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個月的適應,阮明玉總算基本習慣了東陽侯府的生活。


    每日給長輩晨昏定省,成了阮明玉的日常工作,眾人散了以後,阮明玉便折返靜嫣閣,看阮明麗小姑娘睡醒了沒,之後,再替她穿衣服、洗臉梳發、哄她吃早飯,又陪她玩了一遭,一上午就差不多過去了。


    之前的一場大病,叫阮明玉意識到,這具身體的素質實在夠嗆。


    阮明玉可不想當什麽弱柳扶風的嬌美人,所以,她一瞅到機會,就帶著阮明麗到花園裏放風。


    兩歲多的阮明麗小朋友,原就活潑愛玩,在阮明玉的‘蠱惑慫恿’下,更是滿園子亂蹦亂跳,這日下午,姐妹兩個正在玩捉迷藏時,下衙回府的東陽侯世子施施然尋了過來。


    “爹!”阮明麗人小音甜,不管喊誰,嘴裏都仿佛含著蜜糖般,甜絲絲的叫人心裏柔軟。


    東陽侯世子抄抱起小閨女,聲音響亮的親了她一大口,含笑問道:“好閨女,玩什麽呢?”


    “和姐姐,玩遊戲,我是,大灰狼,她是,小白兔,我抓她!”阮明麗奶聲奶氣的答道,順便拿手去揉被老爹胡子紮的癢癢的臉蛋。


    東陽侯世子朗聲笑道:“哈哈,那你抓到姐姐了沒有?”


    “抓到啦!”阮明麗眉花眼笑的歡呼道。


    東陽侯世子輕輕擰一下幼女的鼻尖兒,笑讚道:“爹的小麗兒真厲害。”言罷,目光又朝長女望去,隻見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裙裝,俏生生的立在一旁,眉間沒什麽抑鬱憂色,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玉兒,你也別光顧著和小麗兒玩,抽點功夫,把你的狗刨字好生練一練。”


    嗯,他這個當爹的,也得給閨女找點事情幹幹。


    “……”阮明玉無語片刻,強調道,“爹,我又不考狀元。”


    東陽侯世子瞪眼訓話:“字如其人懂不懂,你娘把你生得這麽好看,你卻寫的一手爛字,真是丟爹的臉!你給爹好好臨帖練字,爹隨時都會檢查,叫爹發現你躲懶偷閑,看爹怎麽罰你!”


    阮明玉弱弱的爭辯道:“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心裏卻在咆哮,好像你寫的字有多好看似的!


    “臭丫頭,敢接你爹的短!討打是不是!”東陽侯世子佯怒道。


    阮明玉抱頭鼠竄,邊逃邊答:“我現在就去練!”


    光陰似箭,轉眼便到炎熱盛夏。


    六月底時,三太太潘氏疼了一整夜,終於在天明之際誕下一個男嬰。


    阮明玉被潘氏生孩子的陣仗嚇了一跳,隨即暗拍胸口輕呼一聲,幸好她不用遭這份罪,東陽侯府這位新生的三少爺,生得圓胖嘟嘟,眉眼神似三老爺,嘴巴倒生得像潘氏,因還在國喪期間,不好大辦洗三禮、滿月酒,東陽侯夫人便發話,等三少爺來年做周歲時,再給他熱熱鬧鬧辦一場。


    東陽侯世子早就有了兩個兒子,成親剛滿一年的三老爺也抱上了兒子,膝下還無子的二老爺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遂又去找東陽侯夫人舊事重提。


    ——他要納兩個美妾,努力生兒子。


    他再過三個月,就滿整三十歲了,誰也別想再攔著他!


    東陽侯夫人頭疼的厲害,為家庭和睦穩定計,長子自是嫡出為好,但是……


    與東陽侯商量合計過後,東陽侯夫人正式發話,阮家素來重名聲,惜羽毛,如今未出國喪,現在納妾生子不合時宜,等到明年再給他操辦,至於妾室的人選,先由二太太曹氏挑選著,再由東陽侯夫人親自過目,至於二老爺,不需要他發表什麽意見,他隻用等著造兒子就成了。


    二老爺很不樂意,他還想納個合心意的小女子,叫曹氏給他挑,肯定都是歪瓜裂棗型的,曹氏之前給他的三個通房,就是最好的見證。


    兒子這般輕賢惠重美色,東陽侯夫人大怒,親自拎了一根雞毛撣子,把二老爺打了一頓,並放話說‘你再敢唧唧歪歪,就叫你父親再揍你一頓’。


    二老爺一聽這話,頓時灰溜溜的不敢鬧了。


    嗯,他爹是行伍出身,打起人來,可不如他娘溫柔。


    丈夫是這種風流愛色的性子,曹氏難免有些傷心,心頭黯淡之餘,還是在阮家的一眾女婢裏挑選起來,她沒有嫡子,庶長子肯定要抱在自己屋裏,充當嫡子教養的,所以,曹氏挑的格外細心,人要老實本分,相貌要端莊標致,身體要健康結實等等。


    挑好人後,曹氏領她去見東陽侯夫人,東陽侯夫人歎了口氣,點頭定了下來。


    新通房體態窈窕,容貌清秀,離二老爺心中的美妾形象,還是相差甚遠,不過,他雖心有不滿,但礙於嚴厲的老母和彪悍的老父,也不敢作死鬧騰,隻能捏著鼻子也同意。


    此事在阮家不算什麽秘密,阮明豔心裏是窩火的,阮明柔見母親神色寂寥,也跟著心裏難過,至於阮明玉,她在心裏大大的鄙視了一回阮二叔。


    渣!


    彼時,已入寒冬,臘月初三是阮明玉和阮明開的十六歲生辰,侯府長輩尤其心疼阮明玉,便送了她好多稀罕物件兒,在他們看來,阮明玉落到這步無人問津的田地,錯的又不是自家姑娘,所以,他們不會嫌棄她、奚落她、放棄她。


    這天晚上,闔府團聚,擺了兩大桌筵席,為龍鳳胎姐弟慶生。


    阮明玉坐在東陽侯夫人身側笑靨如花,阮明開坐在東陽侯爺旁邊板臉裝酷,饒是嫡長孫擺著一幅棺材臉,東陽侯爺仍是喜歡他到不行,他一共有三個兒子,長子隨自己,走的是武路,肚裏沒多少墨水,次子倒是喜文,奈何染了一身風流氣,至於三子,哪樣都不出彩。


    隻有嫡長孫阮明開,文也念得,武也練得,又性子持穩端重,實在叫東陽侯爺滿意。


    東陽侯爺心裏高興,很想喝幾盅酒助助興,但是,他明日還要早起上朝,若是叫人聞到一身酒味,反倒落人口舌,惹事上身,繼承皇位的新帝可不是什麽善茬,所以,他隻能以茶代酒,一杯一杯的灌著龍井。


    筵席之上,有人喜來有人愁。


    望著一對龍鳳雙生的兒女,東陽侯世子驕傲至極,也一盞一盞的拿碧螺春當酒喝,相對應的,二老爺心裏就不怎麽高興了,隻臉色蔫蔫的借茶消愁,大姐姐大哥哥過生辰,可把阮明麗高興壞了,一晚上都樂個不停,阮明豔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望著阮明玉收到的一份份賀禮,她嫉妒的都快把帕子撕爛了,她之前過生日時,可沒這麽好的待遇。


    熱鬧夠了,三房人馬遂各自散去,阮明開充當了一回護花使者,親自送阮明玉回她的靜嫣閣。


    “都到門口了,進來喝杯茶吧。”阮明玉熱情邀請道。


    阮明開頗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無語吐槽道:“還喝茶?都喝了一晚上了,你還沒喝夠?”


    撲哧一聲,阮明玉笑了出來:“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兒再見。”


    “進去吧你。”阮明開撂出這句話,然後背著手踱步離開。


    夏荷一邊扶阮明玉回屋,一邊笑著調侃道:“明明姑娘才是姐姐,不知道的,還當大少爺是哥哥呢。”


    阮明玉哼哼笑道:“他倒是想,但誰讓他沒我手腳麻利,先跑出娘肚子呢。”


    入了臘月,離新年便不遠了,全京城都很低調,鞭炮不敢放,對聯不敢帖,隻敢關起門來好好吃喝一頓,膽子大些的,還會在家裏聽小戲賞歌舞,東陽侯府不敢行犯禁之事,素喜撫琴自娛的東陽侯夫人,已快一年沒摸過琴弦了,愛聽老婆彈琵琶的東陽侯世子,也快一年沒飽過耳福了。


    出了新年,又過一個多月,長達一年的國喪終於結束了。


    阮明豔翻出顏色鮮亮的衣裳,興高采烈的穿了上去,阮明玉一如往昔,仍舊穿著她素淨淡雅的衣服,便是挑選裁製春裝的料子,阮明玉也沒選什麽顯眼的顏色。


    孔氏見了,不免勸道:“你年紀輕輕的,穿亮色的衣裳好看,你小時候穿紅著粉的,別提多漂亮了,偏你長大以後,不愛穿那些色兒,我那成箱成箱的鮮色料子,都成了擺設了。”


    “我不喜歡亮色,可小麗兒喜歡呀,娘都留給她吧。”阮明玉不甚在意的回道。


    孔氏歎了一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轉開話鋒道:“今兒戚家送了喜帖來,再過一陣子,你姑姑的夫家妹子要出閣,你……打算去麽?”


    東陽侯夫婦就隻有一個女兒,及笄成人後,許給了南昌侯府戚家。


    阮明玉斂眉想了一想:“不去了,我還是在家照顧小麗兒吧。”小丫頭年紀還小,去那種熱鬧沸盈的場合多有不便,肯定是要留她在家裏玩的。


    而她,可不想當別人宴桌上的談資笑料,她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因戚家是關係十分親近的姻親,不管是為給阮姑姑撐臉,還是為了別的緣故,總之,半個月後,侯府女眷基本都去了南昌侯府,隻有阮明玉和阮明麗留守家中。


    姐妹兩個玩了一上午,用過午飯,姐妹兩個又一起睡午覺,阮明麗人小覺長,率先睡醒的阮明玉便去了花園溜達散步。


    已是春歸大地,又兼這日陽光明豔暖和,十分適合曬太陽。


    阮明玉路過一處花林時,就看到兩個穿綠裳的丫頭,坐在一塊兒嬉笑玩鬧,阮明玉也沒過多在意,畢竟後宅的女眷都出門了,這些服侍照料的丫頭可能沒事做了,這才出來放鬆偷閑,但是,兩人談話的內容,卻叫阮明玉駐下腳步,側耳細聽起來。


    “……大姑娘生來命好,世子和夫人疼愛的緊,侯爺和老夫人也寵的厲害,把咱們二姑娘嫉妒的……嘖嘖,每次大姑娘出風頭,二姑娘回來總要發脾氣。”穿著深綠色衣裳的丫頭先挑起了話頭。


    穿淺綠色衣裳的丫頭隨即接口:“可不是,有一回趕上二姑娘心情不好,我端茶略慢了一些,就挨了一頓罵。”


    “如今大姑娘栽了大跟頭,皇家的門進不去,別的官宦之家,又不敢前來求親,生生變成了沒人要的,嘖嘖,真是……”深綠色衣裳的丫頭又接過話茬說起來。


    眼瞧著兩人越說越不像話,跟在阮明玉身旁的春雨臉色一沉,大步越樹而出,口內冷喝道:“你們兩個死丫頭,膽敢在背後嚼大姑娘的舌根,是不是都忘了老夫人的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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