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珝給歸晚吃了顆定心丸, 她也無需在顧忌弟弟的消息了, 一早便和他打了招呼, 想要回武陽侯府和舅父商量一番。


    江珝應下, 遣禹佐派幾個侍衛隨她同行。


    見到外孫女回來, 杜氏頗是欣慰, 不僅僅因為能與外孫女親近, 更是因為她能夠隨便走動, 便說明公府沒有慢待了她。


    家人同聚,歸晚談到驍堯的事,祁孝儒安慰她:“隻要他在京城,那人一定找得到, 你放心吧。”


    “我也想放心,可三天了, 他一點音訊都沒有。汴京城就這麽大, 他若是在, 何故不回武陽侯府?”


    歸晚的追問讓眾人沉默。她說得沒錯,驍堯入京便是奔著外祖家來的, 既然在京必然首奔武陽侯府。


    “難不成遇到了何事?”大舅母何氏疑惑道。


    祁孝儒搖頭, “不會, 我已前巡城護衛留意,況且沂國公府也在找,有任何消息都不會漏過, 除非……他又被遣出城了。”


    歸晚心揪, 問道:“有這個可能嗎?”


    “每日都有混入京城的流民, 一旦被發現,還是會遣出城外的安頓處所。”祁孝儒道,“不過你放心,不管在城內還是城外,隻要他在汴京的地界,就一定能找到的。他畢竟是個孩子,誰會為難他。一會兒我便加派人手,到城外也尋一尋。”


    “便也隻能如此了,勞舅父費心了。”歸晚揖禮道。


    祁孝儒頜首,“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應該的。”


    歸晚莞爾,目光流轉,對上了西側次位上,一直盯著自己的二舅父祁孝廉。瞧著他好似瘦了一圈,眼窩略黑。上次歸寧回去,轉日便聽聞他被帶去了禦史台,留了好幾日才在右相相助下被遣了回來,人是回來了,可案子還沒停,他依舊在提心吊膽中,故而茶飯不香。


    還不是他自找的,他們二房一家,就沒個消停的,因著歸寧那日歸晚被貓嚇一事,老太太查清是祁淺做的,也顧不得祖孫情麵,打了她二十戒尺,送到荒涼的家廟去了。


    二舅母梁氏懷恨在心,所以她今兒連麵都沒露。


    沒露更好,歸晚也不願見她那張刻薄的臉。


    她心裏哼了哼,方要轉開視線,卻聞祁孝廉趕忙問了句:“歸晚啊,盡是說驍堯了,你可曾有你父親的消息?”


    如今的祁孝廉也沒了硬氣,話說得好不客氣。歸晚看了他一眼,淡然搖了搖頭。


    “不應該啊。”祁孝廉殷切道,“別人沒他消息便吧了,不能雲麾將軍也沒有啊,他可是從江南回來的,聽聞他燕軍部下還留了一隊人馬在杭州,怎會一點消息沒有?”


    “舅父,我聽聞如今杭州被賀永年賀大人接手,士兵全城駐紮,他可有父親的消息?”


    “沒有啊!若是有,我豈還會問你。”祁孝廉攤手到。


    歸晚笑笑。“對啊,杭州已在他手中,他都不曾搜到父親的消息,雲麾將軍又如何會知曉呢。”


    祁孝廉啞口,嘖嘖兩聲,一副有氣而不敢撒的模樣噤了聲。


    便是沒有江珝之前的坦然相告,歸晚也不會把這消息告訴給祁孝廉的,何況她如今知曉薛冕對父親另有所謀。祁孝廉就是薛冕的犬馬,他如今能從禦史台走出來,那便證明了這點。


    祁孝廉自知問不出什麽,便也不搭理自己的外甥女了。


    和外祖母商議過,歸晚便要回了。杜氏有話想問,打算留她,歸晚就是知道外祖母想問什麽,故而才婉拒,打著回府為將軍料理出行衣著之事匆匆離開了。


    孩子的事,她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與任何人商量。


    想到孩子,歸晚意識到自己已許久沒見鄭大夫了,昨夜入睡前小腹曾有絲絞痛,她是應該瞧一瞧了。


    若非怕祖母追問,她本可把大夫請到武陽侯府,可既然出了侯府大門,也隻能她自己登門了。


    除了林嬤嬤、蓯蓉和車夫,還有公府跟隨的四個侍衛。此事隱秘,林嬤嬤和蓯蓉倒是好說,可餘下的幾人萬不能讓他們知曉?


    歸晚掀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掠過剛剛經過的宣德樓,便對林嬤嬤笑道:“過了宣德樓一直朝東便到了東角樓,那一帶是最為繁盛,我回京許久還未去過,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咱們去轉轉吧。”說罷,還沒待嬤嬤應聲,便讓車夫掉頭朝東去了。


    東角樓商鋪密集,早在昭僖年初便被拓寬過,除了街南的鷹店,其餘全都是珠寶、布匹、香料、藥品等店鋪,這裏樓閣雄偉,門麵寬闊,每日五更便開始交易,大小戲園子幾十所,每日往來之人,熙熙攘攘。


    歸晚隨人群逛了幾步,停在霓裳坊門外,此坊乃成衣店,在京頗是有名,因著隻做女衣,頗是收高門貴婦及小姐們推崇。既到門下,自然要走上一走。


    此坊男丁不可入,歸晚仰頭望了望著三層高樓,囑咐了侍衛在樓下守護,便帶著嬤嬤和蓯蓉進去了。


    霓裳坊人還真是不少,故而侍從忙得腳下生風,因瞧著眼生,待歸晚在大堂轉了幾圈,選了些樣式後,才被侍從引著進了包間去量尺寸並稍作休息。


    侍從端了茶點來,待她一離開,歸晚瞧著門外不曾有人注意,留了蓯蓉在此,帶著林嬤嬤匆匆尋了後門離開了。


    歸晚這招“金蟬脫殼”好用,可時間有限,主仆二人匆匆去了離東角樓不遠的仁濟堂。


    鄭大夫見了她,便心下了然,帶她去了客間把脈。


    “少夫人最近許是憂思過度,以致氣血不足,又因孕期尚淺,才引起腹痛。不過暫無大礙,我給您開些保胎的藥,您按時服下,還有定要注意忌口……”


    鄭大夫囑咐著,歸晚卻一把攥住了老人家的手腕,凝眉問道:“我真的有孕無疑?”


    老人家被問得一怔,隨即平和地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除了這兩日腹痛,歸晚一點感覺都沒有。她不止一次想過,才二十日便被診了出來,又不是西醫,僅僅靠號脈準嗎?若這一切都是個烏龍呢?


    可眼下這個希望也沒有了,她老老實實認命了。


    不方便抓藥,林嬤嬤隻留了藥方,二人拜別鄭大夫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歸晚若有所思,她一路考量著接下來如何麵對江珝,可她身側的林嬤嬤卻略顯焦躁不安,神情慌得很。


    “表小姐,我說了您別怕……”林嬤嬤靠緊她,惶惶低聲道。“我總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著咱們!”


    歸晚驚詫,不過仍沒停下腳步,她警惕側目,餘光裏好似真的有幾個人影閃過。


    “別慌,未必是跟著我們的,咱朝人多地方走。”歸晚安撫林嬤嬤道。


    主仆二人沿著大路走,那人影便不離不棄地跟著,二人想要趕緊拐回東角樓,卻被眼前的路難住了。為躲避人群,她二人是繞僻靜的小路而來的,若是原路返回,把跟蹤者也引了來,吃虧的必然是她們。可一直沿著這條人來人往的大路,不但拐不回去,何時是個頭啊。


    歸晚努力定了定心,望著前麵飛簷反宇的森嚴高樓,她問道:“一直朝北去,可是將軍的衙署?”


    這一問,林嬤嬤也突然反應過來。可不是嗎,雲麾將軍的衙署可不就是在這條街的盡頭,隻要二人足夠快,肯定能趕得到。


    林嬤嬤會意,挽著表小姐一路朝北去了。


    二人臨時改變路程,對方好似也意識到了。就在距離衙署不過兩個胡同的距離,隻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麵傳來,還沒待二人反應,一雙臂膀將歸晚攬住,托著她便朝一側的胡同去,歸晚驚得大呼,那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她情急之下望向呆立的林嬤嬤,從她眼神裏歸晚隻看出了驚,竟沒有嚇——


    “歸晚,是我。”身後人將她扣在懷裏,道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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