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聞聲, 趕緊迎了出來, 笑容可掬地給老太太請安,待歸晚將老夫人送到正堂的太師椅上, 她一把將歸晚拉了過來,目光喜滋滋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繞上繞下,最後落在了她中間。就在歸晚發愣的時候, 她伸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嘖嘖兩聲, 抿笑對著江老夫人歎道:“還是老太太有福氣啊,盼著什麽,就來了什麽!”


    江老夫人聞言一愣, 再看向雲氏的手便也懂了,恍然展顏, 不可思議的望向歸晚。


    此刻的餘歸晚, 已經完全僵住了——


    “瞧侄媳婦, 有這等喜事也不知和我們言語一聲, 還想瞞我們到何時。”雲氏拉歸晚坐下, 攙扶著她好似她已是六甲之身了似的, 生怕腳下不穩。


    歸晚窘的笑了笑,沒應聲, 倒是一旁的宋氏哼笑道:“二嫂你也是多操那份心, 再如何到底人家大房是一家人, 就算要告訴也不會先告訴咱這沒緊要的。”


    這話懟得雲氏好不尷尬, 乜了她一眼,含笑對歸晚道:“都是咱江家的事,還分個裏外?侄媳婦有孕是大喜,若不是慕君告訴我們,我們還蒙在鼓裏呢。”


    “二嬸母!”角落裏,蘇慕君喚了一聲,歸晚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她婉笑上前,依舊端莊嫻靜。“我都說了,我也隻是猜測而已。瞧您心急的,讓二弟妹都不敢接話了,萬一若鬧個烏龍,可不是讓二弟妹為難,該怨我了。”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是吧!歸晚暗自哼笑。二人對視,眼底冷漠昭然。她知道蘇慕君什麽都曉得,也明白她等的是什麽,無非是自己否認,她來個當眾揭穿——


    “我可不是要怨大嫂,我還沒準備好呢,你便替我講出來了。”歸晚嗔笑,眼神嬌羞地瞥著大夥,“都說三月不穩,我是怕會有閃失才沒說。何況人生第一次,誰不想尋個良機吉時的,親自和大夥道來,我算是白準備了。”說著,她幽幽歎了口氣,好不失望。


    這話一出,大夥不免看向蘇慕君。可不是,人家小兩口的喜事,自然由人家親口說出,好給眾人個驚喜,也給江家宗族個交代,可蘇慕君倒好,搶了人家頭彩,偏就嘴快先講出來了,換誰誰樂意。


    蘇慕君臉色也不大好看了,她沒想到餘歸晚會這麽痛快承認,不僅承認了,還抽了她一巴掌。


    “怪我一時昏了頭,我給弟妹賠禮道歉,嫂嫂這也是為你高興嗎。”


    歸晚笑笑,然眉頭卻未舒展半分,自帶三分委屈。雲氏見此,趕緊岔開話題,問道:“聽說你自己去看了大夫,還在服藥,可是不舒服?你也是,咱府上有府醫,何必去外麵,還不告訴我們。”


    “我是怕長輩擔心。”歸晚應道。


    江老夫人聞言,問道:“璞真可知道?他也夠沉得住氣,你年歲小不懂事,他也由著你。咱府上的吳先生,那原是太醫院的大夫,致仕後才被咱請來,那外麵的大夫哪比得上他。”


    “是啊,不若把藥拿來,給吳大夫看看,現在外麵庸醫太多,不過讀了幾本醫書便敢掛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的牌坊,到頭來不知道坑了多少人,弟妹可不要上了這個當啊。”


    蘇慕君關心道,許是因她麵相清秀溫婉,這話說出來頗是殷切。歸晚盯著她,笑不上眼,道:“不必了吧,給我瞧病的大夫,也是我外祖父摯友,這點我還是信得過的。”


    “以防萬一嗎,你懷著江家的孩子,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也得讓大夥放心不是。”


    說著,蘇慕君看了眼江老夫人,老夫人讚同地點了點頭。歸晚知道拒絕不得了,便遣蓯蓉去取藥方,而蘇慕君也遣了紫鳶跟去,打著怕出差錯的名義,非叫她把藥也帶來。


    雲氏喚人去請吳大夫,半刻鍾後,吳大夫和蓯蓉腳前腳後入了正堂。


    吳大夫接過藥方瞧瞧,又品了品今兒新熬,歸晚還沒來得及喝的藥汁。


    老先生眉頭微微一蹙,放下藥碗,思量了半晌,直到江老夫人催促,他才捋須而道:“這藥方溫和,是有調理氣血,達到保胎的作用。”老夫人聞言,長出了口氣,可還沒發聲,隻聞老先生又道:“可是,這藥便不一樣……”說著,他筆尖一揮,在藥方下麵又添了兩劑藥。


    “這是藥汁裏的藥方,比原來多了生南星和大黃,加上它們倆,這方子便從溫補成了副慢性的墮胎藥。”


    老先生話一落地,堂中鴉雀無聲,大夥驚得呆住了,連歸晚也看著那服藥不敢置信。


    “二弟妹,你為何要服墮胎藥啊!”沒給大夥反應的機會,蘇慕君厲聲歎了句。


    歸晚看著她,耐住火氣鎮定道:“我沒有,這不是我喝的藥。”


    然蘇慕君哪在意她說了什麽,接著道:“怪不得弟妹不敢說有孕的事,還要偷偷摸摸去外麵瞧大夫,原是你存了這份心思。二弟妹,你怎能如此狠心,這可是江家長孫啊,你到底和江家有何仇怨要做出這種事。”


    “我既嫁入公府,便是江家的人,我與江家有何仇怨。”


    “沒有仇怨你做出這等無情之事!怪不得前日二弟和大吵一架,還摔了藥碗,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吧!雖說二弟人冷了些,可他是真心待你,這府上誰瞧不出來,你們平日也恩愛有加,你到底為何會這麽做!”


    蘇慕君繼續補刀,也刀刀補到位置,果然大夥臉色都變了,狐疑地盯著歸晚。堂上一時壓抑得很,氣氛剛剛好,蘇慕君盯著歸晚,驚恐道:“難不成這孩子……”


    她話說句,留下無限遐想。在大夥還沒繞過彎來時,老太太先品出這弦外之音了,喝了聲:“休要胡說!”說罷,她凝重地看著餘歸晚。


    歸晚知道她在給自己機會,於是淡定道:“祖母,我豈會不知這孩子的重要性,我盼都來不及,哪有理由不要。況且,就算我不想生,墮胎的方式千千萬,一劑藥下去便能解決的事,我何苦選了這麽個辦法慢慢折磨自己。大嫂說我和將軍吵架,您可聽到我們吵了哪一句?那藥碗不過是我不小心碰掉的,不僅碎了,還劃了我的手,怎麽就成了我們吵架摔的了?”歸晚亮出了自己被劃傷的手,盯盯地看著蘇慕君。


    眼下誰是誰非,沒人辨得清,這個節骨眼,也沒心思去辨,思及她已經喝了幾日的藥,江老夫人趕緊對吳大夫道:“快,快給她把把脈,看看孩子如何!”


    這話一出,歸晚怔住,捏著帕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唇抿得更緊了。別人瞧不出異常,蘇慕君可看得出,餘歸晚怕了。她心裏冷哼,什麽喝藥,什麽吵架,不過都是鋪墊罷了,這才是重頭戲!


    若是沒有這藥鬧騰,歸晚還好找理由拒絕,眼下眾人都在為她憂心,這脈是不號也得號了。


    歸晚坐在椅子上良久沒有應聲,動都未曾動一下,吳大夫顫悠悠上前,和顏道:“請二少夫人將寸口借老夫一搭。”


    歸晚依舊未動,吳大夫又道:“少夫人信不過老夫?老夫入太醫院前,可是隨軍數年,何等疑難雜症沒瞧過,這點事不在話下。”說罷,他朝她點了點頭。


    二人默默對視,歸晚眼皮一撩,忽而瞧見窗格外隱約有個高大頎長的身影,她輕輕“嗯”了一聲,挽袖將皓腕搭在了身旁的放茶小擱幾上。


    老先生靜靜把脈,不過片刻便展顏而笑,對著老夫人道:“少夫人藥量服得少,無大礙。”


    聞言,眾人長舒了口氣。然一旁的蘇慕卻問道:“老先生可瞧準了,想來弟媳孕事不足月,危險著呢。”


    歸晚登時瞥向她,她蹙了蹙眉,無辜道:“怎麽?我可是哪說錯了。”


    “沒錯。”吳大夫微笑道,“二少夫人日子尚淺,方足月,是得精心著點。這種事,可萬不能再發生。”


    此言一出,驚住的是蘇慕君了。


    不可能!若按吳大夫所言,餘歸晚應是洞房便懷上了。可他們雖成婚一月,據她所知,起碼半月都未同房,怎麽可能懷上,這孩子鐵定不是江珝的!可她如何開口,人家房裏的事人家自然清楚,無憑無據豈容得到她開口,便是說了,吳大夫的話在這,誰會新她。


    蘇慕君亂了方寸,她沒想到布好的局,結果會是這樣,到底哪裏出了差錯?難不成真的是自己消息有誤,他們洞房那日……不對,不應該啊,誰會有那麽早的孕吐反應。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吳大夫……蘇慕君記起來了,她曾聽梅氏提過,大爺江懋年輕時曾在戰場中箭,且命中要害,是隨軍吳郎中將他救回來的,那時候江珝十一歲,剛從幽州回來,被江懋帶在身邊……蘇慕君低哼了一聲。江珝啊江珝……


    這局輸了,蘇慕君認了。她不是個不識時務的,於是一副釋然的模樣,感歎道:“好在沒事,弟妹可是得小心了,至於這藥……”


    “這藥我可得查查到底怎麽回事!”


    歸晚垂目理著挽起的衣袖,不疾不徐,冷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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