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為林家姐妹安排的廂房就在賈母院後,大小適宜,難得的是光線足,透風。


    聽說是璉二嫂子給安排的,姐妹兩看了這一天,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明白人,心裏也算是安定了些許。


    賈母有意向眾人表示對姐妹倆的重視,即便是黛玉與若水帶夠了丫鬟婆子,身邊不缺人伺候,也依舊是送了一個丫頭過來。


    那丫頭叫做鸚哥,若水得知後,便尋思著給她改名了。


    “老太太將鸚哥給了姑娘,自然是要姑娘重新給取名的,凡事都聽姑娘的便是。”


    這丫頭倒是個會來事的,見若水有意為自己更名,深知主子願意賜名方才可能接納你,忙是應下了。


    “叫什麽好呢?”


    若水也是知道合該改名的,隻是她與旁人不同,也不是人牙子那邊買回來的本就沒有名姓的姑娘,人家都用慣了原名,好端端又給人家改了,何苦來哉。


    黛玉剛梳洗完換上了寢衣,見她這裏還在想改名的事,直接便打斷了。


    “一個名字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什麽大學問呢,值得這樣許久?你若想不出來,我便替你想了,不若就叫紫鵑如何?”


    “怎麽盡是花紅柳綠的詞?長姐知道我不愛使的,再說,我也不喜歡鵑鳥,倒不如喜鵲,人家還幫我取過毽子呢。”


    黛玉氣極,連敲了她兩回腦袋瓜子, “就你事兒多!我好心為你分憂倒成了我的不是,罷了罷了,看來我這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了,你們快拉著些我,免得我一個氣不住要打死這小精怪了!”


    房裏伺候的丫鬟都是從揚州帶來的,早就習慣了姐妹兩這般相處,此時均是笑開了,看得一旁還沒有得到新名字的鸚哥羨慕不已。


    “長姐又拿我尋開心呢,我可不敢氣著姐姐,我最是敬愛姐姐了,晚上睡覺都要念上幾遍,魚歌你說是不是?”


    鸚哥抬眼望去,隻見二姑娘身後一位身型頎長,麵容姣好,氣質沉穩的大丫頭笑著點點頭,她忽然覺得林姑娘想為自己改名怕不是衝了這位魚姑娘的名?


    不過,這麽一看,兩位林姑娘便也就罷了,連她們身邊的丫頭都似乎氣質格外出眾,自帶了一種官家下人的大氣,府上的丫頭竟都是比不上的,鸚哥不禁又有點自慚形穢。


    而此時,又笑了一輪的黛玉總算是肯消氣了,“罷了罷了,那你便用喜鵲罷,我是再不想插手了。”


    若水連忙打住,“長姐即是覺得‘紫鵑’不錯,那便用這個名兒就是了,何苦又改來改去的。”


    黛玉簡直氣笑,對著一旁微笑著的綺羅道, “你瞧瞧她這倒打一耙的模樣,倒還是我的不是了。”


    “二姑娘敬重姑娘呢。”


    鸚哥見定了下來,連忙磕頭拜謝新主子, “紫鵑謝過大姑娘,二姑娘!”


    黛玉點點頭,叫起了,又讓綺羅取了荷包,敲打了幾句這才讓人伺候入睡了。


    晚上,因為第一次在人家做客睡在同一張拔步床上的兩姐妹正在說悄悄話。


    “長姐,我不喜歡那個寶玉表兄。”


    “嗯,無妨,我也不喜歡,日後少理會便是。”


    “我也不喜歡外祖母,她好像也沒怎麽喜歡我們。”


    “畢竟是長輩,又是母親的母親,你忍忍罷。”


    “我還不喜歡二舅母,一副古板模樣。”


    “……”


    這是沒一個喜歡的不成?


    不過,這外祖母家卻是不像話了些,裏裏外外不成體統,也沒個簪纓世家的樣子。


    “……這榮國府是怎麽回事?承襲的大舅舅不住榮禧堂,反而二舅舅住了,二房管家也就罷了,倒是大房的鏈二嫂子協理,雖說管著家,卻又似乎是二舅媽做主,這是怎麽個道理?”


    黛玉也隻能歎了口氣,這些連她一個孩子都知道的事,榮府卻視而不見,可謂是奇葩了,趕明兒還是給家裏去封信跟父親母親都說說這邊的情況罷,畢竟,二房占著承襲的大房本該住的榮禧堂一事,往大的說,已然是犯了欺君之罪了,眼下無事,誰知道往後宮裏最大的那位能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這邊黛玉寬撫了妹妹,兩人方才漸漸睡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醒來收拾自己,便開始著手讓人收拾分撿送給兩府各院主子的禮物,確認無誤後,這才拿著禮單去了鳳姐那邊。


    回來後又安排了林家護送的人回姑蘇,一日就過去了。


    這邊鳳姐送走黛玉拿著禮單回到房間,一邊看禮單上的東西一邊跟平兒誇讚黛玉。


    “我們這位林家大姑娘可真了不得,這行事作風人情做得滴水不漏,果然不愧是正經培養出來的官家小姐,就這點,我們府上的姑娘是萬萬比不上的。”


    聽到這話平兒抿嘴就笑了, “還不曾見過奶奶這麽誇過人呢,可見這位林姑娘是個有本事的。”


    平兒想了想,又把昨晚聽來的事一說,昨晚後麵那事沒幾個人在場,王熙鳳自然也不知道,此時一聽就笑了。


    “難得我們的寶兄弟也是能撞到牆頭,這位林二姑娘也是個人才!”


    平兒也笑了,“可不是,聽說老太君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了。”


    “哼,自然是不好看的,你看這府裏,哪有敢下寶兄弟麵子的,我看林二丫頭通身的貴氣福氣,再聽聽林丫頭怎麽說的,一聽就知道在家裏也定是嬌寵慣的,哪裏能輕易得罪的,論官職來說,咱們x二老爺還真比不上林姑爺,想巴著人家的好處還這麽對人家閨女,也不知道心裏怎麽想的,都多大臉呢,嘖嘖,罷了,總之,咱們這院子裏的,你都去提點下,對兩位林姑娘都客氣些,別吃了豬油蒙了心,有眼不識金鑲玉。”


    “記下了,奶奶放心罷。”


    主仆兩人又說了幾句,便打發人去給各院派送禮物去了。


    林家兩位姑娘的禮數自是周全的,再說林父的官職乃是實實在在的肥差,又在揚州這樣的繁榮富饒之地,林家五代為官,又因為子嗣不豐,這麽多代下來,底蘊不可謂不深厚,遠非榮府金玉其外能比,是故,眾接到禮的人均是被這財大氣粗給吃了一驚,再看兩位林家姑娘的氣度,越發覺得不凡了起來。


    因新客來家,賈母便放了姑娘們幾天假,幾位姑娘想著黛玉姐妹二人日後是要在家中長住的,便商量著帶她們四處看看,也好認認路,還特意選了下午日頭最好的那當子。


    探春幾個人過來的時候,黛玉正在同幾個繡娘討論春衣的新花樣,見她們幾個姐妹一起到了,忙時站起來迎接,一邊笑著喚人看茶。


    探春看她屋裏那桌上擺了一堆各式花樣的圖紙,當場就笑了, “倒是我們來的不巧了,擾了林姐姐。”


    黛玉也跟著笑, “哪裏就打擾了,那小潑皮午睡去了,我這裏正無聊著呢,隻好打發她們取了花樣出來看看,整好幾位妹妹來了,倒是好了。”


    “可是要做襖子?前些日子太太還說讓璉二嫂子拿布。”


    黛玉搖搖頭,先讓兩個繡娘都下去了,這才解釋, “哪裏是冬天的襖子,是春衣呢。”


    聽到這話,探春驚訝了, “到底是揚州來的,與我們這裏的都不一樣,竟眼下就開始裁春衣了。”


    惜春也笑道, “我這襖子少說還得穿上月餘呢。”


    迎春手邊就是一張圖紙,便取了看, “林妹妹這裏的花樣我倒是不曾見過的,想來是揚州那邊獨有的?”


    黛玉順著迎春手裏的圖樣開始跟她們聊起來, “你們看著花樣如何?”


    探春望過去,“小巧精致,別具一格,自是好的。”


    黛玉歎口氣, “好是好的,卻少了顏色。”


    眾人忙看了桌上其他圖樣,確實盡數黑白兩色,與尋常送過來的花樣卻是不同的。


    “我這花樣,都是裏麵那個小冤家做的,偏生畫了一堆,卻不願上了色,這些還不能用呢。”


    惜春向來喜歡作畫,姐妹中也屬她畫技出眾,聞此也來了興趣, “林二妹妹手卻是巧的,隻是為何不肯上色,這裏的的圖樣樣樣精致,上了色怕是更光彩奪目了。”


    黛玉仿佛無奈極了, “我這妹妹向來是主意多的,說是上了色就少了想象的空間了,反而失了靈動,倒不如用的時候,看誰想要什麽式樣的衣服就配什麽顏色的花樣,也不至於與旁人撞了色。”


    探春撫掌,“怪哉,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行事,林二妹妹真真是個妙人。”


    “林二妹妹有這樣巧的心思,畫作筆觸也流暢自然,確實是妙人的。”惜春也笑道。


    黛玉掩唇, “快別誇她了,若她聽了這話,少不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這樣好是好的,卻格外的費時費力,往往都要提前半月餘開始挑花樣選色,讓繡娘把各色在麵子上繡出小樣送過來,後頭還得繼續看衣裳的式樣,最後才能決定哪個花色能用在哪個式樣衣服上。”


    “我的乖乖,這麽精細的活,也虧得人做出來了,這得花多久啊,難怪林姐姐現在就開始看了。”


    “也還好了,開始是交給繡坊的,後來家裏倒是養了幾位繡娘,每到換季幾個繡娘輪著來,倒也不費什麽事,隻是這次過來路上不便,隻帶了兩個慣用的繡娘,我也是不知金陵冬日冷多久,怕是到時來不及,趁著無事,就先過個眼罷了。”


    “林妹妹有兩個繡娘還嫌不夠用,我們確是半個繡娘都沒有的。”


    說話的是迎春,黛玉記得這位是大舅家的,照理說是一等將軍的閨女,不該氣勢連二房庶出的探春還不如才是,但是她確實是幾個姐妹裏最沒存在感的一位。


    黛玉想了想才開口。


    “妹妹這話是說笑了,榮國府上上下下百號人不止,若是都交給繡娘,這得多少繡坊才能應付得過來呢!也就我們這樣的,掰著手指頭數都用不上兩隻手的,去了繡坊人家少不得還嫌你麻煩呢。”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笑開了。


    最後,園子沒逛成,幾人倒是陪著黛玉在屋子裏挑了一下午的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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