真是比聽鬼故事還可怕的一件事情。


    默了一默,阮明玉到底翻身坐了起來,神色靜靜地看著汪弘川。


    汪弘川很想對阮氏和顏悅色些,但他心底怒氣未散,便不怎麽能管得住自己的臉部肌肉,所以,他繃著臉一字一字道:“你是中宮皇後,鳳儀宮的這張鳳榻,才是你該睡的地方,以後別往旁處鑽了,聽到了沒?”


    “哦。”阮明玉很想朝床頂翻個白眼,之前也不知道是誰,拿眼睛瞪著她,愣是攆她離鳳榻遠遠的。


    汪弘川不是他風流的先帝老爹,和女人有非常豐富的相處經驗,除了該說的正事正話,他連句像樣的甜言蜜語都不會講,見阮氏低低應了一聲,他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隻得道:“好了,接著睡罷。”


    若阮氏待會兒能主動投懷送抱,叫他開始習慣適應女人的碰觸,那就……好了。


    汪弘川在心裏暗戳戳的琢磨道。


    然而,事與願違。


    “……”睡意都被你攆跑了,她還睡個毛啊,明顯不和汪弘川心有靈犀的阮明玉張嘴答道,“不想再睡了,臣妾想去方便。”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挺急的。”


    又要去方便?


    汪弘川隻覺牙根有點癢癢,卻無法嗬斥阻攔阮氏,隻能沉著臉放行:“……去罷。”


    借著尿遁的名義一開溜,阮明玉就再也沒回鳳榻,她從淨房出來後,徑直喚人過來替她梳洗打扮,至於汪弘川,他已經快把後槽牙給磨成碎末末了,阮氏這個……


    真是太不把他這個丈夫當成皇帝看了!


    “陛下可要起身?”皇後娘娘正被蕭嬤嬤和方嬤嬤圍著梳妝,周海德悄悄跟進來內殿,見陛下主子沒有入睡,反而臉色陰沉地靠在枕上,且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皇後娘娘的後腦勺,他的小心髒顫抖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請示了一句,呃,莫非皇後娘娘又惹陛下生氣了?


    汪弘川扭頭,冷冷瞥一眼周海德,在看到他穿著的藏青服色時,忽然心頭一動。


    妻子替丈夫穿衣結髻,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他叫阮氏過來貼身服侍他,兩人不就有親密接觸的機會了嘛。


    “今兒不用你伺候,等皇後梳好頭發,叫她來吧。”為了治好自己的厭女病,好早點生個太子出來,汪弘川決定對自己狠一點,不管有多厭惡多抵觸,他一定都堅持忍下來。


    聞言,周海德立時倒抽一口涼氣。


    老天佛祖啊,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陛下主子居然主動開口,要讓年輕女性替他穿衣梳發,周海德幾乎激動的雙眼飆淚,他忙不迭地點頭應是,兩人的聲兒不算小,或坐或立在梳妝台旁邊的三人自也聽到了,蕭嬤嬤和方嬤嬤互相對視一眼,均目露詫異般的喜色,隻有阮明玉無語的在心裏翻白眼。


    ……狗皇帝今天真是病的不輕啊。


    阮明玉今天要忙的正事有,接受皇子公主、先帝嬪妃、以及闔宮宮女太監的拜見,故而,她今天的裝扮依舊要尊貴隆重,頂著一身如此沉重的行頭,還得去伺候狗皇帝起床,阮明玉特想打爆狗皇帝的腦袋的說。


    “你們都下去。”見阮明玉從妝台前站起了身子,汪弘川當即吩咐閑雜人等退下。


    周海德、蕭嬤嬤、方嬤嬤很快魚貫而出。


    殿內隻剩下汪弘川和阮明玉兩人,隨著頭飾的叮咚撞擊聲,阮明玉緩步走到了鳳榻前,隻見狗皇帝懶懶地躺在靠枕上,一腿蜷折,一腿長伸,正低頭撥轉把玩手上戴的玉扳指。


    阮明玉深吸一口氣,開口:“陛下,臣妾來服侍您起床。”


    汪弘川抬頭,轉臉,然後,表情特高貴的抬起一隻手。


    她勒了個去!


    狗皇帝這是想叫她扶他起身下床的意思吧,嗷,你一沒殘,二沒病,這麽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有必要擺這種嬌弱的譜麽,阮明玉忍住幾乎吐血的衝動,眉心抽抽地去攙狗皇帝,口內故意道:“陛下,您慢著點兒,千萬別摔了。”


    汪弘川壓根沒注意阮氏的挖苦話,此時,他全副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一雙柔軟的纖纖素手,一隻頂在他的右掌心,一隻托著他的右手腕。


    兩人肌膚的直接碰觸,叫汪弘川不自覺皺緊眉峰,很想反手拍飛阮氏的倆爪子,但他努力努力再努力,硬是忍住心頭浮起的厭煩暴躁情緒,緊緊繃著臉,順勢坐直身子,抬腿下了床。


    當了一把小丫頭的阮明玉,覺著這會兒的狗皇帝有點奇怪。


    他臉上的表情怎麽跟……便秘似的。


    鬆開狗皇帝的手腕,阮明玉轉過身,彎腰去拿放在床尾的錦色袍服,兩人還在新婚期,不止阮明玉穿得鮮豔華貴,便是汪弘川,也要穿得一身喜慶洋洋,在阮明玉抖開疊放整齊的衣裳時,被放了手腕的汪弘川悄悄舒了一口氣,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狠狠甩開阮氏了。


    若是他剛剛沒控製住,阮氏她……會被嚇到麽?


    不等汪弘川設想出問題的答案,阮明玉已拎著抖開的袍服,又湊在了他的身邊,汪弘川的心神頓時又是一個緊繃,他努力裝作淡然的張開雙臂,由著阮氏替他套衣係帶。


    “陛下,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阮明玉很想對狗皇帝的異狀視而不見,但她真的不瞎,想了一想,她還是決定問一下,萬一狗皇帝有個什麽不妥,那可是大事一樁。


    汪弘川攥著拳頭,故作鎮定道:“朕……朕沒事。”


    阮明玉挺想把狗皇帝拖到穿衣鏡前,叫他看看自己此時的糾結模樣,然而,聽了汪弘川的回答,阮明玉隻目光輕閃道:“哦,那臣妾就放心了。”


    替汪弘川整好衣裳,阮明玉再拿過一條暗紅色的嵌玉腰帶,正要給他束係時,手上卻忽然一空,原來是汪弘川劈手給奪走了,不等阮明玉疑惑開口,汪弘川已繃著臉,語氣不悅道:“看你磨磨蹭蹭的樣兒,還是朕自己來吧,你……去看看早膳擺好了沒?”


    阮明玉:“……”


    她、真、的、很、想、罵、人。


    見阮明玉繞過屏風、穿過一道道錦帳珠簾,拉開扇門出去了,汪弘川才陡然摔了手裏的腰帶,然後一屁股坐到鳳榻上,臉色難看到不行。


    門扇外頭站著蕭方兩個嬤嬤、以及周海德,三人的表情……很豐富多彩。


    “怎麽都聚在這裏?”阮明玉的目光一一瞟過三人,口內問道。


    周海德手捧拂塵,圓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早膳已經擺好了,奴才們在此恭候陛下和娘娘一起去用膳呢。”他們三個聚在這裏,當然是想偷聽……陛下的情況怎麽樣了。


    “陛下嫌本宮笨手笨腳,伺候的不好,所以攆本宮出來了。”在三人微微驚愕的表情裏,阮明玉若有似無的笑了一笑,“周海德,還是你去服侍吧,陛下的頭發還沒梳呢。”言罷,就身姿端麗的踱步而去。


    蕭嬤嬤和方嬤嬤看一眼周海德,隨即跟上阮明玉的腳步一道離開。


    周海德抹了抹額頭:唉,估計又要挨陛下的罵了。


    輕輕推門進去,悄聲來到最裏邊,隻見陛下坐在榻邊,雙眉幾乎堆纏在了一起,見狀,周海德相當小心翼翼的開口:“陛下?”


    “皇後可和你說什麽了?”汪弘川眼皮動也不動的問道,“不許隱瞞,照實說。”


    周海德隻得一字不差的複述一遍皇後娘娘的話,末了,他又輕聲道:“旁的什麽也沒說,奴才瞧著,娘娘好像既不傷心,也不委屈,看起來挺平靜的。”


    聞言,汪弘川輕輕一嗤,隨即又沉默無語。


    他這積了十來年的心病,果然不是輕易就能克服治好的,方才,他要是再不支開阮氏,隻怕會忍不住……衝她發火。


    閉上眼睛,汪弘川緩緩籲出一口氣。


    看來,此事不能太操之過急,還是要循序漸進慢慢的來,現如今,不管是和阮氏同桌用膳,近距說話,還是共睡一榻,隻要兩人沒有較為親密的接觸,他還是能勉強控製住脾氣的,但是,隻要再稍稍更近一步,他就受不了了,會特別特別想發脾氣。


    膳廳之內,阮明玉摩挲著柔軟的下頜,一臉的若有所思。


    難怪新婚夜時,狗皇帝連碰都不肯碰她,原來他是真的有病,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像他這麽大歲數的富貴男人,屋裏早該收有女人了,可狗皇帝的私生活,卻幹淨的如同純淨水一般,隻怕他……‘病’的實在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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