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池彌單手拎著書包,從身前走過,許偉才想起自己還在留堂來著,“明天還要抽考!再不及格,f班你也不要留了。”


    池彌大步流星,隻當耳旁風。


    戎容隻覺得許偉那張氣得說不出話的臉很有趣,小跑步追上池彌,低聲說,“瘋啦?不怕被開除?”


    衛巡一群人剛好在走廊邊。


    兩人從他們麵前經過,戎容立刻從池彌的左手邊繞到右手,離衛巡遠了點。


    池彌察覺了,側目看了眼走廊邊的男生。


    衛巡和他的視線對上,才發現這個“f班渣渣”還真有雙狐狸眼,而且,這狐狸眼裏有股子不屬於校園的淩厲。


    隻看了一眼,池彌就收回了視線,“你們班的?”


    戎容聳肩,“不認識。”


    這兩句對話恰恰好落進衛巡幾人的耳中,倆男生頓時麵色複雜地看了衛巡一眼,果然,氣得臉又紅又白。


    好樣的,開學第一天就得罪了學校出名的小霸王衛巡,膽兒夠肥~


    *


    戎家的車停在離學校一條街的地方,這是戎先生的要求。


    因為這車市價近千萬,楠都全城都不出三輛,若是停在校門口,不出一天,全校都會猜到轉學生是誰。


    戎容將書包往車裏一扔,坐到後排,悶不吭聲了許久。


    直到開出好幾個街道,她才開口,“你們班主任怎麽那樣啊。”


    副駕的池彌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哪樣?”過去在賭場打拳,他見過惡人多了去了,許偉這種段位,他還真沒覺得有什麽。


    “就像你借他米,還了他稻子似的,”戎容鼓著腮幫子,“那個眼神,口氣,啊~想著都膈應!今天才剛開學,他又沒教你什麽,憑什麽訓你啊!”


    “班級平均分影響他的獎金。被留堂的都是摸底考沒及格的,他生氣很正常。”


    戎容哼了一聲,“讓你平時陪我上課的時候打瞌睡,現在知道錯了吧?”


    池彌見她氣得臉都紅了,稍微軟下語調,“嗯,知道錯了。”


    “補習吧,我替你補習,”戎容傾身扶著他的椅子背,一本正經地說,“今天開始,你晚上要再打嗑睡,我可就不客氣了。”


    池彌失笑,“這就不用了吧……”他上學本來就隻是為了保護她,又不是真要考狀元。何況老師們那點威嚇,他還真沒放在眼裏。


    戎容拗住他上臂的一小塊肉,柳眉倒豎,“我可不想每天放學都陪你留堂!”


    池彌:“……”


    *


    當晚。


    孫誼送宵夜到書房的時候,還沒進門就聽見椅子倒地的聲音,嚇了一跳,匆匆推門一看,隻見池彌正扶著椅子站起身,耳廓紅彤彤的。


    而戎容則氣咻咻地瞪著他,“一共二十題,你做了十道,錯了九道……我給你講題,你居然睡著了?池彌,你是鐵了心要氣死我是不是?”


    池彌將椅子放好,正襟危坐,一本正經:“不會再睡了。”那模樣,比在許偉麵前乖巧多了。


    戎容拿起桌上的筆將長發盤起,把椅子拉近他,兩個人幾乎胳膊貼著胳膊,“你再睡一次,我可就不止踢你椅子腿了。”


    “我保證。”


    孫誼搖了搖頭,忍不住彎起嘴角,“好了,先吃點東西再用功吧。”


    戎容頭都沒回,“孫姨,他今天題目要是做不出來,明天早飯就別給他了。”


    “好~”孫誼看了池彌一眼。


    少年眼皮子都沒動一下,顯然根本沒當真。


    等孫誼走了,戎容拿筆尖在練習本上點了點,“看這裏、看這裏,你看哪兒呢?”


    池彌的目光這才從她用來盤發的筆杆上移開,她常常披著長發,難得像這樣盤發髻,但每次盤起來,就顯得臉特別小,脖子纖長,讓人移不開視線。


    二十道題,足足講了兩小時,等戎容確定某人能依葫蘆畫瓢做個七七八八之後,累得朝椅子背裏一仰,“累死了~你再做一遍,一個步驟都不能漏才許睡。”說完,毫無淑女風度地打了個大哈欠。


    書桌是按照戎容的身高調整的,對池彌的身高來說委實矮了,長腿無處安放,不得不往一邊支著,稍微側著身子坐,剛好是麵對著戎容。


    台燈的光線將她的膚色照得更加白皙通透,伏在手臂上睡得正香,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的頻率微微抖動,鼻尖微紅,柔軟得像隻小兔子。


    池彌一手托腮,一手將她垂在臉頰的發絲拿開,指尖幾乎沒有碰到她,卻還是心跳加快了。


    忽然,她嘟囔了一句什麽,含糊不清的。


    池彌沒聽清,隻好稍微向她貼近了一點,等了兩秒,她總算又出聲了,“做不完不許吃飯……不許睡覺……”


    他唇一彎,垂下眼睫。


    這位大小姐,還真是替他操碎了心啊……


    池彌去拿了薄毯回來,小心翼翼地替戎容蓋上,然後將台燈的光線調暗了些,乖乖地咬著筆杆做題。


    該死的!


    如果這些數字都有實體,他非一拳一個揍到南極去,一個不留!


    ……等戎容一覺睡醒,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才發現身邊某人已經伏在習題本上睡著了。


    台燈光線很暗,暗到她疑心在這光線下做題會瞎。


    心裏有點感動,她一起身,背上的毯子滑落下來,她想抓沒能抓得住,隻好蹲下身去揀,彎下腰才發現池彌那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以憋屈的姿勢曲著。


    傻呀,坐得這麽難受,幹嘛不讓她把書桌抬高一點?


    池彌睡著的時候最溫柔,唇紅齒白的,渾身的冷淡都煙消雲散,好看得隨便拍一張都能作為偶像畫報被貼在牆上。


    戎容忽然想起來,白天有個叫不上名字的女孩來找過自己,問她“是不是池彌的女朋友”。


    當時她正在刷題,頭都沒抬地回了句“不是”,等她抬頭的時候就看見女孩小聲歡呼著離去的背影。


    女朋友?沒想過。


    可顯然,有人想過。


    這個念頭讓戎容格外不爽,就像幾年來一直獨屬於自己的珍寶,忽然就被公諸於眾,受人覬覦,隨時會被撬走……


    她俯身,慢慢貼近池彌的臉,一點點靠近,直到一指距離的地方,賭氣地說了句,“不許跟別人走。”


    哪知明明看起來睡得正香的某人忽然就睜開了眼。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裏映著台燈的光,和她的輪廓,有如婉轉流光。


    戎容呆住,忘了退後,就這麽靜靜地與他對視,直到池彌沙啞地開口,“……我睡著了。”


    說著,他直起身,不自然地挪了挪發麻的腿,打算重新做題。


    練習冊被戎容一巴掌合上了,小手剛好壓在他的手上。


    “一口氣吃不成胖子,”戎容撇開了視線,小聲說,“先睡吧,明天繼續。”


    池彌嘴角微彎,“我怕餓著肚子去學校。”


    戎容想起自己的惡言惡語,聲音更小了,“得了吧,這世上哪有你害怕的東西。”


    池彌看著她,沒說話。


    有啊,當然有他怕的東西。


    比如她麵無血色的臉蛋,比如她躺在病床上安靜的模樣,比如她受到傷害時自我保護的沉默……他都怕。


    “走啊,”戎容站在書房門口,困得歪歪倒倒的,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招呼,“先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池彌起身,關了台燈,兩個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可走到戎容身邊的時候,他還是立刻感知到她的存在,若有似無的香氣,還有微弱的氣息,他慌忙從她麵前走過,打開了走廊的燈,正要輕車熟路地去走廊的沙發,卻被小手拉住了。


    “去睡客房吧。”戎容說。


    池彌沒動,兩年來他一直都是在二層走廊沙發打發的,孫管家甚至為他專門添置了寢具,怎麽今天突然讓他去樓下客房了?


    戎容飛快地掃過他的長腿,清了清嗓子,“你現在這麽高,沙發睡不下了吧。”書桌都磕磕巴巴的,雙人沙發哪兒夠放腿啊!


    “我從前也不矮。”


    “……所以你是想睡沙發咯?”


    池彌嘴角有絲弧度,“樓下聽不見你叫我。”


    戎容微怔,“我也不怎麽叫你啊……”


    “嗯,也就做噩夢了叫,空調太冷了叫,有蚊子了叫,想好早餐吃什麽了叫……而已。”


    “池彌。”


    “嗯。”


    “我覺得你話越來越多了哎。”


    “近墨者黑。”


    “……而且還會用成語了。”


    “近朱者赤。”


    戎容作勢要捶他,手抬起卻不敢落下了,腦海中教室門口許偉扣不上池彌衣扣的模樣一閃而過,她耳後一紅,放下了手。


    池彌輕笑,“睡去吧,明天早上我喊你。”說完就往沙發走去。


    “睡我隔壁房間吧。”


    戎容的聲音出奇的低,有絲不易察覺的羞澀,這種語氣一般隻在她故意撒嬌騙人的時候才會出現,但這會卻是不知不覺的流露。


    二樓除了書房、琴房和戎容的臥室,確實還有一間房,與她的房間一牆之隔,共享同一個浴室,所以也算是主人房,向來都是空置的。


    “不用,我睡沙發沒問題。”


    “這事我說了算。”戎容不由分說地推著他,直把人推進隔壁臥室,然後反身把他的房門合上,跑了。


    房裏沒有開燈,隻有窗口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


    池彌站在玄關,能聽見跑出去的戎容細碎的腳步聲和隔壁房門關閉的聲音,然後很快的,通往浴室的門下緣透出溫軟的光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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