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一到,若水便格外地的不願出門,整日窩在屋子裏,黛玉喊了她幾回都直言苦夏,直到夏天都近了尾聲,看著妹妹依舊一副懶得動彈的模樣,黛玉無法,隻得自行出了門。


    等黛玉出門後,若水趴在涼塌上舀著一碗凍乳酪問魚歌。


    “又是誰找長姐呢?”


    “聽說幾位姑娘最近在學詩詞呢,特意請了大姑娘過去。”


    若水當即不感興趣了,接著低頭舀乳酪。


    “姑娘,天氣漸涼,凍乳酪難免傷胃,奴婢給姑娘換一碗熱的如何?”


    若水有點舍不得,但是也知道是為了自己好,隻能依依不舍地看著魚歌收走了涼絲絲的碗。


    “姑娘總這樣呆在屋子裏也不好,前兒個惜春姑娘不是說請姑娘過去看畫麽?姑娘何不趁機出去走走。”紫鵑笑著建議。


    從前,紫鵑還叫做鸚哥的時候,也跟賈府上其他人一般管惜春叫作四姑娘,隻是到了若水姐妹這裏,相處得久了,潛移默化之下這才知道賈府的種種不合理之處,便也改口稱惜春姑娘了。


    紫鵑是個明白人,也知道老夫人是將自己的賣身契給了林姑娘的,日後就是兩位姑娘回揚州,她也勢必是要跟了去的,因此伺候的時候便越發用心了。


    別的不說,在這裏伺候可比之前在賈母處伺候福利還要好得多。賈母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每月拿一兩銀子月錢,幾位姑娘少爺也不過均是二兩,而她在這裏每月竟也能有二兩,像綺羅、魚歌這樣的貼身大丫鬟,每月四兩便罷了,每月末都能再拿一份賞錢,比起府裏正經的姑娘哥兒都能來得體麵,且不說上回還聽說林家揚州那邊有幾個大了的丫頭放出了府嫁人,嫁妝都盡是體麵,這有了奔頭,紫鵑如何不盡心盡力。


    “日頭大,若是下雨也還好了,否則我可不出門的。”


    自從上次外出回來她給惜春帶了一整套新鮮的顏料後,惜春便直接將她視作知己了,每日不是拉著她去她哪兒畫畫,就是來她這裏坐上一整天,若水對於還有幾分傲氣的惜春還是喜歡的,也樂得有人陪她一起鬧騰,好歹比被黛玉捉回去讀書要來得好。


    隻是,自從入了夏,若水便跟那冬眠的蛇一般,與外界隔絕了,惜春雖可惜,卻也不好勉強,直到夏天快要過去,而她許久不曾見過的哥哥賈珍竟不知為何尋了不少名畫送給她賞玩,惜春驚詫之餘,第一反應不是感動反而是想起了能陪自己一起品鑒的若水。


    難得聽說妹妹終日巴著人家林小表妹隻為了看一眼人家私藏的畫作而感到磅礴的兄長責任感的賈珍簡直要哭了。


    “這天不像是要下雨的模樣,不過也熱不了多久了。”


    捧著熱乳酪過來的魚歌聽見兩人的談話,當場就笑了,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我家姑娘簡直仙童下凡,她說下雨,那必定是會下雨的。


    雖然若水的能力隻有家人明白,但是時間長了,林家跟著主子久了的下人多少都會有所察覺,但是下人們可不會想那麽多,她們隻當自家二姑娘天仙下凡,是再有福氣不過的姑娘,運氣好到天知道她要出門都不忍心讓她失望呢。


    不得不說,這與林家幾個主子平日裏刻意的引導脫不了關係。


    第二天,果然是下了一場雨,不大,但卻足以將過去一段時間的暑氣都消得幹幹淨淨了。


    惜春一起床看見外麵地板上的痕跡,再感受了一番清晨的涼爽,當即讓人伺候自己梳洗,打算去找若水。


    但是,卻不想,難得天氣涼爽了,若水卻不在府內了。


    “妹妹又出府去了?”惜春聽了不免驚訝,她知道上次若水之所以能出府是因為黛玉到老祖宗跟前求的,為的就是讓若水開心開心,私底下還忍不住羨慕,隻恨自己空有兄長,卻仿若不存在一般,不過這次賈珍主動示好,倒讓本是決定不再渴望兄妹之情的惜春又暗中升起了些希望。


    “可不就是,一大早便被接走了,南寧王妃親自下的帖子,我也是嚇了一跳呢。”黛玉確實沒料到,不過好在經過上次收到瑞親王府的禮後,她寫了封信去揚州與母親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無論如何,也得先把可能用得到的禮品先辦妥了,用不上便也罷了,倘若當真有什麽事,也免得亂了陣腳,這不,不過幾個月,南寧王妃的壽辰便到了。


    隻是,黛玉沒料想到的是,繼瑞親王後,連南寧王府也與妹妹產生了交集,她怎麽都覺得這事有些子玄幻,還是說,越是地位高的人,就越發注重感情,即便是同門之間,也要照拂一二?


    越發想不通的黛玉隻好將這些個主子的行為視為尋常的往來了。


    但是,她這般想,賈府裏的其他人就不這麽想了。


    此時,坐在賈母下手的王夫人就是這般。


    “前頭在鬧什麽?老二還沒出發?”


    南寧王府來人下帖子請若水過府參加王妃壽宴的事賈母自然是知道的,隻是,這次依舊是從賈赦那邊傳來的消息,賈母也看出來了,雖然在她心裏賈赦不堪用,但是那些大人物依舊還是將他視作賈府的當權者,因此,賈母就是心裏再不愉快,也不敢表現出半分出來,還得笑著附和。


    南寧王如今的王妃徐氏雖說是繼室,卻是受老王爺以及世子敬重的,且不說那徐氏曾在先太後身邊伺候,又當過瑞親王的乳娘,更是為南寧王府添了一位二公子,這次的大辦壽辰,聽說也是老王爺跟世子爺的主意。


    南寧老王爺雖然隻是個閑散王爺,,但是耐不住人家兒子有出息啊,大兒子受重任被聖人禦口誇讚過不說,二兒子未及冠就被沈老太傅收入門下,跟親王殿下同門,他自己也時不時被傳召進宮,論聖人的信任,滿朝文武官員誰又能說比得上這位異姓老王爺?哦,親王殿下不算,人家是算不上官員,那是皇親國戚,還是聖人尤為看重的。


    賈母一早聽說南寧王府要大辦壽辰,早早就吩咐下去備禮,就指望著這天到了能讓賈政跟她的寶貝孫子都能去,結交一些大人物。


    是以,看見一向認可的小兒子這般鬧騰,心裏不愉快的賈母頓時也沒了寬撫的意思。


    王夫人笑得有些勉強, “今日南寧王妃大壽,部裏給了假,老爺才知道,便抱怨了幾句。”


    如何是抱怨,怕是都罵了起來,不過好歹都是同僚,人家個個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也還是得怪賈政自己,誰叫他整日裏自持高人一等,出身大家大戶,待在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也不過是不被理解。其實他哪裏知道在旁人眼中,他不過就是個迂腐又古板不通人情之人,文章平平,做事平平,能力更是平平。就是平日裏相處之時,也總隱隱有看不起人的意思,久而久之,眾人就是喝酒聚會,也少有叫上他的時候。


    不過這一回,大家當真不過是忘記了提醒他罷了。


    賈母如何不知她這小兒子人□□故不通,隻是平日裏還能好言相勸,隻道是旁人不明是非,但眼下就隻覺得這小兒子絲毫不知變通了。


    “既然都回來了,怎麽不去南寧王府反而在府裏鬧,都傳到我這邊了,你也是,他不懂你也不懂事嗎,還不快備了禮讓老二跑一趟!”


    王夫人臉色越發難看,自她掌家以來,這還是頭一回被婆婆說不懂事,臉色能好就怪了。


    “南寧王府那邊,也是下了帖子的,隻不過,上頭寫的是大老爺的名字。”


    所以賈政才發那麽一大通脾氣。


    賈母也是被他們氣得沒法子了, “老大去那是代表榮國府去,老二在朝廷為官,同僚盡是去了,就他一個不去,回頭人怎麽看他?也就你們這些人沒個眼力見的!”


    王夫人何曾不知道,隻是,以往賈赦都是懶得去這些場所,賈政便去了,人也隻當賈政是代表榮國府的,今日賈赦也不知道出了什麽毛病,竟然也去了,賈政覺得自己若是在巴巴地跑過去了,別人指不定怎麽嘲笑他,就歇了心思了。


    王夫人的心也是大的,本想著來婆婆自己哭個委屈,賣個慘,自然就能跟以前一樣頂了賈赦過去拜壽,哪裏想得到婆婆反而把自己罵了一通。


    隻是她也不想想,今日這情況顯然人家認定代表榮國府的隻有賈赦,她們若是非要讓賈政代替了,追究起來,哪裏又能落得了好。


    王夫人無法,隻能先退了去勸賈政了。


    而若水這邊,則是蒙圈了。


    本來受邀參加南寧王妃的壽宴她也是高興的,反正天也涼快了,還能出來耍耍,但是,誰能告訴她,眼前這個一身玄色華服,冷若冰爽,自稱瑞親王的男子是怎麽一回事?莫非她聽錯了,其實是瑞親王王妃的生辰?


    想到這裏,若水不由得努力回想起來是否沈先生在數落她順便舉例對照的時候提到過一位瑞王妃。


    似乎是沒有的,若水心想,然後抬頭看著這個總覺得分外眼熟的男子,胸口有什麽在砰砰直跳,娘親,他好好看!我想和他交朋友!


    “你無需緊張,本王隻是想見一見老師信中天賦極佳,通身靈氣卻暴殄天物的關門弟子。”


    啊,聲音也很好聽~


    不過,先生到底對她是有多少怨念,竟還在給親王信裏都不忘說她一通……


    “所以小女收到南寧王府的帖子也是殿下的意思麽?”她就說,瑞親王還正常,沒道理南寧王妃會知道自己。


    見她一臉深以為然,男子微微一笑, “然也,不過,子壑亦是想見見你,畢竟,還未給師妹見麵禮。”


    他、他、他在取笑我!


    若水一瞬間紅了臉, “無、無需的。”


    “既是來了,本王讓人帶你去見過王妃。”


    “好、好呀。”


    林若水第一次見到蕭懷澤的時候,漫天都似乎飄著鳥語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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