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金貴卿不但按了幺幺零,還打開了免提,“嘟”…一聲聲長音在安靜的客廳裏響起。


    張大師依舊沒有動,他有從業證書。


    徐玉動了,才響過三聲她就麻利的挪到前夫身邊,一爪子就把手機按熄。對大師道:“大師稍坐。”轉頭麵向金貴卿:“我們上去談談。”


    金貴卿壓著一肚子火,他覺得他需要發泄一下。


    金言在三樓影音室,隔音效果極好,所以他們走到二樓小客廳就開始無所顧忌的吵起來。


    金貴卿先發製人的質問:“徐玉,你把這麽個不人不鬼的帶到家裏來,想幹什麽?”


    徐玉氣勢不弱的反擊:“金貴卿,你把一個不人不鬼的小東西養在家裏,還跟我裝蒜?”


    他們各據一張沙發,互不相讓。


    “以你的智商,你不會看不出來吧,那個小東西根本就不是咱們的兒子小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妖物。”


    “你有什麽憑據?”


    “還要什麽憑據?智商啊,還有我做媽媽的直覺!”


    “徐玉啊,大清已經亡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是嗎?當初他死活不說話,是誰請人來算命跳大神的?”


    金貴卿確實花了不少冤枉錢,請半仙們來家裏熱鬧過幾場,戳中痛處的他依舊有話說:“事實證明都是假的,你花了多少錢請他,我再給他一倍,當是車馬費,叫他回去。”


    請神容易送神難。


    徐玉站起來:“我這一趟辛辛苦苦飛來飛去,是為了什麽?不把家裏的事料理清楚,我就不出這個門。”


    金貴卿冷冷的諷刺:“你辛苦?你的家?”


    徐玉尖聲道:“姓金的,你說什麽呢?這孩子難道沒有我的一半,我懷胎十月橫切一刀,我怎麽就沒有權利來過問?”


    “你當然有權利過問,說吧,你想幹什麽?”


    “很簡單,讓大師看看,我想要我的傻兒子回來!”


    金貴卿坐不住了,他猛的站起身,積蓄了不知多少天的情緒,勃然發作。


    “徐玉,你現在跟我說你要那個傻兒子,不覺得可笑嗎?你瀟灑的一撩裙子離開這裏,就剩我和小言,家裏空空蕩蕩像個墳墓,他每天那個樣子,你知道我有多絕望嗎?”


    徐玉呆呆的仰頭望著他,她當然知道那種絕望灰暗的心情,她就是被它打敗,選擇落荒而逃。


    “他那天早上跑到我的房間對我說‘爸爸快跑’的時候,我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來給他,我高興得想在地板上打滾,那個時候如果有人叫我把財產捐一半去做慈善,我也會毫不猶豫!我懂他的意思,他也懂我的意思,我們父子倆每天過的快快活活,你一定要來破壞?”


    徐玉身體發軟,一屁股坐回沙發,心裏難言的酸澀,變成了淚液聚集在眼眶。


    她自知理虧,但並不承認都是她的錯。路隻有那麽一條,不進則退,她軟弱,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和決心,隻好退卻。


    再說今天不是個討論舊日夫妻孰是孰非的日子,要討論這個,得擇個吉日,風和日麗心緒晴朗,才能重拾舊誼。古人尚能破鏡重圓,今人丟了東西,再撿起來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世界如此奇妙。


    她的聲音弱了幾個分貝:“不是我要來破壞,金貴卿,我再告訴你一遍,他不是你的兒子,也不是什麽小哪吒,他是個妖怪,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給我清醒一點好不好?”


    金貴卿平複了情緒:“他是我的兒子,他是小哪吒。”


    徐玉嗓音微啞:“你怎麽就一根筋呢?”


    “我兒子又聰明又懂事又乖巧,我喜歡他。”金貴卿繼續一根筋。


    徐玉幽幽怨怨的歎了口氣:“是啊,他乖巧,她認你,你們父子倆倒是過得開心,我呢,他都不認我,把我當空氣,你們都把我當外人,貴卿,我們把兒子找回來,那個不說話的親兒子找回來,我們一家三口……”


    金貴卿打斷她:“徐玉,這個兒子我要定了,你要是願意,這裏還是你的家。我比你生得美嗎?他為什麽認我不認你?你對他多點耐心,他是個好孩子,怎麽會不認你?”


    徐玉沒有想到,前夫給她出了一道選擇題。


    “你要是認他,我們這就上樓,陪他排練節目,你要是把他當鬼怪,請你下樓帶著你的大師一起離開。”電話按斷了可以再打,這裏是金貴卿的家,他有絕對的主導權。


    徐玉再一次麵臨兩難的選擇,而且是在一個被動的情況下。


    該如何選擇?人生的岔路有許多,上一次她就走錯了,繞了個彎又轉回來。


    這一次是上樓和下樓。如此簡單,如此艱難。


    她靜默了半響,慢慢站起來,轉身下樓,她想得夠久了,想再多也沒有用,她還是不能接受一個冷冰冰的“兒子”,她寧願要一個“傻呆呆”的兒子。


    金貴卿上樓,才走了幾步,就看見三樓樓梯拐角處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雙小眼睛濕潤潤的。


    他仰著頭,語聲流利的開口:“爸爸,兒子是玩具,想丟就丟,想撿就撿嗎?”


    “當然不是,兒子是寶貝。”


    “那你告訴她,丟了就不要回來拿。”金言認真的說道。


    金貴卿同樣認真的回答:“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呢,大人的有些事情很無奈,不可以用‘丟’和‘拿’簡單粗暴的形容的。”


    金言隻有十二歲,似懂非懂的點頭:“她想跟你複合,你也想跟她一起過,中間隔著一個我?”


    金貴卿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兒,金言在她眼裏是鬼怪,在他心裏是珍珠。


    “她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兒子?”傻的她丟下了,聰明的她覺得不對,她想要什麽樣的呢?他一開始是有些膈應她拋夫棄子的行為,但還是願意把她當做媽媽的,怎麽就鬧到這一步了呢?


    金貴卿想了一會:“一個愛她的兒子。”


    “我可以試試。”


    “不用了,勉強不來的。”他叫她試著去接受這個兒子,她拒絕了。感情的事,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一樣的騙不了人。


    金貴卿感覺這個兒子又長大了一點,眼睛裏含著淚,表情卻淡定自若,成熟得叫人心尖發疼。上前幾步把他抱在懷裏:“怎麽突然就說了這麽多話?累不累?”


    “因為想說。”金言自己也覺得奇怪,剛剛他的語言能力突破了一個瓶頸。靠在爸爸懷裏,眼睛一眨,眼淚滾了下來。


    金言有點犯困,父母的爭吵他聽了全程,腦子裏飛快的運轉,理解他們各自的意思,又流了幾串傷心淚。靠在溫暖的懷裏,昏昏沉沉想打瞌睡。


    金貴卿把他放在臥室床上,蓋上小被子,嘴裏哼起了兒歌串燒“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我有一個好爸爸……”


    金言把沉重的眼皮掙一掙:“爸爸,我耽誤你的事了嗎?”


    “沒有。”金貴卿想開了不少,他就是個暴發戶,做派也沒法改,牛背上不能插牡丹,卻可以騎一個小牧童,更悠然自在。


    不是誰離了誰就要生要死不能活,畢竟,這世界是如此奇妙。


    每一種相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金言睜開眼睛,從被窩裏爬出來:“爸爸,客人還沒走嗎?我去見見他。”


    “你見他做什麽?爸爸這就去把他打發走。”


    “說說話呀,讓他心甘情願的走。”


    “什麽話?”


    “要緊的話。”


    金貴卿給他穿上衣服:“爸爸陪你去。”


    金言難得的小臉一紅:“不要了,我要說的話,爸爸最好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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